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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女儿情(双天涯) ...

  •   小时候她便经常听母亲笑着对她说,好女儿,快快长大,长大后爹娘给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把你嫁了。
      那时的她却颇有些不屑,固执地说,臭男人算什么,我又为何偏要嫁个男人?她任性地转过头去,没看到母亲无奈又慈爱的微笑和父亲已沉下去的脸色。心底却有个声音小小地响着,不嫁臭男人,嫁个女儿可好?她被自己如此荒谬的想法惹得笑出声来,还是母亲走上前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头说,傻丫头,不嫁男人,难不成嫁一个女人么?她原本正想打消这个念头了,却又听母亲如此提起,不由得又生气起来,在心底暗暗地说,我以后偏嫁个女人!

      春日里的桃花姚灼妩媚,像那美人羞红的面颊,就是胭脂也抹不出这样美的颜色,多天涯带着随身侍女来到一处僻静幽闲之地,那里种着疏密有致的桃花,满满的都是那艳媚的粉红,显然被主人精心打理,爱护有佳。这时的她正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上应景地画着桃花的艳丽姿态,流霞般泻下轻灵的雨珠,她凝神望着站在桃花林中那个寂寞的身影,一时间怔住。
      侍女正掩着嘴笑,在多天涯耳边道:“小姐快看,有个人在那里呢,仿佛是位姑娘。”她转头瞪了那小丫头一眼,依旧望着那背影出神。只见一片桃红柳绿之间,有一抹突兀的紫色横亘其中,仅看那背影,只觉身量纤长,隐隐透出些许傲气,如墨长发一半被绾起梳成一个简单的同心髻,再用一对缀满紫红色晶石的垂流苏长簪略加润饰,除此之外别无装饰。她穿一身紫色绣国香织锦宽袖长衣,一条淡紫色月华裙在裙摆缀有小小银铃,走动时有泠泠的清脆声响。她并未撑伞,只是这么站着,素白修长的手握着一柄玉如意,低下一溜细细的珠串流苏亦流光溢彩,多天涯想,若她此刻转过身来,她定能看到那人疏淡的眉眼,仿佛离你很远,远山含笑。
      果然如她所愿,那女子猛地一个转身,多天涯便看到了那人姣好令人侧目的面容,果然是眉眼疏淡,清澈的眼睛似蕴了疏朗洋洒的流光,只是带了一丝冷意,望向多天涯的时候更显得凌厉起来,但很快地,她便把自己的那点冷冽深藏在眼底,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有些别有意味的浅笑,盈盈地看着面前少女既宛若流霞,又如身旁无数桃花般粉嫩的小脸,默然不语。
      多天涯便与这女子隔着一层细雨对视,直到多天涯身边的侍女失声地发出一声赞叹后,她们之间颇有些暧昧的气氛才被打破。那女子嘴角的笑意愈深,像被滴染得颜色越发深沉的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肆意地散开。她缓缓向多天涯靠近,玉如意下的流苏摇摇晃晃,裙上的细碎银铃亦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晃得多天涯眼前一花,那女子便来到她面前,柔声道:“姑娘见我这般被雨淋着,竟也不想着上前替我撑一撑,难道如今天下之人心,已如此之坏了么?”她的声音甚好,带了些低沉,听起来让人马上平复躁动不安的心,多天涯一惊之下连忙倒退几步,手上撑着的伞因这缘故而晃荡了几下,又有水泻般的雨珠倾洒而下,女子险险躲过,银铃声脆脆地好听。她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握住了伞柄,顺势躲在伞下,与多天涯靠得更近了。
      看着女子向自己靠得愈近,多天涯不由得想起自己幼时说过的话——臭男人算什么,我偏要嫁个女人!一想到此,她便感到面如火烧,不愿与女子靠得太近,但昔日的大小姐脾气却让她不想就这么算了,于是她一把扯过自己的伞,斜睨着女子道:“你是什么人,竟也敢向我要伞?既然你这么有闲情逸致,我便成全你。”
      女子闻言后眨了眨眼,忽然笑出声来,越发向前了,“同为女子,姑娘为何如此忸怩?既然我不是男子,那便无需遵循那些臭规矩了。”多天涯气得面红耳赤,一面退后,一面道:“莫要过来!”女子却不肯停步,依旧笑吟吟地继续上前,多天涯身边的侍女仍一脸迷醉,口里喃喃道:“好美,从未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多天涯一见马上急了,狠狠地敲了敲那丫头的小脑袋,恨声道:“吃里扒外的丫头!”侍女刚梦醒,吓了一跳,眼眶立时红了,带了哭音道:“小姐我又不是故意的!”多天涯也不欲多纠缠此事,便只得提起裙摆,把伞塞给侍女,一溜小跑地逃遁了。溅起的水花登时湿透了她脚上精致的绣花鞋,她的裙摆晃荡出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小花,在女子眼中也是一荡一荡的,差点把她的心荡没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少女,女子浅浅地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又敛了笑,轻轻地晃着手中的如意,转身进了桃林深处。

      多天涯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落荒而逃,这样只显得自己小家子气,若是受了幼时的影响,那未免显得有些奇怪,她当时一个小小孩子竟如何记得住这样的话。她倚在窗前,闷闷地看着眼前的一对银铃,那是她的侍女为了赔罪,特地买来给她赏玩的。只是一看到这银铃,她便想起了那日桃林中那个寂寞的背影,和那个含笑看她的女子,心中更是乱如麻,不由得气极,随手把那银铃一扔,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烦乱扔走。看着那个一骨碌不知去往何处的银铃找不到了,她又有些后悔了,只得自己找,所幸她扔得并不大力,很快就找到了。她盯了那银铃一会儿,随后又恨恨地把它塞进自己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
      多天涯又择了个晴好的日子前往那片桃林,心底既期待又不愿见到那个寂寞的女子,诚然,还是期待压倒性地打败了不情愿。她看着依旧开得姚灼的桃花,举目望去,竟不见那女子身影,她心底的失望便渐渐浓厚起来,这时只闻一阵铮然琴音破碎了多天涯的失望,使得她已黯然下去的眼睛顿时又变得神采奕奕。她顺着琴声往桃林深处走去,很快便看到了一座小榭,女子正斜倚在贵妃榻上闲闲地拨弄着琴弦,那是一把上好的十五弦红漆描金古筝,筝面描以彩蝶环绕兰花而舞,看起来甚是精致。女子见是多天涯,不由得一笑,指了指她对面的红木太师椅,道:“坐吧,这是特为迎接贵客而备的。对了,”她顿了顿,然后看着多天涯,特地补充了一句,“在下缉天涯。”
      多天涯一听立马不大高兴,她冷声道:“你怎和我一样名字?”缉天涯闻言仅是一笑,从贵妃榻上坐起身来,手指微微一勾,多天涯贴身戴着的小荷包便到了她手中,她拿出那对银铃细细看了看,随后晃了晃,轻笑道:“这个银铃儿不错,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便送我了吧。”多天涯见缉天涯如此,更是气得怔住,伸手便想去夺,却只听缉天涯续道:“如此小气,以后可该如何嫁个好人家呢?”多天涯恨声道:“什么臭男人,我不嫁!”缉天涯一听倒有些惊讶,随后她笑意更深,赞道:“你倒是第一个说不想嫁给男子的女子。”多天涯的脸更红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得转移话题道:“你马上给我改名,我决不允许有人与我一样的名字!”
      “如果我不允呢?”缉天涯闲闲地拨弄着琴弦,铮然有声的琴音似设了一道屏障,将她和多天涯隔绝在外。多天涯沉下脸来,也不说话,只坐在那把太师椅上,由于她的娇小,这把太师椅实在不合适,但她却倔强地稳稳坐着,冷冷望向兀自拨弦的缉天涯。她怔怔地听着那清脆的琴音,撩拨间一点一点地扰乱心神,她偷眼瞧着缉天涯,发现她并未看着自己,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了失望,眼前这个女子太过深不可测,或许她本不该去惹上这样的人物。
      这么想着,她又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绞着腰带上压裙的白玉莲花。缉天涯正疑惑那小妮子作何不出声,便看向了她,只见多天涯似乎在纠结着什么,一直在蹂躏着她的白玉莲花,笑了笑,刚想说话,只听有人急切地唤着:“小姐、小姐!”缉天涯反倒不再多言,只是对多天涯道:“你是侍女在来找你了,回去吧。”
      出神的多天涯听到缉天涯终于开口了,正高兴地想反驳几句,又听到她下了逐客令,又是无名火起。她霍然起身,高傲地扬起小巧的下巴,觑着缉天涯道:“如果我不允呢?”缉天涯的脸上已没了笑意,只是轻声说:“想想看,你现在在谁的地盘里?”多天涯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得冷哼一声,又是提起裙摆,轻轻巧巧地离开了。
      缉天涯看着多天涯离开时的背影,像极了一只展翅的蝶,她看着手上的银铃,微微一笑。

      后来也不知怎的,这两位“天涯”便慢慢地熟稔起来了。很多时候,多天涯便在无事的某个午后来到那片桃林,彼时的缉天涯也已斜倚在贵妃榻上拨着琴弦。她最喜紫色,时而衣衫整齐,时而又十分随意,仅披了件紫色绣白鹤的披风,内里一件月白色百褶裙,一头青丝被系有一对银铃的红色发带松松扎起,有轻微的晃动。缉天涯并不多话,反而更喜欢抚琴,多天涯的话却出奇地多——当然,许多都不是什么好话。也许是缉天涯的安静影响了多天涯,也许是多天涯的活泼天真感染了缉天涯,渐渐地,一些情愫,便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某日,又是照常的一个春日午后,缉天涯早早地在小榭里等着多天涯的到来,却不想多天涯竟是红着眼眶跑着来的,她便有些疑惑,连忙抛下爱琴走出小榭,自然地伸手扶住了脚步不稳的多天涯,轻声问:“怎么这么匆忙就来了?”多天涯摇着头,也不说话,平时十分注意不与缉天涯有过密的接触的她此刻也任由缉天涯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到贵妃榻上,缉天涯半跪在多天涯面前,略有些冰冷的手指抚上她同样冰冷的面颊,声音里已带了些冷意,“谁欺负你了?”多天涯见缉天涯这样,眼圈更红了,眼前骤然浮上一层水雾,氤氲着迷蒙的泪光。她甩开了缉天涯的手,只抿着嘴不说话。
      缉天涯强硬地以二指捏住她的下颔,冷声道:“告诉我。”多天涯的泪这才被缉天涯逼得大颗落下,也逼得缉天涯自己也慢慢地松开了手,无声地把多天涯抱在怀里,让她尽情发泄。也不知过了多久,多天涯才哽咽着说:“我要成亲了。”
      缉天涯听后心头一紧,一痛,慢慢地松开了手,强行压抑着喉头涌起的酸涩,低下头拿起了自己的琴,淡淡道:“是么?恭喜。”她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藏在宽大袖中的手紧紧地绞着她的百褶裙,“女孩子总是要出阁嫁人的,又怎可以哭呢?我猜你定能嫁得一位好夫婿,该高兴才是。”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脸火辣辣的,看着已气极的多天涯,随后转过头不再看她。
      多天涯恨声说:“你没有资格恭喜我,你是我什么人?你的祝福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没错,我是要嫁给一个好夫婿了,嫁给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那你喜欢谁?这句话突然涌上了嘴边,缉天涯狠狠地闭上眼,没有问出口。多天涯见缉天涯沉默了,更是生气,“你根本就不知道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敢说恭喜我?我不稀罕!我只想、我只想......”她生生把话头止住了,又悲从中来,刚止住的泪又簌簌流下。
      难堪的沉默凝结了空气,多天涯觉得呼吸一紧,上前抚上了缉天涯有些肿起的脸颊,轻声说:“疼吗?”缉天涯摇摇头,轻轻地拂去多天涯的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有些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仍十分漂亮,她带了些期待地看着多天涯,“你婚后,还可以再来这里吗?”多天涯没有回答她,即便看着她,亦是沉默了。

      但她还是依依顺顺地把自己嫁了出去,映衬了母亲当年的话,找个好人家,嫁了。那也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大户人家,多天涯是官宦家的小姐,而男方则是一个生意人,两家原本是世交,如今子女们也都大了,两家老爷子便想,既然交情如此之好了,那便结成姻亲,岂不更好?于是如此商议好了,则了个好日子,马上准备起来了。大婚那日,多天涯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俊朗的男子即将成为自己的夫君,心里并不是即将成为妻子的那种羞涩雀跃之感,而是一种如浸在冰窖中的湿冷,她呆呆地看着燃着的花烛,那滴落的烛泪似是她已破碎死亡的心。
      就在她的好日子里,她却想到了那个寂寞如斯的女子,她想,那个人是否正披着月色一遍又一遍地轻抚她那把爱琴,用她温柔低沉的声音吟唱一首又一首感伤的哀乐。她想见她。
      她又看向正倒在床上烂醉不醒的夫君,狠了狠心,翻窗离开了她未来的牢笼,跑向那自由静谧之地。

      多天涯还穿着她那华丽的嫁衣,气喘吁吁地来到桃林深处的小榭,她头上凤冠垂下的层层流苏在她眼前摇摇晃晃,让她有些看不清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景象。当她撩起流苏时,果见一层淡淡的月光笼罩在缉天涯身上,似镶上了一道柔和的银边。她今晚一身白衣飘然若仙,只在袖口和领口处有精致的刺绣,身上披着的披风在下摆处有一枝嶙峋傲然的梅花,垂下的衣摆似闪着银光的银河,流淌在她的脚下。她正伏在她的琴上,寂寥地闲懒拨弦,多天涯没有忽略她的手上正紧紧地握着一对银铃,鼻腔又酸又痛,眼眶瞬间温热得模糊了视线。
      缉天涯看着正在喘气的多天涯,惊得坐直了身子,惊道:“你怎来了?”
      多天涯逡巡在缉天涯的脸上,仍是那张好看的脸,一头青丝如云披散在身后,平白添了几点仙意,与她身上这间大红的嫁衣对比鲜明。她脱口而出:“如果我说,我愿意跟你走,你会答应吗?”
      缉天涯似是不敢相信,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上的银铃,颤声问:“这是......玩笑吗?”
      多天涯却失望了,她的目光变得冰冷又锐利,她咬紧了下唇,只说了两个字:“是你。”说完,她转身缓缓离开,很快地,她听到了琴弦断裂的尖锐声响,那样的铮然一声,震得她的心如成齑粉,眼泪终是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浸湿了她华丽的嫁衣,她就像一只游荡的孤鬼,一只艳好美丽的鬼。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再不会跳动了。

      日子便如水般流淌着过去了,它流呀流呀,终于,多天涯为她的夫君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那是怎样一个坚强的小生命,多天涯看着怀中的小肉团,轻轻地笑出声来,温柔地亲吻着孩子幼小的脸颊,她知道,她这个少夫人的位子,总算是坐稳了。在她有孕期间,多少人盯着她的这张肚子,只为看看她能否争气地生下一位小少爷,还好,她还是有福气的。她每日照顾孩子,和婆婆一起处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她觉得自己俨然是一个演技达到炉火纯青的戏子,每日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穿着美丽的华裳,穿金戴银,极尽奢华福贵,举止投足间皆是一个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风华,当年的那个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早已不见。
      多天涯经常会想,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失望?失望她终是脱胎换骨,偏离了以前的道路。
      缉天涯在多天涯大婚的第二日便离开了,就像她曾经突兀地出现在多天涯的面前,又突兀地离开。离开也好,她想,又何必再去践踏那颗已被她扔走的心呢?只是她仍喜欢在午后前往那片桃林,或看看书,或为孩子绣几件贴身的小衣,不过,那时她便要换上少女时的鲜艳衣裙,梳着她少女时经常梳的发髻,斜插的一只并蒂海棠金步摇衬得她比平日年轻了许多。事实上,她并不足二十。看着镜中那个明眸善睐、眉眼间灵动机巧的自己,多天涯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她轻声问身边的陪嫁丫头:“你说,我这样好看吗?”
      丫头笑着点头,递过一盒胭脂道:“好看,夫人若抹些胭脂,必定更加好看。”
      她笑出声来,接过那盒胭脂,喃喃道:“自然是要好看的。”

      在她的孩子已经可以走路说话的时候,在一个雪花纷落的冬日,她又前往那片桃林。仍是少女时候的装扮,披着一件温暖的织锦斗篷,妆容精致自然,那是她的夫君如何也看不到的。何必给他看到呢?多天涯笑而不语。那座小榭已被她改造成了一座暖阁,冬日前往的话既能赏雪景,亦温暖如在春日,是个极好的所在。
      桃林此时已不见任何绿色,多天涯便让人栽种了些梅花,这日正巧花开吐芬芳,连空气中都浮着一股独属于梅花的冷香。她扶着侍女的手,步履轻巧地来到小榭,突然,她停下了脚步,手上的小手炉险些掉在了地上。她的侍女何等机灵,早已把其他人遣走。多天涯只是呆呆地看着梅花疏影间那个寂寥如旧的背影,胸口不断起伏着,转过头不再去看。
      那人仍是疏淡朗阔的眉眼,此刻正轻抚梅花嶙峋的枝杈,一人独赏。她梳着堕马髻,一只凤钗的流苏恰好垂至耳后,耳上戴着的红宝石镶金流苏耳环益发衬得她有一种难言的高贵。她披着极暖和的撒花大氅,内穿一件极淡雅的月白色棉袄儿,穿一条滚边风毛长裙,手持玉如意,身背她的爱琴,正巧伶伶地站着。多天涯看着已十分不同的那人,又看看自己,闭上眼,露出一个苦笑。
      那人却看到了她,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多天涯便发现了她裙上除她压裙的白玉蜻蜓外,还有一对小巧的银铃,若仔细看的话,那便是数年前的那对。她却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上前沉默地把手上还暖着的小手炉放到那人手中,那人的手心竟冒出了丝丝的冷汗,她又抬头替她理了理大氅的风毛,拂去那里的水珠儿,便淡淡道:“外面冷,里面有炭盆,进去吧。”
      缉天涯压抑着心中的慌乱,跟着多天涯进了暖阁,暖阁里温暖如春,缉天涯却觉得自己更冷了,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怀里的小手炉。她当时经常休息的贵妃榻还在,但两人都没有坐上去,而是面对面地坐在榻前的红木石英圆桌设着的小圆凳上,摸上去有一种冰凉滑腻的手感。缉天涯看着如常一般无二的多天涯,恍惚觉得,她们之间还是刚相遇时的那样,她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她还是那个寂寞如斯的女子,只是仅看这四周,便知早已物是人非。
      缉天涯低着头绞着裙上的银铃,颇踌躇了一会儿,便抬起头轻声道:“我回来之前,特特地向这里的熟人打听了你的消息,听闻你过得甚好,又有了一个孩子......”说到这儿,她有些说不下去,心像被人撕裂了一般,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多天涯正拨弄着耳上的耳坠儿,听缉天涯这么说,便冷笑一声,道:“你放心什么?我只当天下盛名的缉天涯乐师忘了我这个人呢,如今回来,又何必再说这些假惺惺的话。”缉天涯摇头道:“我这个身份也不光彩,不就是为那些王公贵族弹几支小曲的,任人取乐罢了。”多天涯一听却有些心酸,不由自主地看向缉天涯,她在这一身珠光宝气下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凝成唇边的那一缕飘渺淡然的笑意,莫道她如此寂寥。
      缉天涯见多天涯如此,便笑了,解释道:“我这次回来,从此便离了那地方,来这儿隐居了,也许在这里开个琴馆,教人弹琴,总比被别人摆布才好。”说完,她还俏皮地眨眨眼,道,“若你家小儿想学琴,以我们的情分,定不收你一分一毫。”
      多天涯一听便放下心来,心底漫着欢喜,她觑着缉天涯道:“你快闭眼。”缉天涯疑惑地看着她,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然后一个带着甜香的吻便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女儿情(双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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