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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二十七章 归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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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庭收了任离云手上的银指环,将他带离卢庄。
众人一路向西,走入林荫夹径,此时,草丛中忽闪出一匹白马。任离云见了它,正想开口,突然一阵胸闷,忙停下脚步,扶着路旁的树,咳了口血出来。松庭想起他之前挨的那一掌,叹道:“早些吐出来就好了,何苦硬撑着。”
贺仙正好有些渴,刚取了腰间的水囊,见任离云咳嗽不止,上前一步递过去。任离云微微犹豫,瞥她一眼,接过漱了漱口,随后,闭目调息。
白马朝他走过来,弯下头,嗅了嗅他吐出来的血,发出几声嘶呜,站着一动不动。
沈飞与这马有过一面之缘,走过去与它说话:“你还真有灵性,知道主人受了伤是吧?”箫自华奇道:“这马是他的?”他见这马无辔无鞍,还以为是匹野的。任离云稍缓过来,摸摸那白马的头,道:“去吧,别跟来了,我没事。”
那马恋恋不舍地跑出几步,耳朵忽然竖起。众人这时也听见了动静,回头看,卢峥已奔到了近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正要说话,却被松庭抢了个先:“回去当你的卢家少爷去吧。”转身继续朝前走。
箫自华明白这意思,是要将他逐出少林寺了,与他道:“你已不再是少林弟子,以后不必回去了。”卢峥这一听,死活不肯起来,抱着箫自华的腿,哭天抢地要他替自己求情。
卢家本是大商户,到了卢峥这一代,就只生了他一个男丁,老一辈的都把他宠上天了。他本无习武的天份,软磨硬泡地说动了方丈,入了少林寺,还没呆上几个月,就想着要一睹藏经阁里的秘籍,学得天下至高至深的武功。故而挖空心思,想要讨好松庭,才有了这一次的琴艺比试。
要是早两天,卢峥或许可以留下,毕竟他家是富户,少林寺也正缺钱。常欢如此想着,目光仍在贺仙身上。
贺仙以为他又要打歪主意了,警惕地加快脚步。
常欢回神,见贺仙想摆脱他,不禁一笑,紧跟上去。与她并肩行了几步,突然道:“哎我说,贺仙公子,你又不是大罗神仙下凡,干嘛非得取这个名儿?”
贺仙只觉他无礼取闹,愤然回敬道:“你也不怎么讨人喜欢,取这‘欢’字,有意思没有!”常欢笑咪咪地凑近她耳朵:“这压根儿就不是我的名儿……”贺仙以为他还要说点什么,可愣神间,人就往后头跑了。
原来那卢峥,一路上跟狗皮膏似的,非要跟着他们走。箫自华忍不住出手阻拦,只稍用力一推,卢峥就倒地上了,一动不动地装死,箫自华放心不下,赶紧倒回去看,又被他死死缠住。常欢听着耳烦,终于忍无可忍!
一鼓作气倒回去冲卢峥喊:“你要是能吃得住我十棍,我和师兄立马跑去给你求情,要是吃不住你就给我滚蛋!如何!”卢峥一喜,连连点头。少林寺上下,有谁不知常欢练武资质平庸,武功也稀松平常,若以武试入少林,只怕他连大门外那几步台阶也爬不上去。
箫自华知他诡计百出,必是有什么法子将他赶走,遂站到一旁静观。
却说卢峥,见常欢持棍锤地数下,二话不说趴倒,陡然间,朝向自己这一侧的棍上,长出了一排尖细的钢刺,寒光栗人!他登时懵了。
常欢朗声道:“趴好了?只要挨得过十棍!十棍嘛,一眨眼就过去了。”一边说着,一边抡起长棍。
正要打下去的瞬间,卢峥猛地从地上骨碌一下爬起,大喊道:“别!”两手护着脑袋,头也不带回的,鼠窜而去。
箫自华见卢峥狼狈而逃,但笑不语。在抡起棍的瞬间,钢刺已被尽数收回,未见异常,可他就是知道,常欢在背后捣了鬼。
常欢也冲他呵呵一笑,自己打个圆场:“这小子太娇贵,连几棍都挨不得,还学个什么武术!”扛起棍子,跟上众人。
这时,本已跑开去的白马,突然折回,横在小径上,挡着任离云等人的去路,似在提醒:不要再往西走。
正疑惑间,就听见前方不远有马蹄声,原来名扬正骑着马,迎面奔来。常欢看清是他,皱眉嘀咕:“真是冤家路窄!”箫自华怕节外生枝,嘱咐贺、沈两人,站在自己身后,静观其变。
名扬远远便瞧见他们了,含着冷笑,一阵扬鞭策马,转眼便跑到近前。将马勒停,正欲开口,无意瞥见任离云那一身与众不同的衣裳,再定睛一看,慌忙拔出佩剑来,指向他:“你……你居然还敢上嵩山来,胆子不小!”
松庭与箫自华都不知他们有一段过节,忙问:“你认得他?”名扬冷哼一声:“这人在开封城跟我们结了梁子,我不管他是你们什么人,识相的就把他交出来!”箫自华从容回道:“这恐怕不行,蓝大人方才已经交给我们少林寺发落了。”
名扬听得“发落”二字,缓缓收回佩剑,狞笑,道:“是冒犯了蓝大人罢,简直不知死活!方丈,您可要当心,千万别让他跑了,他厉害着呢!”松庭一笑:“多谢提点。”
名扬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常欢和箫自华,嘀咕道:“这两日你们真不在少林寺啊,难怪只有柏庭那老和尚出来见我……”松庭闻言,问道:“名大侠有什么事吗?”
名扬嘿一声笑:“你这个义子真人不露相啊,赌术那是出奇的精湛,在赌坊里混得是风生水起,啧啧,留在少林寺,屈才,太屈才了……”
松庭一听,沉下脸来。常欢见势不妙,立马上前主动交代:“不错,我是忍不住进去小玩了一把,可之后觉得自己不对,前两日主动跟师伯说了,师伯念在我是初犯,让我把赢来的钱尽数上缴,义父,我……”
名扬不待他说完,气呼呼地道:“什么叫小玩一把?那可是一千两!我们开那赌坊,挣这一千两,不容易!”御剑门是皇上直接任命的,怎么说也是个官儿,居然公然开设赌场,这不是无视王法,胡作非为吗?松庭与箫自华互视一眼,均感气愤。
名扬却理直气壮得很,大声嚷嚷:“任谁都知道,少林寺严禁弟子赌博,他赢的那一千两不能作数!把钱还我!”
常欢道:“想必你已经见过我师伯了,他怎么跟你说的?”名扬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来。常欢轩眉一笑:“按照咱们少林寺的规矩,赌债自偿,赢来的尽数充公,我一文钱没花,全上交了,如今啊,我是想还,也还不了了。”
名扬大怒,道:“你休想赖帐不还!你……”侧头一瞧,嘿哟,这匹白马可精神了!一看就是好货色,可值不少钱呢!转怒为喜道:“不还钱也可以,用它抵债!”这便驱马走前两步去,白马却忽地仰脖怒声嘶鸣,名扬那马受了惊,竟将他甩到地上,飞也似的逃走了。
名扬摔得生痛,箫自华上前扶了他一把,才勉强站起。贺、沈二人瞧见,窃笑不止。常欢跳上白马背,笑道:“名大侠,要我送你回去吗?”
名扬哪里还敢去骑,这么说分明是在气他!甩开箫自华的手,怒道:“姓常的!你听好了!这钱你要是不还,老子就宣扬出去,说少林弟子出入赌场,少林寺不加约束,门风极坏!我让你们都没脸!”
常欢知道他难缠,早想好了如何对应,立马回道:“那我也宣扬出去,说你们开的赌坊,所有赢了的钱都要被追讨回去,老子让你们做不了生意!”
名扬一听,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不住点头,叫道:“好……好!你等着看吧!”说罢,腿一瘸一瘸的往东步行而去。
贺仙问箫自华道:“朝那儿一直走就是御剑门?”箫自华点头:“在太室山那头,离卢庄不远。”
名扬已经走远。常欢回过头,正撞上松庭的目光,吓得立马垂首,嗫嚅道:“义父……我错了,我……”
松庭沉脸道:“怎么?您大少爷眼中还有我这个义父?”贺仙与沈飞听他居然叫常欢做大少爷,只觉新奇。箫自华却暗叫不好,只因每回松庭动真火,都是这么唤常欢的。
果然,松庭黑着脸数落他:“看看你,还像个少林弟子吗?盗窃、赌钱、喝酒一样不落,如今弄得人家闹上来了……我看你还是趁早的回去,当你的少爷去,少林寺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松庭刚一转身,常欢骑的那匹白马呼拉一下,朝前疾跑,跑过一段路,常欢回头冲他们喊:“哎呀这马!这马停不下来!”
松庭一看,心里不禁焦急,箫自华忙说道:“师傅莫急,这马跑得不快,加上不是野的,肯定平安。”朝贺仙使了个眼色。
只因方才她也看得真切,常欢一夹马肚,白马才跑出去的,根本不是失控。
松庭目送常欢远去,叹声道:“谁说不是匹野马呢……”回过神,与众人道:“走吧,天快黑了。”
五人行至门前,恰好听见寺内传来击鼓之声,鼓声之后接着又传来钟声。已是酉时。
天快全黑了,守山门的小和尚手里提着两只灯笼,站在阶下。松庭看入眼里,问那和尚:“你常师叔是不是回来了?”那小和尚点点头:“他让我在这儿侯着你们呢。”把一只灯笼递上。松庭接过。
沈飞走近一看,不就是早些天让他吃了闭门羹的和尚吗?立马冲他做个唬吓的鬼脸。小和尚见他们俩跟方丈一道归来,心知定是熟人了,有些心虚,垂头走上步阶。
箫自华见状,笑着解释:“武林大会在即,嵩山下也热闹起来,师傅就怕某些人知道他不在寺内,会动歪心,所以嘱咐过觉真,不能跟人透露他的行踪。”
贺仙瞧这觉真,跟那卢峥一样,也有十六、七岁了,常欢比他俩也大不了几岁,方才也都喊他作“师叔”,只觉别扭。
殊不知这是少林寺的辈分。觉真这一辈的和尚,年纪小,辈份也最低,与“智”字辈的大多是师徒关系。而松庭这老一辈的和尚,又是“智”字辈和尚的师傅,常欢是松庭义子,虽年少,却与觉真、卢峥他们的师傅辈份相同,故而都称呼他作师叔。
刚踏入少林寺,就看见一个胖和尚,打着灯笼匆匆跑来,大叫:“师傅!您可回来了!常欢那小子不知哪儿弄来一匹疯马,差些把我给撞倒!”松庭问:“他人呢?”那胖和尚直挠头:“呃……不知跑哪儿去了。”
说罢,乍见任离云站在身旁,忙提起灯笼照过去,顿觉玉树生光,忙问:“这谁呀?”箫自华甩甩头,又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走开去别多问了。
那胖和尚却侧头瞧了眼道旁,蓦然“醒悟”,一张胖脸堆起笑来:“公子,这边请!这边请!”自个儿疾步走向通道一旁的石碑前,住了脚步。
被这傻和尚误以为是来游览的香客,任离云也乐得将错就错,慢悠悠踱步而去——他早听说少林石碑林立,有不少的佳作,而往常能看见的,都只是拓印之物,真迹他还没亲眼瞧过呢!
箫自华本想上去阻拦,被松庭唤住。
那胖和尚提着灯笼,解说得眉飞色舞,任离云则看得聚精会神,不时问上他两句,沈飞是个闲不住的,也怂恿贺仙一块儿凑过去。
贺仙见他们个个都看得津津有味,自己却一窍不通,终忍不住问:“这都什么呀?”那胖和尚答道:“都是书法家的真迹啊,你不知道?”提灯笼朝她脸上照去,两眼登时一亮。
自年幼起,沈飞就有沈御风的指点,于书法之道也略懂一二。这会儿正看得如痴如醉,光线突然就暗了,大叫:“哎你的灯笼!别拿走啊!”胖和尚元神归位,好奇这说话的人是谁,也往他脸上照去。
这一照,差点儿没吓出魂魄来,慌得拿灯笼的手直抖:“我的如来佛祖唉……顾长熙你……你不是死了吗?”
沈飞与贺仙互视一眼,不知道他说的顾长熙是谁。
这时,松庭走近,听得这话,略略皱眉道:“智明,不许多嘴!这两位小兄弟是我请来的客人,赶紧给他们拿些膳食过去,还有,送两套新衣。”智明赶紧领命。
松庭又回过头与箫自华低语:“去给他们安排两间客房,任何人问起你都别多说,应付过去就行。”将灯笼交予沈飞后,让他们跟箫自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