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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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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先生也是有几分才气的人,当年也中过举,授了翰林,只是年轻气盛,得罪了京中高门,无奈只好辞官避祸,回乡娶妻生子了。如今孩儿也有十几岁了,他那起复的心思慢慢的也就歇了,满腹心思全注在孩儿身上了。故盐政老爷林如海一放出风去要寻个教书先生,他即刻就来自荐了。他倒也打的好算盘:一来林家给的束脩高,二来林家藏书颇丰,可以趁机抄些好书出来,三来嘛,则是林海到底是官场中人,与他结个善缘,对孩儿的前程必然大有裨益——他当日就是吃了无人扶持的亏么。
也是有些名望的人不肯做毛遂自荐这般跌了身份的事,抢先来自荐的多是些落魄秀才,贺庭芝却是有真本事的人,琴棋书画样样来得一些,在白鹭书院时君子六艺都是修过的,这些年又时时惦记着,从未落下,这才教他得了这个好差。
林海对他也极为满意,平日里无事也常叫了他来手谈一局,一来二去,两人竟相互引为知己了。
因春节将至,贺庭芝的儿子从白鹭书院回来,明日到家,故特意来向林海告了一日的假,要回家团聚一日。林海十分爽快的给了他三日假,又因三日后即是休沐日,起意要宴请贺先生家人,贺庭芝十分爽快便应了,林海才命人置办了礼盒明日送他回家。
放了贺先生回家,林海也忙碌起来,将近年关,衙里的事物极多,又要打点上下级的年礼及贺皇帝万寿的礼物——皇帝是在二月里生的,备好了礼,过完年就打发人上京正好。
此外又有许多宴饮,虽说能推掉一些,但也有许多推不掉的,便如今日,盐商商会的会长下了帖子来请他吃酒,寻常盐商的宴请他自然是爱去便去,不爱去也无妨。只是商会会长的宴请,则是必去的,也是安定人心的意思——若他辞了,他们必是以为朝廷又要对他们动手了。
故林海带了几个小厮便去了赴宴。盐商豪富,极尽奢华,林海已是惯的了,只是今日,那斟酒的竟是一对双生的姐妹花儿,身段窈窕面容姣好,生的一模一样,只有嘴角那颗朱砂痣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不由多看了两眼。
主家即刻就说:“这是贱内娘家的远房侄女,因性情温顺可人,又是双生子,极有意趣,便收了做个义女。如今年方二八,只因她二人自小一处长大,不舍得分开,又立志要嫁个大才子,到如今也还没许人家。”
又是不舍得分开,又说要嫁个大才子,显见的是想把这对姐妹花儿送把林海做妾了,在席的也有人看不上这做派的,悄悄的嘀咕说:“什么远房亲戚,说不得就是哪个楼子里养的瘦马!义女,我呸,正经姑娘会出来给人斟酒吗?”
然也有那好事的拍马屁,即刻就道:“大才子眼前可不就有一位嘛!两位姑娘跟了林大人,也不必分开了。林大人这样贵重的身份,能与他做妾,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又说那两名女子,“这样大的喜事,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请了你们义母为你们做主?”
林海无可无不可的,推辞了几句,也便收下了这份礼物。他心里倒也敞亮,义女不过是好听的名头,实际上只怕是买来的调、教好的瘦马,然时下风气如此,坚辞不授未免有些曲高和寡,当天便把这对姐妹花带了回去,安置在了梁氏的院子里,先学些规矩预备做个通房。
这也是敲打之意,梁氏因娘家兄弟发达起来了,这两年便有些不安分,时常想着要扶正——他也晓得,梁氏说起来也是正经人家的好女儿,虽说是庶出,嫁个略差些的人家做个正室也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梁正德喜欢弄些裙带关系,才教她好好的女儿送了把他做妾。这扬州城里略有些脸面的夫人奶奶,多的是梁氏闺中便识得的小姐,往日贾氏在时,轮不到她出门待客,也便罢了。如今贾氏没了,姐姐出门时也常带着她,与在往日的姐妹相见,身为姨娘,自然抬不起头来,故有些不平,想跟那些姐妹们平起平坐,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他只不理她便是了。
只是如今她气焰也太盛了些,竟敢欺压蓉儿(白姨娘)去了,蓉儿素来身子不好,又不肯拿这些事来烦他,难过也只自己闷在心里,生生闷出病来。若非听了大夫说蓉儿郁结于心,逼问了丫鬟,他只怕到现在也不晓得蓉儿竟受了这么多委屈。难怪自生了安哥儿之后,她便常是病着的。
林海想到此处,吩咐了管家把那对双生子安置好,便去了白蓉的院子里歇息。
梁氏如何气恼,此处就此按下,略过不提,就说那安玉黛玉姐弟两个,听说了林海带回来一对双生子,极为好奇,黛玉道:“我只听人说过,有人一胞双生的,只是却从未见过。”
安玉笑道:“这有什么,今日晚了,明日打发人去梁姨娘那叫了人来姐姐瞧瞧也就是了。不过是对丫鬟罢了。”说着打了个哈欠,“我也困了,这局算和了成不成?”
黛玉就拿了手指头刮脸羞他:“弟弟好没意思,眼见着要输了就要‘睡遁’。”
安玉勾唇神色神秘的一笑,低声道:“弟弟还有大本事没使出来呢。”说着趁黛玉不注意胡乱在棋盘上一抹,大笑着喊丫鬟们更衣:“睡觉了睡觉了!”气的黛玉拿棋子丢他。
富嬷嬷赶紧进来一面服侍黛玉穿鞋一面道:“也是极晚的了,哥儿不说我也要来催姑娘的。”
林嬷嬷给安玉解了脖子上的项圈,笑道:“安哥儿如今跟樵哥儿也学的无赖起来了。往后跟外人可不许这样,人家要笑你没教养的。”
“知道啦。”安玉见黛玉穿好了鞋子批好了斗篷,连忙起身来送,黛玉道:“外头冷,你仔细吹着,不必送了。”安玉跟到门口方止步。
第二日安玉便使了人去问梁姨娘要两个花样子,只说是黛玉要用,要新鲜的,梁氏给了,又差人去说这些都是往年常见的,有没有更好些的,又说听闻昨儿个老爷从外头收了两个丫鬟来,想来是知道些外头的新鲜样子的,梁氏便知是冲着那两个来的了,她只以为是白氏借了儿子的手要给那两个小、贱、人个下马威,急忙把她们打扮的明艳动人的送了去,只巴不得白氏把这两个青春正好的美人整残了方好,还特意让自己的乳母周氏去送,只想看一出好戏。
原依着黛玉的意思,直接派人去叫了那两个来就是了,安玉却道:“若咱们直说要见那两个,梁姨娘必然推三阻四的不肯。就要这样让她多想了才好呢。”
照林嬷嬷看来,黛玉连那两个的面儿也不该见的,富嬷嬷却说:“往后嫁了人,不想见的也得见。姑娘看看外头人的做派也没什么,再说了,她们不管从前是什么,如今总归是王家的养女、咱们家的丫鬟。”
林嬷嬷这才肯了,却立在安玉黛玉左右,不肯离开,生怕一个眼错不见,好好的姑娘哥儿就被人勾坏了。
安玉细细的打量了眼前这对姐妹花,肌肤似雪,弯眉明目,嘴角一滴朱砂痣,娇俏动人,教人见了就喜欢。
黛玉就问:“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儿?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左边的那个就上前一步,道:“奴婢是姐姐,唤作顺娘,奴婢的妹子唤作盼娘。”顺娘说话时亦是低眉顺眼,头压的低低的,盼娘却趁机抬头窥了黛玉一眼,又飞快的低头,做出安分的样子。偏她神色娇憨,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灵动至极,叫人见了也生不起气来。黛玉就笑说:“起来回话罢。”见她们举止有度,显见的是受过极好的教养的,黛玉就问:“可上过学?”
顺娘道:“在家的时候也请了人来教。”
“都学了什么?”黛玉好奇道。
顺娘和盼娘对视一眼,道:“琴棋书画,针黹厨艺,样样都学了一些。”便取了个荷包呈给富嬷嬷。
黛玉看了,吃了一惊,这荷包针脚细密,配色亮丽,图案鲜活,竟是难得的佳作,不由暗忖道:“想不到王家的家教如此严格,一个养女尚且如此教养,不知嫡出的女儿又是如此的出色了。我且看看她们字写得如何。”又命她们写了字来看,顺娘便说:“奴婢的字写得不好看哩。求姑娘免了我出丑罢。倒是盼娘写的还能入眼,让她代我写罢。”
黛玉允了,盼娘提笔便写了一首小诗,黛玉看了,颇有些失望,字写的平平,诗也做的平平,安玉看了看,就说:“好了姐姐,拿了花样子就让她们走罢。别耽搁了学规矩。”
黛玉拿了花样子,道:“这倒是从前没见过的。”便放了那两人走。
顺娘盼娘回了屋,盼娘见四下无人,便道:“今儿上头端坐的那个哥儿,也就是个庶子,亲娘不过是个丫鬟,就因得了个哥儿,还病歪歪的,就跟知府老爷家的姑娘平起平坐了。咱们姐妹两个,谁要能养个身子强壮的哥儿,一生就有靠了。”
顺娘瞪了她一眼:“慎言!先别想那有的没的,把规矩学好了早日承宠才是正经!”
盼娘撇撇嘴,道:“假正经。”又兴奋的问:“你说,我今日写的那首诗好不好?怎么姑娘见了眉头也不动一下?”原来这盼娘在青楼时,也好舞文弄墨,作几首悲风伤月的酸诗,在众姐妹中算是个极好的了。后来在王家时,王夫人不过粗通文墨,又知道她是要送出去的,须得好生笼络着,故而每每她做了诗,只有没口子的夸,没有恶言的,这盼娘听得多了,就以为自己是个大才女来着,今日特意在黛玉面前现了一把,谁知黛玉并不曾如她所想一般赞许她,就有些失落。
顺娘也疑惑了,道:“想来姑娘年纪小,并不如何懂。”
“算了,理他呢,老爷懂就成了。”
“真是不知羞!发、春那?”两姐妹说笑着就闹作了一团。
周奶娘贴着墙根听了一会儿,气呼呼的向梁氏禀告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