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淤轩尹

13、十三

　　那次从玛依那儿回来，卡修斯发现余烬不正常的苍白脸色，断定他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于是余烬争取了好几次，依旧没有获得自由离开这个房间的机会。整天闷在一个地方，虽然后来卡修斯拿了书给他看，他依然开始觉得有一点受不了了。
　　余烬慢慢探出手，小心地掀开靠枕一角摸进去，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又光滑的东西。
　　用图尼拉草果实做成的，玛依那儿带回来的药水。
　　有着清纯淡雅的香，然而一旦多闻上几秒钟，就会觉得浑身发热的浅红色液体。色泽暧昧漂亮，目的不可告人。
　　他还是没有最终决定……到底，是不是要走那一步。
　　至少还未完全弄明白那个契约的条件和作用时，他没有条件，也没有胆量冒这个险。
　　更何况……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那个老人说的全是实话。
　　这样不明不白的药品，傻瓜都知道不能随便使用。
　　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余烬抽回手，刚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那边卡修斯已经叠好最后一件衣服，把框子收好，径自站了起来。
　　“看完的书，我去帮你换。”他背对着余烬这样说，直挺挺的背影，沐浴在门口照进来的阳光里面，反而显得更加阴沉晦涩，“如果有时间，我就带你出去走走。”
　　余烬应了一声，下意识用上略带失望和委屈的声音。
　　于是那个已经在关门的男人动作一顿。
　　但他最后还是只说了句“我有事出去，别离开房间”就离开了，甚至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余烬诧异地微挑了一下眉毛。
　　为什么……刚才，他突然有了一种，这个男人其实希望他反抗，吵闹，以至于偷偷跑出门去的感觉呢……？
　　他没在深想下去，因为身后那个两天前他一觉醒来突然出现在墙上的窗子，发出了一个很轻的碰撞声。
　　普通雌性几乎捕捉不到的声音，却没有逃过余烬早就习惯时刻禁戒的耳朵。他一下子警惕起来，飞快往旁边一滚然后小心回头，没忘记将手中抱枕调成随时能举起来护住眼睛的位置，顺便将那一小瓶药液推到床铺更深的地方。
　　……什么也没有。
　　半开的窗子静悄悄的，两扇窗扉的角度都没有丝毫改变。从他这个角度看出去，可以见到微微摇摆着的青绿枝条，还有上面不起眼的淡紫色小花。
　　余烬又往床边挪动了一些。
　　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攀上床沿，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高大壮硕的黑发男人已经钻过并不算宽敞的窗子，悄无声息地一步从床上跨越，轻巧落地。
　　他转过身来，注视着在几秒钟里面已经离开床沿、缩进离窗子最近的那个角落的少年，带着一丝诧异露出虚假的微笑。
　　“挺好。真不错。”他轻声说，“卡修斯带回来的就是你？”
　　也许对余烬的一声不吭非常满意，他甚至配合地后退了一些，以显示自己并无恶意。
　　“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小家伙。”
　　他微笑着说，和卡修斯一模一样的碧绿眼眸里面，只有精心伪装的空洞温和。

　　“圣者，我决定……还是选择斐吉拉。”
　　银发碧眼的男人站在虚掩的门口轻声说。门里面透出淡薄的白光，就像是有一条绚烂星河正从里面缓缓淌过。
　　没有人回应。
　　男人却好像已经达到目标。他默不作声地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轻微的脚步声完全被地面吸收。
　　这个地方就像坟墓一样安静。
　　良久，背对着门坐在那里的圣者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岚之圣者，”他柔和地，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说，“你……稍微和斐吉拉的父母提一下吧。”
　　“可是这并不会成为最终的结果。”
　　像是黑色水流般的阴影波动着，里面传出略有些嘶哑却极其稚嫩柔软的嗓音，“你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引导他呢？”
　　“我们不能干涉任何人的决定，岚。”时之圣者的声音显得无奈而落寞，“任何人……”
　　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说：“而且，这也是命运的一部分啊……”
　　岚之圣者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黑暗晃动着，一点点渗入到地毯中，渗入进冰凉的石块和泥土，消失不见了。
　　时之圣者独自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圣殿中。在最后一点能量波动也消失之后，他从圣袍层叠繁复的袖子里微抬起指尖，近乎痴迷般地，静静凝视着残留在上面那一点微小的金色。
　　那样，像是怀念着再也无法回归的人一样，像是追逐着绝对不会停留的人一样，极度悲哀又无比眷恋的，绝望神情——

　　【我不明白。】
　　抛弃我，在这，没有尽头的时光之中——

　　“如果你问的是卡修斯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
　　余烬看了男人两秒钟，果断地抛弃了温顺的伪装。对于这种高傲自负又轻贱生命的上位者，有时候适当的狡诈和强硬，反而会让他更加满意。
　　那个面貌和卡修斯有七分相像的男人，唇角上扬的幅度极细微地加大了。在终于看清楚藏在柔软织物里面的纤细躯体，还有余烬漂亮到近乎锋利的面孔之后，他眼里更是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惊艳。
　　很好。看来有些手段的确到处通用。
　　余烬在心里满意地微笑。
　　“啊，不是。”男人注视着他，打量了好几遍，终于用一种温和却显得疏离敷衍的口吻轻声说，“只是，关于你的一些……”
　　他突然走近了一些，伸手轻触余烬因为太久没有见到阳光，已经苍白的近乎病态的面孔。余烬象征性地一躲，随即半眯起眼睛，冷冷地瞥了过去。
　　“真难得啊，这么好的东西……”男人根本没有理会他表现出来的抗拒，用手指一点点描绘精致的五官轮廓，从眉心一路缓慢向下，在紧抿起来的浅粉薄唇上面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轻抚过瘦削漂亮的锁骨，一直滑进因为刚才转移阵地而半敞开来的宽松白袍——
　　余烬紧贴着墙壁的身体以无比诡异的角度扭转然后迅速滑向一边，白皙完美的长腿左曲右抬，借着腰部的力量旋过半圈，毫不留情地狠狠扫向某个已经有了细微变化的重要部位！
　　男人一下子松了手，后退一些，精确计算过一般恰恰躲过他的攻击。这个人身上穿的衣服是略紧的光滑布料，有一点像那个世界的连体泳衣，每一个动作，坚实的肌肉绷紧舒展，关节转动，身体起伏，都完美得如同野兽，漂亮而危险。
　　余烬一击不成便迅速后退，重新缩回到了那个角落里面。
　　男人唇角微扬，声音低低地轻笑了起来。
　　“小家伙……真是不错啊。”那双冰冷竖瞳弥漫着愉悦的寒气，像蛇一样死死盯住了他的猎物，“这张脸，这些动作，可爱的小心机……呵，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余烬一言不发地静静望着他，暗地里想，这个人看起来俊朗温和，可精神状况实在是不敢恭维……
　　危险。危险。极度危险。
　　余烬整个身体紧绷如同拉满的弓。紧紧捏住细小刀片的手指已经开始发疼。猎物在等待着，以无比的耐心寻找一丝生机。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突然听见什么般微侧了一下头，不知所云的喃喃自语也停了下来。他注视了一会儿微掩的房门，然后转过头来，扯出一个仅有弧度的柔和笑容。
　　余烬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整个人就被重重地按进了被子里面。唇上猛地一痛，然后人形扭曲而成的纯黑色豹子轻巧跃起，穿过大开的窗子消失在视野之中。
　　“卡修斯正想着把你甩掉呢。”临走时响在耳边，带着残忍笑意的声音飘飘荡荡，“我是，扎吉尔，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你会是我的——”
　　余烬用力按住被咬破流血的嘴唇，眼里一片森寒。他的手已经空了——就在刚才被压住的一刹那，那个小小的锋利刀片送进了入侵者的体内。
　　血还没有来得及滴下来。真是完美。
　　余烬几乎没有思考，屈膝狠狠撞向墙壁的同时，握住自己的左臂一扭一拉，只听一声轻轻的“咯”，膝盖处同时传来的剧痛，恰到好处地让他脸色一白。
　　在满面冰霜满眼怒火的男人破门而入之前，余烬刚好有时间逼出几滴泪水，再摆出一个惊吓过度梨花带雨的柔弱造型。
　　“卡，卡修斯……”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惊恐无比，踉踉跄跄扑过来的纤细身子，让卡修斯差一点将仅剩的理智都全部丢掉。
　　“谁干的？”他几步跨过来伸手将余烬一把揽住，咬牙切齿地问。硬挤出来的声音阴寒彻骨，像是从血腥地狱深处爬上来的修罗，怀里微微颤抖的少年都缩了一下，然后一边拼命摇头，一边小声抽泣着，伸出还能动的那只右手，用力抱住了他的脖子。
　　怒火几乎要从卡修斯碧绿的眼睛里喷出来。
　　“还有，威胁么……”他低声自语，有些笨拙地轻轻握住纤细腰肢，小心触碰了一下完全脱臼的关节，立刻引来一声呜咽。卡修斯皱紧了眉毛，随手扯过一件薄毯将他裹起来，抱紧他大步朝屋外走去。
　　“我不会放过你的……扎•吉•尔。”
　　余烬听着他平静而微哑的声音，又往温暖宽厚的怀里缩了缩。看不见的黑暗里面，苍白唇角挑起了一抹空洞的笑容。
　　紧靠上去的时候，这个身体尽管微微一僵，却完全，不像是拒绝呢。
　　【你，会是我的——】
　　他眸光一暗，慢慢浸上了浓重晦涩的悲伤的阴云。
　　计划有变。
　　揽住腰的手臂。按在肩膀上的手掌。温暖体温。还有那样，平稳而强劲的，他无数次梦想，能在黑暗中有此陪伴的心跳声。
　　要怎么办呢。卡修斯。

　　我只好，尽快成为你的了——

作者有话说

　　所以说不是你想放弃就放弃的……卡修斯小·朋·友（看这情商唉唉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