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药罐子》水寒雅

22、第 22 章

　　出了正月，应酬渐渐的少了，安玉又正经上起学来，黛玉也有林姑妈荐了个女夫子来。这女夫子姓顾，名如心，是桐城顾家的小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百家求的好女子，只是连死了三个未婚夫，第一个便是方家嫡系的公子，两人自小定的娃娃亲，只是那小公子自小体弱，没熬过十岁就没了，婚约自然就做不得数，那时候顾如心也就七八岁的年纪，众人也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待顾如心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因容貌清秀举止得体，性情又温柔和顺，行事又大方，人人见了都爱，相好的几户人家都来求，顾母选了个最健壮的，原想着这回总该平平顺顺到老了吧，谁知第二年那人去钱塘江看潮，被人挤了下去，一个浪头就卷走了，连个尸体都没捞着！消息传到桐城，顾如心都哭肿了眼睛。死了的那个的娘，原是知道方顾两家旧约的，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认定是顾如心克夫了，上门去闹了一场，自此亲家变仇家，老死不相往来。自这时候就有些隐隐约约的流言了，本地就没人家肯结亲了——再好的姑娘，也得有命来娶！顾家就急了，赶紧上外地给顾如心寻婿，这回是顾老爷同年的儿子，年纪略大了些，已经有十九了，但也算个才俊，这年刚中的举，因发了宏愿不中举就不肯娶亲，才耽搁到现在。两方说定了亲事，预备那男子从京城回来便成亲，谁知那新进的举人在回程路上感染了风寒，又落脚在个小镇，寻不到好大夫，一病就这么没了！
　　这顾如心克夫的名声就算是坐实了，在家长到十八岁，见到的太太们个个都夸是个好姑娘，然谁也不肯把她说回家去，顾如心自家也就死了这条心，在家设了个佛堂，吃起了长斋。
　　她父母死后，兄嫂当家，嫂子不好相与，她又不是真心信佛，真就看破了红尘，故多有龃龉。便求她嫁入方家的姨妈，举荐了她去方家的闺学。
　　方家出事后，因寻常人家的女儿并不请女夫子教的，她也寻不了别的生路，只好又回了顾家。她嫂子做了这么些年的主母，自然越发的厉害了起来，因见这小姑子虽然已有三十余岁，却仍是雪肤花貌，身段窈窕，便思忖道，出了嫁的姑娘，年年给娘家的东西可比这没嫁的多的多，若摊上了有钱的姑爷，就更是不得了。我家这小姑，人品生的也不差，就是运道不好，不但带累了她自个儿，还带累了我。她的嫁妆从不拿出来给公中，爷又常念叨着这妹子老无所依，年年还得格外的给她些钱财傍身。待她老了，说不得那偏了心的老爷就要把我亲生的哪个孩儿过继给这妹子！要我说，什么克夫不克夫的，给她找个命硬克老婆的鳏夫不就成了么！
　　这么一想，顾嫂子就动了心，顾如心年纪这样大了，再嫁个年纪大些的鳏夫，想必是难生出来孩子的，那她死后，嫁妆必是还抬回来顾家的，这一笔就赚了。她在夫家，自然一应供给都是夫家的，嫁妆抬回来时，不说原封不动，总也能得个□□成。若尽给她自己花用，只怕到死的时候，就只剩十之三四了。又能得实惠，又能得名声，何乐而不为？
　　顾嫂子自此就着意打听起上了年纪的鳏夫来，只是鳏夫好找，有钱的鳏夫难找，寻摸了一年，也没找着合适的。直到方家回城，年里吃酒，听人说林姑妈这一年来都暂居在弟弟家，因弟妹死了，竟是这些方家女眷中过的最顺心的一位了，就留了心，着意打听了林海的家境，十分的中意。只是她也不蠢，晓得这么上门去说，林姑妈必是一口回绝的，就想了个曲线救国的主意。这林海的闺女也有八九岁，正是要长辈教导的时候，又死了亲妈，不是正缺个女先生？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家的小姑子这相貌才华，这家世人品，若那林海真心想续弦，瞎了眼才看不到眼前的好人选！
　　就这么着，顾如心跟方家表哥一同到了扬州。因是林姑妈荐来的，又是女子，林海连面都没见就让送进了内宅。因是先生，不比教养嬷嬷，林家特意在东北角上选了个安静的小院子给她住，又配了四个洒扫上的粗使丫鬟，一个近身伺候的二等丫鬟。她又从家带了个贴身的丫鬟，伺候的人是够用了。

　　转眼数月已过，因顾如心教学，读书写字不过次要，紧要的却是些家常俗务，如木材、布料的辨认一类，黛玉便有些兴趣缺缺。而顾如心，也有些心不在焉——这都夏天了，她还未见过林海的面！林宅的规矩大，若林海回了内宅，必先有人来告知，并将外头穿堂的门落锁，想出都出不去，再有手段，见不着面也是白搭。若不能嫁入林家，她嫂子说不得就会把她配给那六十几岁的风流老才子胡明！
　　然顾如心还没想着法子突破这困局，就得知了一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今次选秀，太后赐了个秀女给林海做妻！
　　要说当今的太后，是最爱给人赐婚的，皇室子侄就不必说了，京里的高官贵族子弟，也多能获此殊荣。三年一次的选秀，也就那么一两个被皇帝收入后宫，余的皆是被太后赐婚给独身的王孙贵族。林海虽品秩不高，却是与皇帝一同长大，情谊极为亲厚的人，故他丧偶后，皇帝也与太后提了一提，只是后来太子被废，太后一时也无暇顾及此事。
　　只是今次选秀，太后有个娘家亲戚姓万的也来参选。万氏因病误了上一次选秀，今年已经十九岁，容貌又生的平常，原该初选就被刷下来的，偏她又是太后的亲戚，谁也不敢把她刷了下去，只能留到了最后。太后也为难，寻常人家的男子，十五六岁就成亲了，哪里去找与万氏年纪般配的未婚男子？万氏为人又十分平庸，太后宫里往来的贵妇也没一个看上她的，直到这一年的秀女都指出去了，也还留了她一个。
　　皇帝知道了，就想到了林海，万氏的父亲乃是这一任的江宁织造，出身也不算太低，年纪虽大了些，做林海的续弦倒也无妨，即刻就与太后说了，请太后代为指婚。

　　顾如心一肚子的盘算都落了空，反倒拿出了看家的本事，熄了那见不得人的想头，一心一意教起了黛玉。因黛玉好诗词，她也投其所好，教些诗词歌赋，又恰好先前那些辨认物品价值的课程上的差不多了，开始讲茶道，投了黛玉好风雅的性子，自然学的认真，又黛玉是个极敏感的，顾如心诚心待她，她自然肯跟顾如心亲厚，故师徒逐渐相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