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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囚身囚心 ...

  •   已经过了三日,还是四日?又或者更久……潇语不知道。只是眼看着嵌在石壁上的小窗中那轮残月一点点的憔悴;究竟是怎样离开了皇宫,进了这清冷的大牢,她已经记不清楚,只是那张神色冷漠的脸却总是异常清晰地闪现在眼前。
      他——苏平,那个嘴角总是挂着温和微笑的男人,她这辈子唯一倾心的男人,却带着陌生的冰冷神色任她身入牢笼……不,并不陌生,从第一次见面她便注意到了他眉间的一丝冰冷,只是她没有在意!可是,他曾经给过自己的温暖会是假的么?那唇边的纯真笑容会是假的么?那灿若星辰的清澈眼眸会是假的么?他的柔情话语还在耳边,转眼便背弃了么……不不!她要相信他的!相信他的眼睛,相信他的许诺,他是亲自收下了自己的宝剑,承诺要保自己周全。他从不是不守承诺的人!潇语靠在墙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剑。
      “公主,谢大人来探望您了。”狱卒仍是毕恭毕敬的通报道。
      又是他,谢延,这些天来他每日都来看她。那日在大殿上似乎是他第一个不顾父皇震怒,挺身而出替自己求情。她看得出,正是因为谢延的关系,狱卒才对她如此恭谨,否则一个落难的公主又有什么值得他们花费精力。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当日苏平曾拿他玩笑,难道他真的钟情于自己?
      “谢延参见公主。”潇语闻言转头,谢延已是站在牢门外了。
      潇语叹道:“谢大人,我已说过多次,信阳现在是戴罪之身,不敢受你大礼。今后不必如此了。”
      谢延道:“无论怎样,公主在下官眼里永远都是公主。”
      潇语眼神闪烁,并不看他,只道:“是么?”
      谢延殷切道:“公主不必消沉,下官一定想办法救公主脱出牢笼。”
      信阳缓缓摇头道:“谢大人不必费心了,我所牵涉的乃是太子谋反,此等惊天大案,向来是君王大忌,便是明知其中有所纰漏,自古又有谁能真的逃脱?”
      谢延看着信阳神色,一时不知该怎样安慰才好,热切道:“公主,你相信下官,不管此次审理结果如何,我一定设法保公主周全!”
      “保我周全……保我周全……”潇语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几个字,不觉失了神。
      这些话本是那个人该向她说的,若是此刻说着这些话的是那人,自己必定心中充满温暖、欣慰,便是立时被判极刑,也毫无畏惧。可是此时耳听得这同样的话语,却是感到寒冷难耐,为什么不是他来向自己说这些话?为什么许多天来他竟然从未露过一面,看也不肯来看一眼?他到底是怎么了?
      “公主,……公主?”
      谢延的声音将潇语拉回现实,潇语忙掩饰神色道:“哦——谢大人还有何事?对了,你刚才提到此案已开始审理了么?主审官是哪位宰相?”
      谢延听她问起,似乎有些不愿提起:“回公主,此案皇上已于日前降旨,主审官并非三省宰相,也非什么一品大员,而是——是从二品翰林大学士苏平。”
      潇语听罢此言,却是“啊”了一声,急问道:“谢大人,此话当真?”
      谢延道:“不敢欺瞒公主。圣上已命苏平全权负责勘查此案始末。”
      潇语万万没料到竟然是苏平接手此案,心中立时宽慰,又向谢延道:“谢大人可否告知潇语,苏大人是如何得此差遣?父皇怎么会将如此大案交付于他?”
      谢延见信阳初时心灰意冷,任自己几日来如何劝解保证都无济于事,听到是苏平主审立时便换了神色,心中颇不是滋味,回道:“此事下官也不甚清楚。听说当日早朝过后,苏平又重新进宫面圣,第二日圣上便下旨命他接管此案。具体经过,乃是他与圣上密谈,我等全不知情。只是……”说到此处,他突然顿了一顿,有些担忧的看着潇语,似乎难以启齿。
      潇语并未注意到他神态有异,催促道:“只是什么?”
      谢延意味深长地看着潇语道:“只是那日圣上明令禁止文武百官入宫觐见,有早朝后故意留下的官员全被挡在了殿外。苏平却得见到,还成功说服圣上,这其中……”
      潇语听到他语气,隐隐中有些不安,但她迫切想知晓具体情形,遂压下心头思绪,平静道:“谢大人还知晓何事,但说无妨。”
      谢延道:“臣也只是风闻……据知情人言,苏平是得安平公主相助才得见圣上。后来安平公主的生母张贵妃也去了,似乎——似乎谈起了赐婚之事。朝中早有传言圣上有意招苏平为安平公主驸马,因此我等俱猜测苏平乃是因为答应与安平公主婚事才得了圣上应允。又或者……”谢延一咬牙,干脆和盘托出,“又或者根本是苏平以答应婚事为条件求得了主审此案的重任。”
      “是么?”潇语淡然应道。
      “是——”谢延见潇语反应平淡,有些意外,又补充道:“朝中官员都对此颇有微词,认为苏平得之不正,包藏祸心。不知公主以为如何?”
      潇语却背过身道:“谢大人,我有些疲倦了,可否请你回避?”
      谢延本想趁机在潇语面前讥讽苏平一番,见她如此冷淡,只得扫兴道:“既然公主劳累,下官不便打扰,就此告退了。”说罢吩咐狱卒好生照料,自己走出了牢门。
      直到谢延离开,潇语都未发一言,零星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她身上,如冰雪般苍冷。
      许久,她才动了一动,转过身来,只见两行清泪从脸颊缓缓滑落。
      月光投下斑驳的影子,将窄小的牢房切割得支离破碎。潇语回想那日苏平在殿上神情,原来他竟是在为千方百计争得主审机会而凝神筹划。谢延的话再清楚不过,她怎能想不到?必是张贵妃母女从中撺掇,逼得苏平答应了婚事。只是,此举无异饮鸩止渴,纵是解了眼前之急,日后烦恼必将是无穷无尽。若一生处于羁束之中,又怎符合他性格?潇语抬头看向夜空中将落的残月,思想前路茫茫,不由心绪纷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潇语朦胧中听得脚步声响,睁开眼睛,原来天已亮了。她昨夜和衣而睡,有些受凉,只觉全身酸痛,正起身走动,却见狱卒过来打开了牢门,躬身迎进一位头戴黑纱帷帽的妇人,潇语认出来人是张贵妃,暗暗有些吃惊。待她进了牢中,潇语不动声色上前见礼。
      张贵妃摘了遮面的帷帽,急忙向潇语迎来,扶住她道:“快快起身,不必行礼了。”又拉她细细端详,关切道:“潇语,你瘦了许多,这些天来让你受苦了。”
      潇语道:“娘娘何必亲身来探我,牢中寒气太重,娘娘仔细身体要紧。”
      张贵妃道:“我只来一会,又值得什么!倒是你身体娇贵,怎禁得这等折磨?你父皇也太狠心了些!”说着掏出锦帕轻擦眼角,又道:“我早说过,就算有罪要罚,也该另寻别院,这狱中怎能住得堂堂当朝公主?”说罢又要流泪。
      潇语劝道:“娘娘别这样,难为您来看我,我已是心中过意不去,若再惹得娘娘伤心,潇语便更加担待不起了。”
      张贵妃听她如此说,忙拭了泪将她搂在怀里,道:“咱们一家人有什么担待不担待!潇语,你放心,我定去劝说你父皇叫他早日放你出来。你如心妹妹也盼着你回去呢。”
      潇语抽出身道:“让娘娘操心了,也多谢如心妹妹想着我。”
      张贵妃嗔怪道:“咱们虽是皇家,也同寻常百姓家一样,家中儿女姊妹有难,岂有不关心的道理。”又接着在她耳边道,“潇语,我现下有个很好的筹划,可保你平安出狱。只要你同意,我立刻去向你父皇言明,等救了你出去,咱们再一同替太子求情,叫皇上也减了你宏哥哥罪罚,岂不是好?”
      潇语见她突然对自己如此关心,心中疑惑,口中道:“愿请娘娘详示。”
      张贵妃示意左右退下,悄声道:“皇上原本要操办你与如心婚事,没想到中间出了你宏哥哥之事,皇上便暂且搁下了此事。如今大局已定,此案也在审理之中,你父皇便重新提起了此事。当初你不肯答应与谢延婚事,那也罢了,你父皇决定不再勉强。前几日你父皇已正式准了如心与苏平的婚事,不日便会举行大婚,如心欢喜之余不忘与你情谊,我便想不如趁机奏请皇上让你做她伴娘,全了你姊妹之情,如此便可救你出来。新婚之喜,正该大赦天下,只要你愿意,我便去游说,你父皇定会答允。潇语,你看如何?”
      潇语这时方明白张贵妃来意,分明是逼了苏平却又趁此来向自己卖了人情,遂道:“娘娘如此为我着想,潇语感激不尽。自我亲娘过世,幸好有娘娘疼爱,潇语便当娘娘是我生母一般。”张贵妃听她这般说话,心中颇为高兴。
      潇语接着道:“既当娘娘是我亲母,潇语便不忍心令娘娘为难。虽然咱们骨肉情深,毕竟不同寻常百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咱们岂可因公废私。潇语即入刑部大牢,一切罪责当由律法决定,是关是放,审案后任凭裁决,潇语愿为万民表率。贵妃娘娘,您一片真心潇语只有记于心上了。”
      张贵妃急道:“潇语,你这心思也太胡涂。有言道:明人不吃眼前亏。身家性命要紧,又哪顾得这些虚节?”
      潇语道:“娘娘您不必再劝了。潇语明知牵涉太深,怎忍让娘娘犯险。万一娘娘为了潇语反受父皇怪罪,我又岂能安心?狱中不宜久留,还请娘娘回去后替我恭喜如心妹妹,恕我不能亲身向她道喜。”
      张贵妃只道潇语听说能有办法脱身必会欣喜无比立时答应,没想到却被她一番话回绝,心中打算落空,便无心久留。只得假意道:“原是我一片心意,你既如此坚持,那也无法。只盼你吉人天相,早日脱得这深牢,我和你妹妹会日日为你祈福。时日不早,我便回宫去了。”
      潇语恭敬道:“娘娘慢走,恕潇语不能远送。”
      眼看着张贵妃走过了拐角,潇语手扶天牢中阴暗石壁,只觉刺骨的冰凉直透全身,不由心中一阵抽搐,再也站立不住,滑坐在地上。虽然此事已在脑海中盘旋了一夜,今日听张贵妃亲口提起,却仍是痛苦难当。她怎能去做了如心伴娘,她怎能面对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眸,她怎能眼看安平嫁给自己的心爱之人,她又怎能面对他从今成为别人的丈夫!牢狱虽苦,又怎抵得过心中哀伤?囚禁了心灵,又何来生之热忱!潇语无意中又触到袖中那柄思月宝剑,昨日的誓言犹在,他竟是以这种方式来遵守的么?不!苏平哥哥,你可以为天下着想,你可以为宏哥哥洗刷冤屈,我却绝不能答应你如此委曲求全,我不能让你害了自己!倘若还有机会与你相见,我便竭尽所能,拉你脱离这漫漫苦海……潇语手握剑柄将短剑缓缓抽出,锋利的剑刃在昏暗中闪耀,仿佛暗夜中破晓的一颗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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