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销记忆》步卿梧

12、第 12 章

　　“明天就搬走，你别赶我。”八点回到住所，看到肃扬坐在沙发上看书，唐涛立刻先声夺人地嚷起来，大概是害怕坐着的人一会儿说出的冷酷话语会毁了他一整天的好心情。

　　“冰箱里有吃的，自己弄吧。”肃扬没有抬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得继续看书。

　　“我……我在外头……吃过了。”唐涛突然有些语塞，心中顿觉万分后悔，他总认为，想叫肃扬说句贴心话比看到千年冰山融化还难，现在肃扬竟破天荒地这般体贴，自己却好死不死地错过了机会。

　　“哦。”肃扬依然没理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替我留了吃的。”唐涛顿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蹭到沙发旁，躬身靠向肃扬，恨不得整个人窝到他身体里去。

　　“你喝酒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儿直冲进肃扬的鼻子，他最终有些不悦地抬头看向唐涛。

　　“恩，就喝了一点，今天新认识个朋友，然后我们大家……”唐涛脸涨得通红，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知道了，没事，不必解释。”

　　“不是……我……对不起，以后一定先打电话通知你。”唐涛依旧不放心，清澈的眸子透着无辜，直愣愣看向肃扬。他向来没法琢磨肃扬的脾气，只知道千万不能惹他，否则这辈子就别想再出现在这里了。

　　“说了，不用道歉，没怪你。”肃扬放下手里的书，突然抬头注视眼前这个满脸写着不知所措的男孩，自从两天前那个晚上，肃扬发现自己对唐涛的态度转变了不少，大概是可怜他吧，他心里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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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前，唐涛和史廷见面的下午。

　　从会议厅走出来的唐涛神情沮丧万分。白卿一直在门外，没有走远。她当然不是在担心唐涛的私人问题，而是担心这笔生意是否能谈成。

　　“白小姐，我们可以签约了。”史廷跟在唐涛身后，出来时表情异常严肃，白卿从一开始就担心唐涛这小子口无遮拦，虽然没弄清楚他们到底谈了什么，但只要签约没问题，她就不会想多管别的事情。从这点上来看，白卿真算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多时候一些事，越少知道就越好。

　　“你——没事吧？”签完约，史廷走出公司大门的同时，再一次看到唐涛。这时他正蹲在大门口花坛边的角落里发呆，整个人像丢了魂一般。史廷走上去弯腰拍了一下他的肩，语带关切地问。

　　“没，没事。”支支吾吾，唐涛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对不起，今天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史廷着实有些内疚，更是担心唐涛，话语轻柔地说道，“如果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史先生，请问，您是怎么认识我二叔的？”史廷正欲离开，唐涛突然缓过神来，才想起刚才一直都是他在说关于唐峰的事，却忘了问史廷和二叔的关系。

　　“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哦，这样。”唐涛还是低着头，史廷注意到他的眼睛始终不敢直视自己。或许今天的话题真的打击到了这个男孩，史廷开始责怪自己，他只顾着找寻唐峰的影子，却压根忘了也许这个话题是对方不愿再提起的往事。

　　“真的很抱歉，今天是我太冲动了。”史廷虽然很愧疚，但心里又多了一层欣慰，原来这世上没有忘记的唐峰的，不只他一个人。

　　“没什么，我只是……好久没想起他了。”说到这里，唐涛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下午唐涛简单地向史廷介绍了唐峰的过去，那是一段连史廷都没来得及听说的故事。

　　唐涛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拼命工作辛苦地抚养儿子，经常不着家。所以那时，大唐涛十几岁的唐峰自然成了他最好的看护人。唐峰是个积极勤奋的人，聪明也有才华，个性也比同龄人多了一份沉稳老练。唐涛从小就一直跟着二叔，将他视为偶像一般崇拜喜欢。对唐涛来说，唐峰不仅扮演着父亲的角色，也是他幼时最好的朋友。

　　直到有一天还在小学的唐涛放学回家，看到妈妈和爷爷奶奶抱作一团，痛哭流涕泣不成声。母亲哭红着眼告诉唐涛，二叔出车祸过世了。那年唐峰才二十三岁。

　　这个噩耗对年幼的唐涛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痛苦不堪。从那以后，唐涛几乎每晚都会梦到二叔然后流着泪从梦中醒来。爷爷奶奶因失去所有的儿子而一病不起，唐家过得越来越艰难。沉重的打击使唐涛提早结束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一夜间懂事的男孩，不再向家人撒娇卖乖，进入高中后开始打工，想尽一切办法赚钱贴补家用。

　　只是十年后的今天，唐涛还是无法从二叔突然去世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他恨那个开车撞人还逃之夭夭的司机，恨警察为什么没抓住罪犯。他一直无法相信，做事稳重谨慎的二叔，会在过马路时被车撞死，更没法相信警方至今找不到肇事司机的行踪。

　　“走吧，我送你回家。”史廷不忍再看眼前酷似唐峰的男孩，心像是被钝器慢慢割过，闷闷的，生疼。这个外表看似简单开朗的男孩，心底深处却藏着一个无法愈合的伤疤，而他又偏偏要去揭开它。史廷很是后悔，真希望能为唐涛做些什么，只是他也明白，其实他什么都做不了，连替他分担痛苦的资格也没有。

　　回到肃扬的住所，唐涛一头扎进空无一人的房间，再也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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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肃扬到家已经是九点，这些天他拼命加班，只为调查程晖的那张照片，完全无心顾及其它事。直到回了家，他才突然想起那块牛皮糖——唐涛，还赖在家中的现实。

　　屋里异常安静，玄关上放着唐涛的鞋子，看来他已经回来了，可客厅和厨房完全没有活动过的迹象。肃扬换了身衣服，走到客房门口，那一刻他还真希望里面是空空如也的场景。可惜，肃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唐涛，他将头埋在枕头里，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喂，起来。你怎么还在这儿？”肃扬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一边质问一边去推床上的人。

　　突然一不留神，肃扬的左手被一股怪力钳住，上身失去重心跌了过去。

　　两个人瞬间只剩下几毫米的距离，此刻肃扬才看清唐涛的模样，他的眼睛红得可怕，血丝布满眼白，黑色的瞳孔放射出厉光射向他。

　　“放开，你怎么这副德行？”肃扬有些意外，今天的唐涛与往日不同，尤其是这双眼睛，不是刚哭过，就是刚杀过人，脸上的表情深沉而凝重，像是要与什么人同归于尽的感觉。

　　“我想上你。”唐涛小声呢喃着。

　　“滚一边去。”肃扬惊得差点咬到舌头，但脸还是保持一贯冷漠的表情，心里只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我要上你。”唐涛突然像猛兽一般发起狠来，腾得从床上直起身，将肃扬一个反转，整个儿牵制到自己身下。

　　“唐涛，你小子长本事啦！”肃扬依旧以一种很淡然的口气说话，但心里有些冒冷汗，脑袋飞快转动，想着下一步的对策，他自然明白这时不宜慌张，肃扬等待着最适当的时机反击。

　　此刻的唐涛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听不进任何话，只顾低头吻住肃扬，用力咬住他的下唇，直到双方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去你妈的！”肃扬实在无法忍受被压的劣势，右腿一曲，膝盖用力往上一顶，唐涛感到腹部突如其来一阵疼痛，还没反应过来，小肚子就被狠狠踢了一脚。可他似乎并没因为这一脚就打算停止进攻，左手嵌入肃扬的短发中，顺势用力抓起一把柔软的头发，将肃扬的头往下扣住，右手则按住他躬起的右腿。

　　肃扬重新调整呼吸，趁唐涛不注意，左臂悄悄从他背后绕过来，力量全部被集中到了左手腕上，触到唐涛右肩的一霎那，一股猛劲儿突然发作，把唐涛一口气掰离了重心。上头的人还在想办法保护腹部不受第二次攻击，却万没想到第一次进攻不过是转移他注意力的虚招，唐涛还是太嫩了，始终无法把事情想得太深入，本以为这次绝对能占尽先机，却还是棋差一招，此时整个人已经被肃扬的左臂直接掰到了床的另一侧。

　　“肃扬，你他妈让我占点便宜会死啊！”已失去优势的唐涛，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抱歉，我的心胸还没宽阔到，能让你占便宜。”肃扬直起上半身，手肘撑在枕头上，上下起伏的胸口证明他也费了不少力气。肃扬重重深吸了几口气，脸色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生气，相当难看。

　　“操！”唐涛转身背对肃扬躺下，又一次把头狠狠埋进怀抱的枕头里。

　　肃扬休息片刻，确定身边的男人不会再胡来，才改变坐姿放松了戒备。房间顿时很安静，除了床头闹钟的滴答声和两人的呼吸声，一时间静得格外突兀。半分钟后，隐约传来奇怪的声响，仔细辨认才听出来，是唐涛在啜泣。

　　“喂，不至于这么娘儿们吧！”在肃扬看来，唐涛几乎就是个心智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孩。

　　“谁他妈娘儿们了，管你屁事，不想让我上就滚远点。”唐涛翻身愤怒地将枕头摔到肃扬身上。

　　肃扬推开枕头，起身下床打算走出去，却听见身后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喂，你真要走啊？”唐涛急了，半坐在床头，再次捡起一旁的枕头放在膝盖和下巴之间。

　　“不然呢。”肃扬懒得再同他胡闹，正欲转身，却又一次听到啜泣声。

　　虽说唐涛之前软硬兼施地想方设法留在肃扬身边，但哭这一招倒还真是第一次，实在杀得肃扬一时措手不及，真觉得自己今天触霉头触到极点了。

　　“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缠你了”，唐涛低声呢喃，“我知道我就是个麻烦，我不走，你们也会自己离开，让我怎么也追不到。其实……这方法……真好……”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肃扬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搞什么名堂？”肃扬虽然被唐涛今天的举动弄得心烦，但还是试着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

　　“我好想你……”唐涛默默地念着，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喂，唐涛——姓唐的！”肃扬绕到他身边大喊一声，唐涛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像着了魔似的。

　　过了半晌，唐涛才又开口说道： “肃扬你说，人死了之后，还能听到活着的人的声音吗？”

　　“你发什么神经，谁死了？”

　　“我二叔。”

　　“……”肃扬突然哽住，眼前这个天真男孩的故事，他从没想过要去了解。

　　“今天有人提起他，我才发现，竟然好多年没想到他了。”唐涛的眼睛始终没有看向肃扬，话声中带着厚重的鼻音，那是一种哭腔。

　　“呵呵，他活着的时候对我很好……”

　　“人死不能复生，想太多也没用。”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肃扬只得坐回床边看他难过。

　　“再没有人会对我好了。”唐涛把整个脸埋进枕头里，肃扬看到他的肩不住微微颤抖显得格外无助和脆肃扬突然想起自己的无奈和孤寂，心底冒出一丝同情。

　　肃扬凑到唐涛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哭吧。”

　　唐涛忽得钻进肃扬怀里嚎啕痛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教肃扬突然心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