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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针锋相对(5)兄弟阋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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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江水冰得刺骨,未结冰只是因为水流湍急。华严一入水便觉得周身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他忙运功闭气,顺水漂了约十丈左右,算准距离伸手一抓,拉住江边枯苇狼狈上岸。脚下刚一触到实地便就地一蹬,身子立即如泥鳅一般滑入江边一个泥洞里。
洞口枯萎的芦苇唰地分开又忽地合拢,将泥洞遮得严严实实,他侧耳听了片刻,才放心盘腿运功,烘干身上衣物。
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只听哗啦一声,曹鹏也拖着一个人进了洞。
华严一边解自己衣带一边问他:“外头情况如何?他们是否已经开始封锁江口?——怎么只有一个人?”
曹鹏不答,放下尸体后紧紧盯着他双眼问:“将军,如果面临生死存亡,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你会不会杀了我,逃出生天?”
华严手下不停,看着他苦笑道:“现在难道不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么?”
曹鹏仍是盯着他:“将军!”
华严停下动作,若有所思你看着他:“你……”半晌复又苦笑,“会,我会杀了你,换我自己活命。”
他喘息片刻:“但是现在我打不过你,咱俩拼得九死一生,我即使侥幸赢了你也撑不到回营。算起来,你要是出去,胜算更大一些……”说着又苦笑,“兴许换你带兵更能服众。”
他长叹一声闭上眼睛:“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但别忘了替我报仇。”
但等了许久,还是不见曹鹏动作,不由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曹鹏仍是盯着他,眼中闪烁,是否有泪光却看不分明。
曹鹏半晌笑笑:“将军骨子里的确流着华家的血。我是否应该谢谢将军,现在还肯同我说实话?”
他缓缓道:“将军,你最近有没有接到京城的线报?”
华严摇头:“若非要事,只每月十五有消息送来,京城离此地十天路程,现在还不到日子。”
曹鹏惨笑一声:“要事?是啊,这对你们华家当然不是什么要事!”
华严既惊且疑,忙追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曹鹏声音微微颤抖:“本月初六,令尊指证家父或有反意,现在曹家上下贰佰三十六口,业已全部下狱。以周吏的能耐,招供画押指日可待。大概再过几日,着我免官、押我进京的旨意便要到了!”
华严一惊:“消息可属实?曹家不是一直和华家共同进退?”
曹鹏冷笑道:“究竟是弃卒保车还是圣意拳拳已经没什么分别。华家不是向来做惯这事?前有秦家,后有李家,如今再多了我曹家,早已是债多不压身!”
华严长叹一声,苦笑道:“我以为我们会做一辈子的兄弟……也好,死在你手上,总比死在冯、王两个伪君子手里要强得多!好兄弟,给我个痛快吧!”
曹鹏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救过我的命,我无法亲手解决你,但你家害我全家,我必须报这个仇!”
华严闭目不语。
曹鹏喝道:“脱衣服,给这死人换上!”
华严睁眼看他:“兄弟,可否让我死得有些尊严?”
曹鹏冷笑:“将军什么时候将身后事看得这么重了?更何况将军身上机关众多,我不得不防。”
华严无语。最痛的莫过于至亲之人的背叛,因为知己知彼,所以要害都拿捏得十分准确。多说无益,他默默除下身上衣物,跟那尸体对调。
曹鹏盘腿坐着看他做完,突然掌心发力,向他膻中穴猛击一掌。华严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当即仰面倒在地上,眼冒金星,气海翻腾不已。曹鹏起身探手试试他鼻息,轻轻道:“这一掌,并不是报仇。我全家的性命,非你一个人能偿。”
他抽出靴筒中带的匕首,在那尸体上依着华严的伤口补了几刀,又拖着走出洞口,转头淡淡地笑了一下:“这一跳,是还你的恩。”说罢扑通一声跃入水中。
李锐骑在马上,望着滔滔江水出神。都督和王将军已经毒发,此时只剩他一人统领全局。
突有一名小兵飞奔来报:“将军!已于下游发现华、曹二贼尸首!”
又过了片刻,张安带着两具尸体过来回复:“下游乱石林立,华贼的尸首卡在石缝中,取出后面目模糊难以辨认。好在曹贼脸上虽也有伤痕,但尚能辨识。”
李锐一挑眉,问他:“下游还封着?”
“没有将军命令,不敢擅自撤防。”
李锐点点头,下马走近了检查。曹鹏的一手依然紧紧环在另一具尸体腰上,掰都掰不开,兵士们便索性将两人一同抬到木板车上运来。他走到两人身前停步,眯着眼仔细看着尸首肩上那道伤疤,张安犹豫着小声问:“将军,可有不妥?”
李锐以目示意:“你拉开他衣服看看,伤口处的皮肤如何?”
张安接过火把仔细查看,片刻后低声回报道:“伤处皮肤向外翻卷,伤口几可见骨。”
李锐摇头道:“王将军方才特地嘱咐我,说他曾经用枪伤了华严。王将军内功偏柔,枪尖上运劲直刺,伤口周围皮肉应是下陷才对,这人不是华严。”
张安一惊,下意识问道:“李代桃僵!华严会不会趁乱逃走?”
李锐也是心烦意乱:华严若是逃回军营还好,若他躲进城中,怕是如游鱼入海,再抓他就难了。
即使他不回营里,他的手下又岂会坐以待毙?怕又是一场硬仗。
他这边紧锁眉头苦思对策,突然看到半大小子蹭到外围,同守卫的兵士说了几句便被带了过来。
李锐正烦躁着,见了他也不问,直接皱着眉看着左右:“哪来的小子?做什么来的?”言下之意,是哪来的赶到哪去,不要在他面前碍事。
左右不待答话,少年自己便笑答道:“从将军来处来。李将军恕罪,我漏夜赶路,不是同您打机锋来的。有人要我告诉您一个十万火急的消息,那人说,他叫应阳。”
李锐眼睛一亮,问他:“什么消息?”
少年笑笑:“此事实属机密,请将军附耳过来。”说着就要上前。
张安立即挡在李锐面前,低声提醒:“将军小心!恐是华严的死士!”又大声喝问少年,“来者何人?”
少年狡黠一笑:“今夜之前,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今夜之后,你自然知道我是谁。”说罢又抬眼看着李锐,双目炯然,“情势危急,将军情愿与我在这儿耗着?”
李锐哈哈大笑,推开张安道:“一个小娃娃,我还能对付得了!”说着招手让少年上前,几句话之后,他脸上渐现喜色。
李锐重新翻身上马,大声道:“华、曹二贼已伏诛,张安刘成各留十人守卫,余者随我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