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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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外的斐吉拉望着他僵硬的脸，狐疑地挑起一边眉毛。
“怎么了？难道你居然在和卡修斯吵架？”他眼里带着一丝兴味，秀丽小脸在阳光下面镀了一层漂亮的淡金，就是维希瞳仁的颜色用清水稀释过许多倍的那种样子，“真是罕见……”
“没事，没事，一点小分歧。”维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脸上浮出一丝郁闷的笑容。他一边要求正转身离开的斐吉拉说“这十天你都不要接近卡修斯这儿半步”，一边晃晃悠悠地朝离这儿最近的广场走去。
拐过一个弯，看不见那个纤细背影和卡修斯的屋子之后，维希默默停了下来，轻微地叹息了一声。
卡修斯。我怎么会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斐吉拉应该是你的伴侣，而那个雌性则是你的猎物……
他仰头看着一碧如洗，却在深深幕后开始酝酿风云的天空，看似没心没肺般一直微眯起来笑吟吟的双眼里面，带上了无法言说的复杂意味。
可是，卡修斯。
你不要忘记，那毕竟还是一个雌性。活生生的，美丽的，听话又乖巧。他应该拥有自己伴侣。他不可能愿意一直被你看做低一级的生命，看做你捕猎的所得，像一只注定要被开膛破肚的鹿，或是可以拎在手里逗弄的小东西。
要是你，真的没有意识到——
维希伸出手，用力按住了因为纠结和重新腾起的怒气而青筋跳动的太阳穴。
余烬只用了十一个日升日落，就勉勉强强地学会了这儿并不复杂的语言。尽管生僻的词句肯定还不了解，但是连蒙带猜，日常对话已经完全没有了问题。
“卡修斯。”余烬轻声喊，这个名字也是他能吐出口的第一个词，“水……”
银发碧眸的男人一声不响地从门外走进来，将小小的杯子送到他唇边。杯子里面并不是水，而是一种芳香甜美的汁液，呈现出浅浅淡淡的蓝紫色。余烬只啜饮了几小口，然后就抿起了嘴唇。卡修斯皱着眉看了眼还剩下一小半的果汁，不过并没有再勉强，把杯子放上了床边的小榻。
卡修斯从来不会碰那些端给余烬的食物，即使最后放到坏了倒掉。似乎也没有想过，一开始应该少拿来一些。
他也没有再喝过余烬的血。余烬于是明白自己以前关于吸血鬼的猜测完全无稽，也对，吸血鬼哪会有这样健康的肤色。
“你饿吗？”卡修斯问。
余烬摇了摇头。
然后便是一片安静。卡修斯本来就不喜欢说话，余烬更习惯一个人呆着随便想些什么。两个人都很容易靠着最不起眼的东西就消磨过许多时间，呆在一起最常有的居然是沉默。
为了不让他因为疼痛挣扎而影响恢复，卡修斯每天会喂他吃一种药。浅蓝色的半流体，倒一点融化在清水里喝下去。余烬可以说话，眨眼，小幅度地动，但是没有办法起身，而且大部分肢体都没有感觉。这让他的生活更加无趣，几天来，那盏晶石的顶灯已经被他研究透彻，闭着眼都能画出来了。
余烬发一会儿呆，转了转眼珠，把目光移到了卡修斯绿莹莹的瞳仁上面。几乎是立刻男人就察觉到了，于是也看向他，眼里理所当然般的看不见任何疑问。
……还是，提出来吧。
余烬暗暗地对自己说。这个高大俊朗男人待他很好，只是有时候一个目光就会让他心中发冷。那双野兽一样的碧眼，看着他的时候，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因为漂亮又安静，所以带回家来观赏。取得容易，丢弃方便，吃得不多又不会随意乱跑，怎么想都无比划算。就是非常满意的那种神情。
他恨这样。
那就，更应该好好利用——
“卡修斯。”余烬把脸埋进被子里面，闷闷地轻声说，“我想出去走一走……真是，好无聊啊。”
他动了动，把眼睛从织物的边沿露出来。干干静静的，像是纯黑琉璃般圆润的眼瞳浮起淡淡的恳求。
“……行不行？”
他小心翼翼地低声询问。
卡修斯眸光一闪。他伸手揉了揉余烬顺滑的黑色发丝；也许是生活安定，它们长得很快，垂下来已经可以触到他的肩膀了。
“好。”他很简单地答应了。的确，也不能一直关在家里面……
“就明天吧。”卡修斯这样说，站起了身子。
这一次，到了晚上，卡修斯没有喂余烬吃那种药。
嫣红的唇。像是刚刚饮过鲜血一样，花瓣般柔美地绽放着。
如此精致蔓延着的裂纹。爬行在皮肤上，在眼瞳中，在嘎吱作响着弯曲的骨骼里面。一块被击碎的薄冰，如同绵长毒药的浅蓝色光芒——
【阿烬。】
余烬大汗淋漓地从噩梦里惊醒的时候，清晨正要缓慢地降临于世。天花板上晶石微微的亮光渐渐淡薄，他在黑暗里睡不安稳，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一下子睁开眼，然后再也无法入眠。于是卡修斯从来不在晚上关灯，一直到天亮时才让它自己熄灭。余烬愣愣地望着那种浅淡的蓝色，眼前一会儿浮起尖锐细长碧色清冷的瞳仁，一会儿又闪过梦里面那种剧毒的色泽，心里面一团混乱，只觉得像是有把刀子在深深浅浅地捅。
已经过去了。
不要紧。已经……过去了。
余烬用力闭了闭眼，然后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卡修斯从外面走了进来。
“吃一点东西。”他淡淡地说，递过来一个拳头大小的饱满果实。漂亮的深紫色，有一点像葡萄，余烬小心翼翼地咬破了一点皮，一点点吮吸里面的汁液。
不算很甜。是清淡而带着薄荷般微凉的味道。
余烬满足地眯起眼睛。吃掉大半他就把那个果子放了下来，卡修斯也不多说，直接动手帮他换了一身衣服，里面两件外边再套上宽松白袍，然后拉着他坐了起来。
靴子是皮质的，出乎意料的柔软贴合。余烬握着宽厚粗糙的手掌，谨慎地迈出了一小步。重新踏上实地的感觉如此美好，他一瞬间竟然有了想要叹息的感觉。
“走吧。”
余烬仰起头，唇角微微地弯了起来，对着卡修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那样极淡极淡的真心暖意，一转眼，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静静地散去了。
卡修斯曾对余烬介绍过，他们的村子，西挈那。余烬谨慎地把这个词夸大再夸大，也不过在脑子里面勾勒出了一个小型城市的样子。
真正踏出门来，他觉得，西挈那更像是一个国。
就如同那种孤岛上面与世隔绝的宁静国家。疆域完全不算辽阔，但是身处其中的那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自由。愉悦。仿佛无拘无束。仿佛整个世界之中，就只有这一个地方真实存在。
实际上，后来卡修斯告诉他，西挈那其实不是村子，也不是国家，而是一个类似于“部落”的存在。坐落在图尼拉草原的外围，守护一个人人皆知的秘密。
街道都很宽敞，上面铺着平整石板，接缝处浇入铁黑色的金属，雕刻出了精美的花纹，一尘不染。街道两边有住宅，也有店铺，都不怎么高大，却非常宽敞。卡修斯的屋子离繁忙的地方很远，余烬又是刚刚恢复，两个人走走停停，一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才算进入了西挈那的中心，最热闹的地方。
余烬亦步亦趋地跟在卡修斯身后，暗暗用目光打量周围走来走去的行人。
……全是，男性。
不过有的高大威武，身上衣物简单而结实，有些干脆只在腰间围一块兽皮；还有的却纤细得多，面孔也柔美，都穿和他身上这件类似的白色长袍，腕上带着鲜艳的饰品。
第三次看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搂搂抱抱地从一旁经过时，余烬心里有了一些了悟。这个地方，似乎并没有女人……那些看上去纤瘦孱弱一些的人，担当着类似于女性的，生养后代的使命么……？
余烬忍不住转过头，看了卡修斯一眼。沉默寡言的男人始终走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为了等他而步履缓慢。这样一个刻板又冰冷的人。与周围的热烈欢快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余烬不是没想过这个男人为什么要照顾他。不过他感觉得出来……这个人对待他的方式，不像是男人接近女人，而更像是主人关心宠物。
他已经在这个人的眼睛里面清清楚楚地读出来过了。
可是，其他人的想法呢……？
果然说来什么就来什么。有一个头发火红的高大男人从人群中钻出来，靠近他们，像是十分熟稔的样子，爽朗地笑着拍了拍卡修斯的肩膀。
“你终于开窍了？”他夸张地大声说，“呐，是个陌生面孔呢……”等他看清余烬的样子，又是微微一愣，随即再次提高了声音，“啧啧，艳福不浅啊，小子！”
周围本来已经有人注意到，这一下，朝这边看过来的人更多了。
即使看不到，余烬也能够想象卡修斯的眉毛是怎样习惯性地皱了起来。余烬在心里偷偷笑了一声，就听到冒着寒气的生硬声音这样说：“他不是。安烈，给我闭上嘴一边去。”
“耶？”安烈愣了愣，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跟在卡修斯身后的小人儿，然后灰心丧气地放下了搭在卡修斯肩上的手：“真的啊……没有契约呢……”
不等卡修斯再说什么，他突然狐疑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不对。你在耍我。”这个高大的男人脸上有一种近乎单纯的神色，就像是从来没经受过挫折的小孩子那样，并不是幼稚，而是还没来得及被污染，“他不是你的伴侣，你为什么要带他出来？你可不像是……”
“我的伴侣，只能是斐吉拉。”
卡修斯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招呼余烬说：“我们走吧。”
余烬听话地跟上去，把目瞪口呆的安烈丢在了身后。
契约。伴侣。斐吉拉……
他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将这几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安烈瞪着越走越远的两个人影，莫名其妙地抓了抓垂在额前的一绺火红发丝。他眨巴一下眼睛，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那可要看你的本事。”他自言自语地说，“想要斐吉拉的兽人多了去了……”
他摇了摇头，为自己一向欣赏却不怎么赞同的人叹了一口气。
那样不懂得讨好和迁就的寒冰一块……啧，希望渺茫。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