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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针锋相对(4)反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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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柳应时听到敲门声后和公输椴对了个眼色,披上衣服下床点灯,见公输椴将乔祈言妥帖藏在床下后才慢悠悠地开了门,倚着门板揉着惺忪睡眼笑道:“刘将军?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
刘然一脚踏在门槛上,看着他慢吞吞道:“刚刚华将军的住处走水,本将带人救火,火熄之后,按制需挨户盘查一番,掐灭明火,以绝后患。”
柳应时眨眨眼,笑:“原来是这样,刚刚我和小椴都听见锣响,倒都知道有走水这回事。只是一来还没全醒,二来看那儿离我们住处也忒远,您也知道,我们跟华将军……呵呵,不是怎么亲厚,所以就躲懒没起来。还望将军高抬贵手,不要怪罪啊!”满眼真诚,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刘然笑笑,踩在门槛上那脚不由分说前跨一步,整个身子挤进房内后反手关门,盯着柳应时慢悠悠道:“还是直说吧,刚刚我看见你们了。”
柳应时困惑地揉揉眼睛,转头看看公输椴,一头雾水的样子:“啥?”
“你们去华严那,差点被烧死,我知道。”刘然看了二人一眼,自己拖过把椅子坐下,又倒了杯冷茶把玩,闲适得仿佛在自己家中一样,“别否认了,你们要想装作没去过,最好把头发梢都剪一剪,一股子糊臭味。”
柳应时跟公输椴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堵住门口,倚着门笑道:“有糊味么?莫不是因为今天轮到小椴生火做饭,不小心弄上的?您是万幸没吃过小椴烹的佳肴……”
刘然不理他打岔,兀自慢慢道:“曹鹏的话,想必你们也听见了。你们的王将军怕是今晚就要动手,华严也要我和老邓今晚动手。”
柳应时笑:“将军怎么今晚尽说笑话,王将军和华将军一团和气……”
刘然看他一眼:“这时候再扯皮就不智了。我诚心而来,你们要是做不得主,我就再找别人去。”
柳椴二人对视一眼,目光都有些犹豫。
刘然用指尖将瓷杯推得在桌上划了一个圈,垂着眼皮淡淡道:“小柳,柳氏……你娘亲未嫁时,我曾远远见过一面,你的眼睛十分像她。也是上天见怜,让你家的血脉不致断绝。”
此话一出,公输椴已忍不住站了起来,柳应时虽仍是站在原地,右手的手指却突然一屈。
刘然挑着眉看了柳应时一眼,牵动嘴角笑了:“别用袖箭,我里头穿着牛皮软甲,只要你箭头涂的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就要不了我的命,却平白伤了和气。……你也算是故人之子,这些猜测我会烂在肚子里,曹鹏不知道,华严更不会知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王贯不在,我知道你是最做得了主的人,是个男子汉就赌一把吧。”
柳应时目光闪动,许久方低声问:“将军是华将军的人,我们是王将军的亲兵,将军半夜来说这些不着调的事,叫我们怎么相信您?”
刘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错。我不是华严的人,我是曹鹏的人。所以我即使知道是你们,也没有带兵来围住这里。”
带兵?要不要做得这么绝啊?公输椴接到柳应时眼风,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个小缝向外查看,片刻后向他轻轻摇头。
柳应时表示知道,又看着刘然,眼露疑问:“曹将军和华将军向来交好,将军是曹将军的人还是华将军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今夜之前没有分别,今夜之后大有分别。”刘偏将从袖筒里抽出个竹筒递给他们。
竹筒小巧,却还是比绑在信鸽腿上的那种大上几分,筒口的火漆已经被拆开,柳应时抽出内里的信函粗粗看了一遍,向公输椴道:“曹华反目。”
公输椴长出一口气,问道:“既然如此,刘将军可否将曹将军交给您的那本册子借给我看看?”
刘然极爽快地从怀里掏出册子递给他,公输椴找出烧酒和米醋,将第一页按照曹鹏说的方法炮制了一番,果然显出几行字:“七月初九,粮草经衮州,守军薄弱,可下手。”明显是华严的笔迹。
公输椴满脸喜色地看了柳应时一眼,柳应时沉吟不语,片刻后抬眼问他:“曹将军今夜不是仍追随华严左右?”
刘然长叹一声:“他怕是回不来了。”
柳应时面上现出几分意料之中的神色,跟着惋惜道:“曹将军爱恨分明,是为真汉子。”
公输椴将册子收入怀中,又从柳应时手中接过那纸条再看一遍,摇头轻声叹道:“没想到……”边说边小心地看了柳应时一眼,见他面上冷冷的,不由笑道,“将军说今晚和邓将军……?”
“华严在城中吸引冯尚和王贯的兵力,我跟老邓趁夜改旗换帜。”
“什么时辰?”
“三更。”
“那么邓将军是华将军心腹?”
“他也是曹鹏的人。”
柳应时淡淡道:“既如此,两位将军自行决定便可,何必来找我们?”
刘然摇摇头,突然道:“还是先把你们的小朋友请出来吧,当心憋死了她!”
柳椴二人大窘,急忙将乔祈言从床下抱出来,地上寒凉,公输椴虽为她裹了一层薄被,这段功夫仍是冻得她嘴唇发紫,下唇一排反白的齿痕。乔祈言抖抖索索地冲刘偏将含笑点头:“给刘将军见礼了,多谢刘将军关心!”
柳应时摸着她身上比冰块热乎不了多少,没奈何只得把她抱在怀里,以胸口抵着她后背运功替她驱寒,想想又从怀里掏出在华严那找到的信笺摊在她面前,低声道:“你好好记下这些内容,一会问你。”
刘然看看两人,又仔细端详了乔祈言片刻,方移开目光道:“听说华严有五十死士藏在军中,就连曹鹏也只知道几人而已。他若有心反扑,这死士便是他最后的王牌,他若不幸身死,这些死士也定会为他们报仇。俗话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五十人在上万人的军队中的确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这五十人要是刻意搅混水,却是一定会成功。公输椴附和地点点头:“的确是个问题。”
柳应时沉吟道:“华严要二位将军今晚三更动手,怕是就算都督和王将军不打算今日有什么动作,他也会激得二人提前动手的。现在已是二更……”
说话间看到乔祈言也偏着头听三人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问她:“看完了?有什么收获?”
乔祈言想了想,红着脸问刘然:“我也不知我猜得对不对,所以想先问问将军,您可知华将军天阉的名头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公输椴尴尬地咳嗽一声,刘然看看她,脸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具体也不清楚,据说是他与李家的小女儿从小交好,本来已经要谈婚论嫁却突然断了,那女孩后来进了宫当妃子。一年皇家与百官同乐,华严也进了宫,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人撞见他跟那女孩躺在一张床上。皇上龙颜大怒,下令治罪,华严逼不得已,便坦白说自己是天阉。皇上还专门找人验过,见他确实是,就颁了块什么匾的到华家,名褒暗贬地把华老将军气得半死。”
柳应时点点头:“也多亏如此,华家竟逃过一劫。”
外臣不得进内殿,华严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众目睽睽之下在太岁头上动土,必定是有人陷害无疑。而这个始作俑者,又八成是皇上自己要送自己一顶绿帽。
绿帽只是开始,众臣看华家失势,为了自保也会把华家拉下水。
当今皇上心眼小得很,有功之臣向来不得善终,几成传统。
乔祈言眨眨眼睛:“听起来,似乎华将军心里将华家看得很重。”她目光落在一张信纸上,“这张似乎是他父亲写给他的信,虽没称呼没落款,但看口气是八九不离十。全信只十几个字而已,但信纸的折叠处几近断裂,纸面都起了毛,颜色也比其他的信要黯淡发黄,可见是经常拿出来端详婆娑。”
柳应时眉毛一挑,和椴、刘二人对视一眼,问乔祈言道:“我们是否请得动你说的那位小连哥,替我们带一个口信?”
乔祈言眨眨眼睛,笑道:“没有问题。”
公输椴转身就走:“我去找陆先生!”
刘偏将点点头,说了句告辞便也推门离开。
陆无为正梦见他在仙山中采药,棵棵奇珍令他心花怒放,突然间却被人强行摇醒,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他揉揉眼睛刚要开骂,看到公输椴的一张笑脸却忙又缩回头,躲在被子里闷声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去别处罢!”
公输椴笑眯眯地又摇了他几下:“自古医毒不分家,我知道你有《五毒方》,我不让你配药,你把书借我看看还不成么?”
陆无为把自己团成个球,闷闷地叫唤:“我没有!我只会救人不会害人!”
公输椴抬眼看看天色,突然按住被子缓缓道:“陆先生,凭您的师门,配置个把毒药又算什么难事?军中就要变天了,您要是以后还是不想杀人,最好现在便把册子交给我,我自己去钻研,保证不再烦您。若您愿意自己手上沾血,那也请便吧!”
陆无为磨蹭一会,从被子里探出两只眼睛来看他:“我是什么师门?”
公输椴叹了口气:“我虽不知道唐门身在何处,但好歹也是知道一些江湖轶事的。虽说唐门之毒密不外传,然而先生半路反出师门,却也不再算是唐门中人。你不说我不说,这事自然再没人知道。”
陆无为惊得瞪圆双眼:“你……你胡说!什么唐门,我听都没听说过!”
公输椴笑笑:“唐门内功,气脉走向独树一帜,我恰巧知道。先生虽然已经万分小心,然而替小乔治伤时,还是露了一手。”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陆无为再抵赖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撅着屁股钻进床底划拉半晌,不情不愿地将一个油纸包交给了公输椴,低声道:“我因不肯用毒药害人才反出师门,如今已二十多年没碰毒方,也不想再跟唐门有任何瓜葛。你,你莫要来找我了……”
公输椴打开油纸包看看,又恭谨地冲陆无为长揖到地才走了。
相比之下,小连哥那边倒是痛快得多。他听见有响动便从炕上坐起,看看柳应时又看看乔祈言,了然一笑。
乔祈言只问了他一句:“现在底牌已开,小连哥你可以下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