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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劫数难逃 ...

  •   苏平虽是秉公查案,但他心中也有想法。其一,自他为官以来并未得见太子一面,但太子仁爱在民间素有威望,他心中也有些敬佩。何况太子既为储君,皇上对他向来倚重,原也无谋反之理,因此告太子因“等不及”而谋事,本就有些荒唐。其二太子是信阳公主兄长,即使最终查明案情属实,也必力争为他减轻罪罚。这公私两情,令他虽知凶险,却不能不挺身而出。再说应书不负重托,已有几封密信寄来,按信中所述,太子在河南所做至今并未发现有越权之处,加之几日来遍查太子在京城所为,也无谋反迹象,苏平心中渐渐有底。
      只是如此一来,案件却变得更加深广复杂,既然太子是被诬陷,那么隐于幕后指使手下告密,并操纵一切之人才是危险所在。最大嫌疑,非魏王及其心腹莫数。魏王李宓为皇帝另一皇子,除太子外以他才干最强,深得皇帝宠爱,而魏王素来不甘人后,近来效仿太子折节下士,声誉渐盛,因此朝中不乏投靠于他门下者。自太子被囚,他日日入朝侍奉,显然有意谋取太子之位。而宫廷中局面错综繁杂,敌友难分,却也不能发生正面冲突,是以苏平心有怀疑却不肯露了声色。他深知眼下还太子清白是当务之急,保住了太子便自然稳住局势,令别有居心者不敢妄动。
      苏平查案日深,越觉棘手难行。朝中党派相争暗潮汹涌、各施各法,最大两派:支持太子一党与支持魏王李宓一党,均暗中为此奔走,几日中,往来官员几乎已踏破了他住处门槛。又有不满他接手调查此案的,早已陆续向皇帝递了不下二十本奏章,皆是参他素日行事惫懒,疑他难以担当重任,又加他年少资浅,官职低微,更惹朝中年老顽固者不满。
      苏平忙于查案,难以应酬这些人事往来,又有感于朝中目光灼灼。除定时入宫奏报进展之外,索性告假不再上朝,如无必要也不再见客,尽量避开飞短流长,如此便对朝中其他政事消息疏于了解。他一心只想早日结案,除昼夜查访,也多次出入刑部大牢审问涉案人犯,竟不能抽出时间去探望潇语。只有一次深夜审讯完后,苏平特意转至潇语牢外,见她入睡,只看了几眼便悄悄走开,潇语却并不知情。
      这日苏平将拟好奏章承于皇帝,尽述自己多日来进展,虽未全部坐实,但实际已足够为太子洗刷罪名。皇帝阅后,深感他所述详尽无遗,论述尽情尽理,均合国法,开始相信太子确有极大可能遭人诬陷。他本对太子有所偏爱,现在心中安慰,便对苏平赞赏一番,又命人去狱中探望太子,令他在牢中不致受苦。苏平见皇帝有所松动,乘机道:“圣上,臣有一事,不知圣上可否降旨允臣查办?”
      皇帝道:“爱卿办案深得朕心,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苏平道:“臣想请圣上降旨着臣提审最初告发太子谋反之人,臣有些细节想询问于他。”
      皇帝奇道:“朕既命你全权负责此案,你便有权提审任何涉案之人,何用再次请旨?”
      苏平道:“只因此人现是魏王府中幕僚,臣不敢擅做主张。”
      皇帝见他只是为此,不疑有他,笑道:“我当何事,爱卿未免太小心了。也罢,太子之案事关重大,朕便拟一旨与你。”
      苏平跪地谢恩。又恳切道:“臣还有一事,同样请圣上开恩降旨。”
      皇帝一挥手道:“苏爱卿今日还有何事,一并道来吧。”
      苏平道:“臣几日来查案自觉稍有进展,相信陛下也觉太子确有冤情,只待臣将所列罪行全数勘查清楚,便可开堂定案。”他说到此处停了一停,向皇帝看去,“臣连日查访已确凿信阳公主与此案全无干涉。她久居深宫从无干预政事之嫌,与案件中所涉官员素无来往,就连太子赴河南赈灾一年也未与太子通信。公主其实只因日前闯殿扰乱圣上早朝被关入大牢,如今算来刑罚已满。又因她是圣上亲封的信阳公主,事关国体,更该法外施恩。”
      “苏爱卿之意是——”
      “臣之意是请圣上开恩就此将信阳公主释放,正可安抚人心,以示圣上舐犊情深。既昭告百姓我大唐国主赏罚分明、从无偏私,又显示皇室重视温情如同民间百姓。”
      皇帝听了沉思片刻,向苏平道:“苏爱卿言之有理。朕想起信阳也觉惩罚太过,委屈了她。此事便由苏爱卿操办,明日就去牢中接信阳回宫吧。”
      苏平大喜:“微臣苏平,谢过圣上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见他喜形于色,微笑道:“朕知你与信阳关系不错,看在你连日操劳,也算卖你一个人情。”
      苏平道:“接回公主乃因圣上疼惜公主,父女情深。臣是份所应当,不敢居功。”
      之前关了信阳全因皇帝一时怒气,此时怒气已消,提起信阳皇帝也有几分歉疚,便又问苏平:“信阳曾任你翰林院检查史官,朕倒从未问过,她做的可还称职?”
      苏平道:“信阳公主天资聪颖,对史书也颇有造诣,许多资料全赖公主帮忙搜寻,实是帮了臣等不少忙。”
      皇帝听罢颔首道:“信阳原是不错,只是性子古怪了些。”
      苏平不觉顺口接道:“在臣看来公主并非古怪,只是自幼丧母,少了些亲情关爱,性子有些孤僻罢了。”
      皇帝看着他,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苏爱卿倒似十分了解信阳。”
      苏平浑然未觉,回道:“臣与公主一见如故,常有难得知音之感。”
      皇帝叹道:“当初你居头甲榜首却不肯为官,朕深觉惋惜。回想起来,原是听信阳言谈中提起你,朕才想到着你主修魏晋史书。想不到今日竟由苏爱卿来办这棘手大案,怕也是天意使然。”
      苏平道:“臣受命修史正是为感念圣上当年恩典,容我放逐乡间,不计我辞官前嫌,另一面却也是受信阳公主所感。”
      皇帝听了此言,凝视他片刻,突然道:“苏爱卿,你对朕实言,你心中十分喜欢信阳,是也不是?”
      苏平不想皇上会突然问他心事,呆了一呆道:“臣不敢。”
      皇帝横他一眼道:“你不敢?但你却敢甘冒奇险,以区区从二品之职向朕请命审理太子一案!”说罢从案头取过一摞奏章掷于苏平面前,“你可知参你的奏本已与你头上官帽一般高了?朕若准了任何一本,你此刻早已不在这里!”
      苏平神色肃然,弯腰捡起奏章,重新摆好放回皇帝案上,缓缓道:“臣不敢欺瞒圣上,苏平确实心仪信阳公主,也常盼能与公主相守,但却决不会因此枉断是非。臣并不讳言确有私心。但臣的私心是盼望社稷稳定,百姓安康,盼望圣上臣子全都尽忠尽孝,与圣上一般以造福百姓为己任。臣连日来所为均是出于为我大唐一片赤诚,决不是为了私情。”他心中情感除在应书与潇语面前表露之外,从无对外人说起,今日突然被皇帝问起,乃至情不自禁吐露真意,是他从未料到之事。说到最后,声音竟微微颤抖。苏平稍定心神又道:“今日圣上能将奏章拿与臣看,便表示您也相信臣下并无枉法徇私之处。是以臣虽涉险却相信吾皇明察秋毫,定能为臣主持公道。”
      皇帝脸色一沉,冷冷道:“你对朕倒是坦诚。但须知‘三人成虎’,朕今日信你,但却不能保证日后便不会信了他人之言。”
      苏平闻言非但毫无惧色,反而昂首道:“臣只在意天地良心,管不了流言蜚语。他日圣上若觉臣所为所做有违法乱纪、不可取信之处,尽可差人查探。若是圣上信了凭空指责、枉加猜测之言,恕臣就算人头落地也不能领罪,更无言可辩。”
      他这一番话针锋相对,对皇帝丝毫不留情面,实是犯了大忌,一旁的侍奉太监等人均知皇帝脾气,见苏平大胆,无不为他捏把冷汗。都想这人书生意气,恣意而为,总有一天惹出大祸,均暗中摇头相对而叹。
      谁知皇帝眉头松动,不怒反笑,旁边侍者看了更觉惊慌。只听皇帝道:“好一个苏平!人皆道你凡事率性而为,不肯拘泥礼法,朕平日见你文质彬彬,谦恭有礼,倒以为传言有误。想不到今日才领教了。就是当朝元老对朕说话也得掂量几分,你黄口小儿竟然信口与朕针芒相对。”
      苏平这才发觉失言,当下诚心告罪:“请圣上海涵,臣并非有意冒犯。”
      皇帝口中严厉,神色间似乎并不在意,看着苏平道:“果然是与众不同,怪不得朕两个女儿都钟情于你。你竟敢对朕这般说话,若是平日朕定不饶你。”皇帝似乎话中有话,苏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见皇帝已拿过拟好的圣旨道:“圣旨在此,你且拿去,朕等你早日结案,儿女之情就暂且不提。”
      皇帝等苏平接过圣旨又道:“苏爱卿,张贵妃前日去见信阳,回来告诉朕信阳对日前所为全无悔意。朕今日却同意放信阳出来,其实已十分迁就于你。满朝文武都知朕有意将安平许配于你,希望你不要令朕失望。”
      苏平身子微微一颤:“圣上,这——”待要向皇上澄清。皇帝却闭了眼,不再听他,只道:“朕倦了,苏爱卿去吧。” 苏平无奈,只得告退。

      苏平得了圣旨,出宫后也不及细想方才与皇帝一番奇怪对话,马上命人去魏王府中宣旨,提了举报之人出来。却不急着审讯,只将他安排于厢房之中,命人殷勤侍候,以他是重要人证为名严加看守,不准他与任何外人接触。又暗中差人去魏王府第打探,果然发现自宣读圣旨后魏王府中人员走动较平时频繁数倍。到得黄昏,再差人打听,街头巷尾已在议论太子事败,证据确凿,不日必将问斩等言。苏平听人禀报也不避讳,反而在厢房外大声说话,故作切齿之态。又故意压低嗓音问几名侍卫以为除太子外,哪位皇子最宜治国,众人会意皆答是魏王,苏平听了似乎颇为满意,旋即走开。

      第二日清晨,苏平仍是吩咐好生照料举报人饮食起居,自己则点拨人手去刑部大牢。他多日来苦心查案,竟从未得与潇语有只言片语的交流,更遑论关切照顾,每每想来心中总感愧疚。今日终于千辛万苦得了圣上亲自恩准,免去潇语牢狱之苦,让他心头放下一副重担。屈指算来,应书离开已有九天,就算延误也该回京,那么距离为太子翻案也为时不远,他步步慎重走到今日,虽得来不易,也算苍天有眼。想到马上即可救潇语出狱,心中欣喜难以名状,不由面露微笑。
      到得牢门,苏平翻身下马,未等主事狱官上前见礼,已开口道:“我奉圣上旨意前来请信阳公主移驾回宫。请引我过去。”
      狱官诧异道:“今日一早谢大人说要三省会审公主,已将公主接走。难道苏大人不知?”
      苏平大惊道:“他何时接走了公主?又是如何走的?”
      狱官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谢大人驾一辆双辕马车,本来还欲去天牢提审太子,不巧魏王正在探视太子,便说过一会再来。”
      苏平心中暗叫不好,急道:“太子何在?速带我去察看!”
      狱官见他一改平日镇定,突然如此惊慌,心中不免害怕,忙引苏平向天牢中关押太子处走去。
      苏平跟在狱官后面急行,心事重重:本来一路顺畅,立时便可救出公主,万没想到半路中出了这等差错,公主竟被谢延接走。他想谢延此人行事冲动,凡事一意孤行不计后果,无任何指令竟敢接走公主,必是误信了什么谣言,一时情急便要破釜沉舟,却不知他这一冲动,便害苦了一干人,心中越想越懊恼。
      想自己方才刚要感谢上天,上天便与他开了这等玩笑,苏平一时哭笑不得。
      谢延啊,谢延,你便是我命中难逃的劫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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