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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二十八章 舅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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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内,重檐叠瓦,连绵不绝。此时路经庄严大殿,在一片沉沉暮色之中,依旧气势非凡。寺宇如此宏伟,出乎贺仙和沈飞的意料,两人一路紧随箫自华走去,目不暇接。
寺内数不清的僧人,闻得钟鼓之声,正赶着入殿静坐习功,无暇看他们一眼。
不知走了多久,才拐进一个巷口里。巷道宽敞,两侧均是砖瓦红墙。沈飞腿脚不灵便,渐渐有些发累,问道:“还没到吗?”箫自华一笑回头:“快了。”
这一转头,就看见智明两手空空地跟上来了。箫自华也不意外,知道他那性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赶来凑一番热闹。
却说那智明和尚,随手抓了个小和尚,把松庭的话交代了,转头就追上来。
他也是松庭的入室弟子,年纪比箫自华大了好一截,可为人处事,不甚稳妥。故而有要紧的事儿,松庭一律交给箫自华去办。
三人互相认识,话说了几回,便都熟悉起来,智明知道认错人了,连连给沈飞道歉。沈飞一阵好奇,问他道:“智明大哥,你刚说的到底是谁?”
智明摸着自个儿那光溜溜的脑袋,傻笑道:“我一时犯糊涂,才把你认作是他……不过你们长得也太像了!”箫自华略一沉吟,追问道:“师兄,你说沈小弟长得像谁?”
智明道:“云南五毒教教主,顾长熙呀!你不知道?哦,那时你只有几岁,还没来少林寺呢……”箫自华这才恍然,原来说的是他!
智明接着说:“都十几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顾长熙与凌傲峰一同上少林寺来,我有缘见过一面,他呀,是西南一带的美男子,在当地可算是出类拔萃的,不过甚少涉足中原,如今恐怕也没几个人记得他了……之后不久,听说他得了场急病,死了,只活了二十来年,命也太短了些。”
听到这一处,贺、沈两人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前一任的教主。沈飞暗里想:可巧,这人也是姓顾的,待我再探问探问:“那之后呢?顾星儿临危受命,当上了教主,是不是?”
智明哈哈一笑:“你以为是说书呢!能当上教主的必定是顾家人,顾星儿是他亲妹,顾长熙一死,顾星儿就顺理成章地做了教主。那叫……叫啥来着……”箫自华在旁助一嘴:“叫兄终妹继。”智明一拍脑门:“对!对!”
沈飞突然有些发慌,与贺仙低语:“咱们在卢庄撞见那人,看着像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你说,该不会是……”不由得浑身一哆嗦。
贺仙瞅他一眼:你居然有闲功夫琢磨这些!
或许是痛恨顾星儿的缘故,又或许根本没见过顾长熙,关于舅甥俩相貌酷似这一桩,沈御风生前居然从未提及。此刻乍一听闻,贺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少林寺有人会一眼识穿,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沈飞突然舒了口气,镇定地说:“那可是我亲舅,总不会害我的,哈?该不会是……他的鬼魂看见了,现身助咱们一把?”
贺仙不搭理他,细细地回想:那人不过眉目长得清秀些罢了,若论相貌,肖岳远比他俊朗;若论气魄风度,也大逊于任离云,号称美男子,恐怕有点浪得虚名……不对,这人不可能是顾长熙呀,怎么我也跟着阿飞犯傻!
又寻思片刻,问道:“顾长熙有孩子吗?”箫自华回道:“有一个女儿,名叫青萝。”说罢,一笑,微微出神。
智明看向他,嘿嘿一声笑,正想开口之际,四人已走出巷道,入了一所小院。院子虽小,却清简幽静,中央植了几棵笔挺高耸的青松。三面皆有屋舍,一间紧挨着一间,不多,却宽敞。
箫自华笑道:“这儿是一处比较僻静的客房,两位就安心住下吧。”贺、沈二人忙称谢不已。
智明忽问:“刚才那位公子呢?怎不跟你们一起来?”箫自华这才与他道明原委。智明得知自己竟把重囚当成了香客,吓得半天没缓过神来——他块头大,武艺高,胆量却小——跟沈飞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提及任离云,贺仙思来想去,忍不住问:“若果真查明他是狼谷中人,你们会不会……把他的手砍了?”想起在卢庄,蓝啸天那凶狠的眼神,不由得秀眉微蹙。
箫自华忙摇头:“咱们少林寺决不会如此残忍,倘若问不出什么来,也不能放他走,那就先关着,再商议劝服他的对策。”
贺仙听罢眉头舒展,缓缓松了口气。只觉少林这般行事,才配得上“正派”二字。其余的御剑门、冰魄门,哪有一点名门正派的样子?
殊不知,这所谓的正派邪教,还不是朝廷的一句话。
箫自华察言观色,又回想此前,笑道:“你好像挺在意他,之前见过?”贺仙点头:“他此前给过我们一百两,正好解了行途之困,也算是个恩人。”
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智明与箫自华听得诧异,让她细述缘由。
话分两头。
松庭领着任离云,已到方丈室外。
推门而入,烛火映得一室敞亮。
任离云进了屋,见桌上摆了两盅茶,还有几碟酥饼,问松庭道:“这都是用来招待我的?”
松庭掩上门,客气地道:“一时仓促,款待不周,见笑了。离云公子,请坐。”任离云微微点头:“这阶下囚却也不妨多做几日。”说罢,坐到椅上。
松庭在另一旁坐下,正色道:“老纳没打算把公子当阶下囚。”任离云看他一眼,单刀直入:“我也没打算如实交代。”
松庭听罢皱眉——这些天他二人因琴艺比试结缘,在卢庄一度相谈甚欢,而任离云眼下无尘的高傲性子,松庭是早知道的。这一回任离云突然出此奇招,也是为了急于救人,本出自善心,不料竟遭到蓝啸天偷袭,这口气,他又如何咽得下?
松庭想了一想,也挑明了说:“咱们之前的误会尚未消除,你一意要与我作对,也是无可厚非。只不过,武林大会在即,到时候,只怕公子会麻烦不绝……”
任离云立马反驳:“这话好笑,如今我就没有麻烦了?”松庭本想说什么,最终作罢,沉默下来。
任离云端起茶盅,细抿一口,过了半晌,忽然轻笑出声,道:“只怕你们少林寺,到武林大会那时,已经留不住我了。”松庭看着这张笑脸,不由一怔——他与几十年前那位狼谷之王,均是这般清贵不凡,无论是性情还是相貌,都有几分相似,莫非……两人真有什么关连吗?
任离云见他不语,眼里透着一丝笑意,问道:“那几只银指环,你还敢不敢还给我?”
松庭回神,从袖内掏出指环,放到他跟前,叹道:“老纳知道公子身怀绝技,若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少林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论你跟那狼谷有甚干系,老纳也决计不会与你为难,至于那几十年的恩恩怨怨,本就该了了。”
任离云听罢,知道松庭有相护之心,颇感意外,垂眼沉思片刻后,将一直绑在后背的古琴解开,摆到桌前,道:“既然方丈如此大度,我也礼尚往来——这把琴,是在下祖传之物,当中蛛丝马迹,定能解你心中疑惑,到时候,只盼你能心口如一。”
松庭拿过古琴,细细探究,随后发现,这琴底刻了好些形状古怪的文字。
任离云放下茶盅,静坐一旁,闭目调息。
方丈室后不出十丈远,有小客堂,西端一间屋子,可住人。
松庭安置好任离云后,派了几个武僧不时在附近巡逻,随后,又请来梅庭、竹庭两位高僧,到立雪亭坐禅数日。立雪亭就在小客堂之后、高约二丈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对客堂外的情形了如指掌。
一番调遣之后,松庭回到方丈室,见柏庭和常欢已侯在门外走廊。一见他回来,柏庭匆匆走下步阶,常欢紧紧相随,有意无意闪到柏庭身后。
柏庭是松庭师兄。松庭虽为方丈,却一直对他敬重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也忙迎上去,道:“让师兄久候了。”
柏庭开口便问:“师弟,他真的是狼谷中人吗?”松庭摇头:“目前尚未查明。”柏庭又问:“他一个字都不肯说吗?”松庭迟疑片刻,道:“他只说……少林寺留他不住。”于古琴一事略过不提。
柏庭瞪大眼睛:“他一个毛头小子,有多大的本事?居然……居然如此狂妄!”
常欢也在身后附和:“可不是!太狂妄了!”又与柏庭道:“依我看,他根本不知道那剑谱的来历,不然怎么敢当着外人的面使出来?准是在哪儿偷学了一招半式,就跟名扬他们一样,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柏庭只觉有理,连连点头,又听他提起名扬,气不打一处来,与松庭道:“我听阿欢说,名扬那小子又找你闹了一回!”松庭斜了常欢一眼,常欢故作委屈地垂下头。
柏庭怒道:“岂有此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赢了钱还被追讨的我头一回听说!简直欺人太甚!师弟,这钱你决不可还回去!”
松庭叹道:“师兄,为这一千两跟他们结怨,犯不着……”
柏庭打断道:“一千两,都快够咱们吃上半年了,可对御剑门呢,九牛一毛!你想想这些年,朝廷是怎么对待咱们的,说来让人心寒!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咱们也受得起!”
天公不作美,庄稼年年失收、洪水泛滥,朝廷却迟迟不肯拔款赈灾,饥民便涌向了寺院,尤其是少林,接收了不少难民。
这还不止,西域人连年到中原边境侵扰,守边疆的将士们抵挡不住,上报朝廷——明明是上头的拖欠军饷,致令军心不稳——朝廷却将此事推给了少林寺。说少林作为中原武林盟主,又离西域之地不远,本该号令各大帮小派前往救助,驱逐西戎,为朝廷为百姓出力。
数年下来,少林寺被弄得疲惫不堪。
更不可思议的是,朝廷非但无恩赐,还明里排斥异端,暗里打压佛教,令香客锐减。少林寺这日子,过得是越发艰难了。
且说柏庭,是个急躁固执的人,他若认定如此,这一时半会儿,凭谁也说服不了,松庭深知他的性情,也不坚持,与他道:“这钱还是不还,别日再论罢。倒是常欢,这回犯了赌戒,师兄准备如何处罚他?”
柏庭是少林戒律院的主持,按规矩,处罚常欢的事由他负责,不过松庭相问,他也不以为意,毕竟常欢是他的义子。
这便回道:“阿欢虽犯了戒,但用心是极好的——他不过是为咱们少林寺着想,加上只赌了一回,我打算从轻处罚……”
松庭暗想:用心好?他那是摸透你这嫉恶如仇的脾气,也知道你恨透了御剑门那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银两还给他们。这孩子!
这一头,柏庭想了又想,最终说出处罚结果:“就让他抄一百次寺规吧。”常欢心里正暗呼万岁。
不料松庭反对,委婉道:“师兄且慢,我无意干涉,只是心中有个疑问:谁有这种能耐?只赌一回,就能赢一千两。”
柏庭哑了口:这……这事儿好像没那么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