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流芳(又名：我最好的时光）》午夜兰花

5、中秋节的红裙子

　　好容易熬到大二的九月份开学。感谢上帝，让我们不再是新生。
　　这就意味着不用再穿七长八短，收我们300来块钱一套，连附的衣架都要加10块钱的难看校服去填补学校活动时礼堂的空缺；不用频繁的搞寝室卫生和查寝室卫生---要知道在下雨天为了满足变态的学校的不能在寝室里悬挂任何服装的要求，我们只能把湿衣服用塑料袋裹了放杂物柜里，等人走了再拿出来；无聊到极点的公共基础课也上的差不多了，我们可以享受完整的周末-----最最重要的是学校有了新的新生可以折磨了！

　　我们从大二开始脱离被学校狠狠压迫的苦海。
　　和一般大学不同，我们学校的传统是把军训安排在大一入学，理由就是来个下马威，据说军训期间收拾的越狠，以后学生就会比较乖，不容易闹事。
　　我们是上下十年里最倒霉的一届。
　　刚巧赶上某海军部队来上海修船，当一届兵也就区区几年，这船进船坞一修就预计要2年上下，于是学校请闲着的海军官兵来给我们集训。
　　普通军训里比较狠点的内容也就是站立正时间长点，走正步做分解动作时要求坚持的时间长点，我们还加上了反顶军帽站军姿以及半夜吹哨来了2次紧急集合什么的预计其他学校不会有的加餐。
　　在被收拾的够呛以后，果然我们这一届在四年里都很老实。

　　做了一个暑假思想准备工作，我还是在开学第一天感觉到了崩溃。
　　晚饭时分，我在六楼听见LEE的声音，他等在一楼女生宿舍的门口，大声叫ALICE下楼吃饭。
　　那声音真令我惊心动魄，我在他的声音里听见“爱情”！
　　我情不自禁的从楼上往下看。
　　我还以为要到第二天开课才会看见和听见他。现在这痛苦提前来临。
　　是的，看见他和听见他也足以让我痛苦。
　　我看见了一个恋爱中的男人。

　　结果那天晚上我又遇见他一次。
　　九点多了，我从图书馆底楼出来，看见LEE在大厅等，他心不在焉的和我打了招呼，我和他一起看见ALICE从图书馆的楼梯下来。

　　我没有去看他们，黯然离开。
　　实在是由衷的羡慕他们。可以同时爱以及被爱。

　　事情的发展几乎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开学没一个星期，班里同学告诉我ALICE已经和LEE分手。
　　而且ALICE换了新的男朋友，是比我们高一届的同专业的男生。据说他们在暑假里结识，然后等到开学，她就要求和LEE分手。
　　并且据讲就是我在图书馆遇见他们的那个晚上谈分手的。
　　这个消息很快得到证实。

　　分手后两人都极其憔悴。
　　而且在所有的场合，彼此之间都视而不见，直把对方当空气。
　　没有人知道他们分手是为了什么原因，也没有人听到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的解释或诉苦。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我觉得也不能开口讲任何一个人的是非。
　　其实我觉得就算是移情别恋，这样开诚布公的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变心，也没什么错。

　　同寝室的JUDY对于这种负心的行径无比愤慨。她从来都是热情热血的女孩，尽管我觉得她对于她不喜欢的人偏见的惊人，但是如果她喜欢你，她说的话会让你觉得全世界都站在你这边。她是那样的热烈纯粹和激越。
　　她一直就不喜欢ALICE。这件事更是让她完全一边倒。以至于那段时间从她那儿，我被迫听讲，学习到了很多控诉负心女人的说法。

　　LEE的改变很吓人，而且，除了憔悴，他身上一直洋溢着的那种阳光气息完全湮灭掉了。整个人异常阴郁，眼睛里闪动的是负伤野兽般的光芒，带着血腥味道。和他同寝室的同学告诉我们，他赤手去砸寝室的墙壁，直到见血。
　　他们都不敢当他的面提起任何一个和ALICE同音的词语。
　　不少班里的女生说不敢对视他的眼睛。

　　ALICE则是完全的沉默下来。和LEE一样，整个人都浸在阴影里，迅速的消瘦和苍白。
　　她以前是朗声笑着，热情大胆的追求着LEE的活泼女生，而且面对他的拒绝不耐和犹疑都能百折不挠。
　　她和班上的男生关系一直不错，所以很多和她和LEE都要好的同学去找她问原因，无一例外的被她拒绝。
　　在接下去的三年里，对于分手这件事，她始终一言不发。从不为自己辩解。也绝口不提LEE的名字。
　　这一点我十分的佩服她。

　　令我自己也奇怪的是我一直没有按照常理那般视她为情敌。我一直喜欢她。即使她和LEE热恋时的光辉深深的刺痛我。说一点没有嫉妒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也许是羡慕和钦佩。
　　她如同我，是一个在一大群女生里会显的疏离的人，不合群，也不唧唧喳喳。
　　我有种感觉，我留意她正如同她留意我。或许我们会是只被对方所喜欢的女子。
　　如果当中没有LEE，我会毫不犹豫的去获取她的友谊，但是现在，我怕以后ALICE会认为我别有用心。

　　我其实不同情LEE，当然不至于幸灾乐祸，但是一点也不同情。
　　我对这一点也很想不通。
　　有时我想令我陷身其中的是爱情本身，而不是他这个人。只是爱情错把它的光辉投影到他的身上。
　　Wordsworth 说：“草原的金辉，鲜花的荣光”。
　　但是在无边无涯的暗恋的苦海里，有这样的觉悟，其实更伤人。

　　开学的波澜以后很快就是中秋节。
　　班里决定办一个联欢晚会。
　　外语楼后面的大草坪。不那么蓝的夜空。有点苍白但是很美丽的圆月亮。大包的零食。大瓶的汽水。东倒西歪的塑料杯子。唱歌和小舞蹈。游戏。诗歌朗诵。男生的吉他。空气当中有薯片的香味。啤酒的味道。秋天草籽被碾压的清香。
　　附近的草坪上传来其他班级的欢声笑语。
　　尽管我心事重重，也觉得很美好。

　　但是当LEE红着眼睛开始抱着吉他唱起歌来时，和谐和安宁在瞬间消失。
　　开始只是《想说爱你不容易》之类的带伤情歌，等到他开始吼崔健的《一无所有》，同时上白酒的时候，班会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全班除他以外的人都沉默下来，异常尴尬。大家全拿眼去溜ALICE。
　　她霍然立起，苍白的脸上凝着霜，头也不回的走掉。
　　那天她穿了一条新买的，不知是什么牌子的深红色长裙子，长至脚踝，转身离去时，厚重的布料拖过草坪，刷刷有声。
　　很久以后我眼前都是那条红裙子的影子在晃。
　　如此美丽。如此苍白。如此骄傲。如此冷酷。
　　她离去的背影，让我无比羡慕。
　　我真希望我能是她。有力量割舍，有能力离开。

　　和LEE要好的同学把他拉走，陪他去喝酒了。那时大家的恋爱此起彼伏，各有分呈，伤心的不只他一个。
　　我直到帮班委收拾完草坪上的东西才走。
　　回到寝室，只有我一个人。其余的六个人都是别班的，没有被搅散的活动估计会持续到很晚。
　　我放心的把自己苍白又血红的脸贴到冰凉的镜子上去冷冻。镜子里自己的脸难看的令我想哭。
　　耳边有邻室传来的音乐，老好林志炫在唱他的新歌：

　　在浪漫之都你看到了蒙娜丽莎的微笑
　　你说这对你很好
　　这次旅行让你渡过了感情的低潮
　　你觉得曾经爱的太苦
　　感谢我听你倾诉温柔的痛苦
　　在我的梦里因为可以和你相爱而骄傲
　　然而你都不知道
　　我期待在你爱的世界里变得重要
　　你要把爱人慢慢寻找
　　对你付出的一切只换来我对自己苦苦的嘲笑

　　蒙娜丽莎她是谁
　　她是否也曾为爱争论错与对
　　为什么你总留给我失恋的泪水
　　却把你的感情付给别人去摧毁
　　蒙娜丽莎她是谁
　　她是否也曾为爱寻觅好几回
　　她的微笑那么神秘那么美
　　或许她也过感情的千山万水
　　才发现爱你的人
　　不会让他的蒙娜丽莎流眼泪

　　在我的梦里因为可以和你相爱而骄傲
　　然而你都不知道
　　我期待在你爱的世界里变得重要
　　你要把爱人慢慢寻找
　　对你付出的一切只换来我对自己苦苦的嘲笑

　　我慢慢软倒在镜子前面。
　　镜子里看不见自己的脸了，而我却一直看得见那个苦苦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