18、大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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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舟一早就走了，我到了清歌的房间里陪她。看她平和的脸色下隐隐有一丝失落，便担心的问她：“昨夜，不好么？”
问完了我自己倒是先脸红了，清歌笑起来，拉了我的手坐下：“哪里有什么不好？陆公子是很好的人。”
我半信半疑的又问：“他对你很好么？温柔么？”
清歌还没有答话，颖姨已经进来了：“清歌昨夜受苦了么？”清歌脸色未变，只是声音里有一丝落寞：“没受什么苦。”颖姨也看出点不对劲，凑近了问清歌什么，只见清歌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我心知下面可是我听不得的了，转身走了出去。
颖姨仔细的盘问了清歌，心里知道陆沉舟恐怕没有被清歌留住。果然过了几日陆沉舟都没来，我安慰颖姨说是他要上朝办公，新官上任云云。然而心里知道恐怕他刚上任也不会非常忙碌，总是他对清歌没上心，所以不来。
过了几日还是没有陆沉舟的消息，颖姨和清歌都放弃了。清歌开始挂了牌子，一日比一日的忙。今日陪了李大人，明日又陪吴郎中。我和她说话的时候也渐渐少了。叶戎北如同清晨的露珠，蒸发的无影无踪。我近乎以为那天夜里是我无数个幻梦里的一个，没有打听关于叶戎北的一切消息。我仿佛有些看开了，是我的终究回是我的，我只能静静的等着。
有一天早晨天刚蒙蒙亮，颖姨就推开门说有人要见我。我连忙草草梳洗了出门，却是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中年男子。从衣服来看似乎是哪家府邸的侍从，我仔细的想了想也没想起这个人究竟是谁，只能等着他开口。
他一见我便迎上来拜倒：“小的是宰相府的，我家公子请微雨姑娘到府上去。”
这个陆沉舟又玩什么花样？我立起眉毛刚要拒绝，被颖姨拉到身边去。她笑着答应着：“告诉你们公子，微雨立刻就去。”
那中年男子又抬头说：“马车都在外面备好了，姑娘请跟我们走吧。”我恨恨的看了颖姨一眼，她只推着我向前，在我耳边絮絮的低声说：“想来是陆公子喜欢你，要你去。你快去了，好好说说让他多到楼里来。”
我气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跟着上了马车。竟然是那日去江边看雪的那个马车，我一看心不知怎么就软了，无声的上去坐定，马车就飞快的驶向陆府。
我心里奇怪这马车怎么跑得这么快，就掀开帘子问那驾马车的人：“有什么急事么？”
那驾马车的人回过头恭恭敬敬的说：“不是公子请姑娘，其实是老爷请姑娘。”
陆梓可陆宰相？我又犯了什么事要陆宰相都来请我到府上一聚？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但是想来陆沉舟都多日不见我，有什么事也不会怪到我头上。微微安定了心神，又问：“到底为什么陆老爷要请奴家？”
“姑娘不必问了，到了就知道了。”
当真莫名其妙。我什么都没做，陆宰相也不至于拉我到宰相府里杀人灭口。我想到这里，便觉得颇坦然。于是被人领着一路走，到了陆沉舟那个小院子门口。
门口站着的，是陆梓可。多日不见，不知怎么我觉得他似乎比以前苍老了不少。我福了福身行礼，抬头看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上下打量了我许久，不开口说话。我终于受不了这磨人的静默，咬了咬牙开口问：“不知陆老爷请微雨来，所为何事？”
“你就是微雨？”
我点点头，听他喟叹一声：“果然不同凡响。”这话听起来怎么也不像夸奖，但是我还是镇定的回答：“不敢当。陆老爷过奖。”
“不是过奖。如果你是等闲青楼女子，子齐也不至于如此。”
我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急声问他：“陆沉舟怎么了？”
这一问都出了口才知道是失礼，但是我实在着急没心思顾及什么礼数。然而陆梓可脸色不变，只是叹了一声：“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你进去吧。”
我急急的推了门进去，听见陆梓可在我背后说：“你若把他劝好了，你就告诉他，万事随他去了。他想如何就如何，只是不要再这样。”
我听了知道陆沉舟肯定是不好，不然也不会逼得他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陡然怕起来，屋子门口站着个小厮，见我来了低声说：“姑娘可来了。公子连醉了几日了，不让人进门。”
我听了好笑，原来是喝多了。只是个喝多了，至于把全府上下闹得鸡犬不宁么？定了定神推开门，听得有人说：“不是说不让你们进门么？滚出去！”
那声音沙哑的竟然不像陆沉舟的，我一时怔在那里。屋子里的酒气扑面而来，我呛得咳嗽了一声。有个穿白衣的人伏在案子上，身边是歪倒着的十几个酒坛。我心里一跳，那人埋着头，我都不敢认他。
他见我良久都没声响，抬起头看我。想来是醉的不行，眼睛有些睁不开，只是又吼了一句：“谁？赶紧滚出去！”
几日不见，他脸颊居然瘦了一大圈，颧骨都凸起。眼睛眯起来，脸色苍白，嘴唇红的似乎都能滴出血来。我怔在那里不敢动，觉得喉咙好像堵住了。他模模糊糊中见人还是不动，猛地推倒了案子，上面的酒瓶书卷都倾下来，洒了一地。
我吓了一跳，终于找到了久违的勇气，颤声说：“是我，微雨。你怎么了？”
“雨儿？”他猛地抬头，眼睛一亮，朝我伸出手来。他从来不这样唤我，我听了心里一软。也就走到跟前抓住了他的手，坐在他身边。他似乎很欣喜，半睁着眼睛看了我许久：“你来看我么？”
喝醉了的人都说这没用的话么？我叹了一声：“陆府里我还认识别人么？我若不是来看你，是来看谁的？”
我摇了摇头，又问：“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只听他低低的念了一句：“我难受。”
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一边训他：“喝酒喝多了，怎么不难受？你傻了么，为了什么喝这么多？怕自己死的不够早？”
果然这人还发烧，春寒还未褪尽，这屋子冷的怕人。我要站起身来去叫大夫，被他死死的拉住。他抬头看我，眼睛亮的不可思议：“我有哪里不如他？你告诉我，我有哪里不如他？”
莫名其妙，这人果然醉的不轻。我拼命的想要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他握的太紧，我的手都快麻了。怎么抽也抽不出来，我心里有气：“你说谁呢？什么不如他？”
他更紧的握住我的手，恨恨的说：“叶戎北！我有哪里不如他？你只见了他一面，就把什么都忘了！我比他更喜欢你，我对你更好，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我听得心头大乱，只是无力的辩白着：“陆沉舟你喝醉了，别胡说了……”
他猛地摇头，直直的盯着我的眼睛看：“我对你那么好，我那么喜欢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要是对我笑一笑，让我把心挖出来给你我都心甘情愿。雨儿，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他的眸子里一片清明，丝毫不像喝醉了的人。我被他盯着，连敷衍的谎话都说不出口。我只是敷衍他说出些无用的话：“你别胡说。你喝醉了，你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他的眼睛里一时腾起了怒气，我的手指快要被他握的断了。他胡乱的在地上摸出一只毛笔，低吼说：“你不信我么？你不信我能把心挖出来给你？好啊，我挖出来给你看看，看看心里有谁？”
我吓呆了，来不及阻止他把那毛笔重重的戳向自己的心口。那毛笔纵然不是尖头，他下了那么大的力气恐怕也要戳痛了。他蓦然咳嗽起来，抓着我的手也松了。我慌乱之中把他的头抱在怀里，颤声说：“我信，我信还不行么？你要做什么？你疯了么？”
陆沉舟在我的怀里，咳嗽个不停：“我早就疯了。我就是个疯子。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这不公平，这一点也不公平。雨儿，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就是不爱我呢？”
为什么？为什么？陆沉舟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你是天之骄子，我是路上的尘土。你什么都有了，怎么还是要这么多？
可我什么也说不出口，我拍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良久之后他才安静下来，喃喃的念着什么，居然哭起来。我从没见过一个男子哭泣，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可我非常清楚，如果今天我们不把话说开了，只是害了他。我以前总是不忍心，觉得不说就是不伤害他。然而我一再的不说，他只是更深的误会，到头来才是最大的伤害。
我拍他的后背的手停了，我缓缓地开口，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可以这样的冷静：“陆沉舟，我是喜欢你的。”
他在我怀里不动，我感觉他抓住了我的衣襟，死死的抓紧。我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可是我不爱你。并且，永不可能爱你。”
“因为，我已经爱了叶戎北了。”
“分一点给我，好么？”陆沉舟抬头对我笑，仿佛是耍无赖的孩子。他认真的盯着我看：“我求你，只要分一点给我，我就会非常开心。比得到这天底下的所有都开心。求你了，可以么？”
我不能看他的表情，因为我心如刀绞。他是多么骄傲的人，不肯对任何人低头。他居然求我，一声声的求我。我快要喘不过气来，喉咙被哽住了。这屋子里的空气都这么重，压得我想要倒地大哭一场。可是我不能再一次心软了。
“绝、不、可、能。”我一字一顿的说出口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冷酷起来这么简单。心狠的时候，事情总是变得非常干脆明了。原来爱才是最辛苦的，伤害一个人太过容易快意。我闭上眼睛，又重复一次：“绝不可能。陆沉舟，你不要妄想了。”
这一刻，我不能看他。我没勇气看他，我不是不心痛，只是不能再骗人骗己。
陆沉舟推开我，他直直的看着我，脸上有不能相信的表情。他像是瞬间被抽去一切表情和情感的木偶，他只是盯着我看，手指微合，仿佛什么也抓不住了。
我咬了咬牙，一次性把所有伤人的话都说出口：“陆沉舟，你是个懦夫。不敢面对现实，于是在这里买醉。你以为谁会在乎？我不会爱一个懦夫，你只会害了你自己。”
“即使你死了，我都不会掉一滴眼泪。你不相信么？”
他凄凉的笑起来，对着我缓缓地摇头：“你说的，我都信的。”
说完，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地上。
我看着他失去意识，终于捂住嘴，痛哭出声。我哭的眼前一片模糊，我痛的想要杀了自己。可是我已经不能把说出的话收回。我已经不能回头。
多年后我和陆沉舟对坐下棋，他貌似不经意的问我：“你说过，即使我死你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是么？”
我神色平静，点了点头。我早已失去了年少时的锐气，把伤人骗人的话说出口。
“那很好。”
因为我知道，你最见不到我哭。我要是哭了，你一定不安心。我已经非常难过，不必再让你痛苦。我做这一切，是因为我比谁都在乎你。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大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