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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离开周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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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担心,害怕,发愁,可历史仍然以自己的意志往前迈步。小姐在吴少爷和老爷的支持下,进了一所女中,其实论国学,小姐的程度上大学都绰绰有余,但是为了考大学,只能进入中学为跳板,借此考上大学。甚至在很多救国的宣传下,小姐放弃美术学院,准备考自然科学,希望能科学救国,此举深得吴少爷的衷心赞赏。我不知道怎么说,对于吴少爷这样的热血青年,我是敬佩的,看着他跟着军队历经数次战役的磨练,举止言行越来越严峻,充满肃杀之气。可是在小姐面前,尚算柔情万种,我想,他们是真的相爱的,如此甜蜜美好的感情,让我有时也会不禁恍然,想起上辈子的幸福生活。可转眼又为即将到来的枪林弹雨忍不住打个冷战。
晚上服侍小姐就寝的时候,被拉着做心灵垃圾站,听小姐眉飞色舞的告诉我准备报考中山大学历史系后,第一反应是觉得她傻了,可是却下意识地闭上了嘴。毕竟她是有勇气的,不想我,虽说有个丫鬟的身份限制,但是比起邻居家的小厨娘,还是很落后的,很不开化的,无数次一起上街买菜,她都对我吧最近的革命时事说的是天花乱坠,如数家珍。愈发显得我落后。近家里气氛很不好,老得几个情绪低落,少的几个过分活跃,夫人的老凤眼依然火力十足,冯妈的脸色也有些阴沉,最莫名其妙的是老爹几次对我欲言又止。
我轻轻把刚煮好的冰糖莲子羹倒进两个白瓷小盅里,一个加红枣的是给夫人的,加枸杞的是给吴夫人的。和平常一样,小心服侍夫人用完羹,正要下去,用帕子轻拭嘴角的夫人突然出声叫住了我,
“ 秀明,你先等等,我有事和你说。”说完和冯妈是了个眼色,面无表情的冯妈取走了我手里的托盘,悄悄掩着门出去了,剩下我手脚无措地垂头立在堂前。任是我想破脑袋也没有料到,一件天大“喜事”要落在我的头上,想着夫人眼角流露的一丝厌恶,脸上却仍然一副温和亲切的表情,虽然是轻柔的语气,却丝毫不容我拒绝。
“吴家少爷要在年底和惠儿完婚,你是惠儿的贴身丫鬟,也是要一起嫁过去的,不过要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不要有别的心思,我和老爷也是看重你的。”说完不理我的反应,闭目养起神来,可贵的是我虽然脑袋晕乎乎的,还是规规矩矩地退了出来。
我来不及把愤怒的表情露出来,不是我摄于夫人的威严,而是我懵了,从醒来的那刻到现在,我从没有考虑股这个问题,我居然要作为陪嫁丫头继续我的丫鬟生活,周吴两家有到40岁无子才准纳妾的家训,可是男主人睡了哪个丫头确是没有禁令的,俗称的通房,这种非主非仆的人员在北京的老宅有好几个呢,不过大难临头的时候,都被弃了而已,吴老爷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以前在老吴宅就至少有4个丫头在全身心的侍候着,红袖添香。
我不敢再想下去,这个话是通知我就范呢,还是给我考虑呢,心神大乱的我直接冲向老爹的屋子,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张胖胖的大圆脸,让我突然掉起眼泪来。不用说,只看老爹叹息拍着我的肩膀就知道我应该是最后一个知情者,我只能委屈地继续哭,等我睁着两个红肿的眼睛,定定地注视老爹时,心里是极其紊乱的,我害怕接下来还是那套忠仆论指导我的人生,可怜我这个小身板,虽然我是个子高一点,但是才11岁。
“秀明哪,你既然喜欢吴家少爷,还哭什么呢?只是你年纪小,圆房还要过几年呢。”老爹慈爱地看着我,
“ 老爹,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会喜欢吴少爷?!”老爹的话比夫人的更让我吃惊,几乎是迭声反问着,“我怎么可能喜欢吴少爷?所以你们让我当通房丫头?!”
老爹收起了笑容,惊讶于我越来越白的脸和越来越惊恐的眼神,“丫头,你担心吴少爷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不然老爷也不会特意和夫人提你的事情啊!”抬手按住我的双肩,脸色突然一沉:“丫头,本来小姐出嫁是安排你陪着的,没打算收房,可是看在你和小姐情分好,对姑爷又有仰慕,老爷才和夫人商量,提前给你个身份,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你怎么这个反应?”
我急得都快跳起来了,对着老爹愈来愈严厉和探寻的目光,我憋了半天,索性一横心,跪在他面前,咕咚一声,磕的我膝盖很疼,却也让我清醒过来,开玩笑,我就算能忍住做丫鬟,绝对不可能忍住做小老婆,何况还是个随便被一个男人睡的通房丫头,入股哦我真的从了,那么我和小姐之间的情分也完了,没有人比我明白,看似三从四德的小姐,对阻挡她爱情之路的任何事物和人从来都是深恶痛绝的。家中的3名男主人,我是绝对不相信能得到庇护的,那么对着一群讨厌我,不在乎我的女主人和仆人,哪怕中间有我的老爹,我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愈想愈怕,心里感到深深的恐惧,几乎是本能地拼命叩头,每磕一个,大声说句我不愿,咚咚声里,固执地闭上眼睛,下意识拒绝看老爹的探询,我要赌一赌,如果老爹真的疼我,护着我,那么我一辈子陪他,孝顺他,如果他仍然高举忠仆论,那我只能把他当成我的一个恩人,想法离开这里。就算真的陪过去,还要等上2,3年,我才能圆房,马上就是全国范围内的军阀混战时期开始了,参军的吴少爷还不一定经常回家呢,我总有办法逃走。
我认真地磕头,意想中的温暖的双手却没有出现,等我磕的脑门发麻,疼的我快晕过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天籁之音,那是老爷的声音,伴着长长的叹气,:“阿忠,让秀明起来吧,孩子还小呢。”
我下意识避过老爹的双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喘着粗气,额头很疼,可我顾不上,我慢吞吞地扭着身子转过去,用尽力气,规规矩矩地给老爷磕了三个头。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因为我很光棍地晕过去了。后来冯妈送我出去的时候,脸色冷的像三九天,眼光比夫人的老凤眼还杀气腾腾,乘着出院门的空隙,狠狠地扭了我胳膊一把,小声说周家竟然出了个不敬主子,忤逆养父的贱婢。我冷不丁地吃痛,大声哼了一下,惹得前面的老爹狠狠扫了我和冯妈两眼。很想和小姐说声再见,但是我只能冲着二楼的南边窗口叩了个头,抬头的瞬间,窗口的一角闪过一个嫩黄的身影,我眼眶一酸,那是我最近给小姐新作的一件长裙,仿着最新的上海流传过来的洋装款式,小立领,七分琵琶袖,衣边和裙边镶着米白的蕾丝花边,我足足缝了10个晚上,备着生辰日当小礼服穿的。
走在广州的街头,抱着一个小包袱,顿生一股伶仃的感觉,前面2步之地,是老爹胖胖的背影,护着我七拐八拐地穿街拐巷。我不敢问,只觉得老爹在安排我以后的生活,下意识地让我有点心虚。
终于停在一个有着小乌木门的小院子门口,刚靠近,就浓浓的一股药味传来,让人精神一震。握着铜环轻轻叩了三下后,很快有个身穿对襟大袄的男童探出了头,骨碌碌的眼睛透出一股子机灵劲,看见老爹后,大大地咧开了嘴,很显然,熟人一枚。我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迎着铺面而来的药味走进了这个小院子。
广州的夏天很是闷热,蹲在药炉旁更是热的人难受之极,小心控制药炉的火候,凝神察看着药盅,拧了拧汗湿的手绢,使劲撸了一下脸,算了,就当排毒了。除了蝉鸣,剩下的就是药汤咕噜声,显得小院依然很宁静,闻着药味,努力辨识着有几种药味,这个是我如今还练习的课程。自从被老爹托付给了这里的林老大夫,就开始了我人生的新阶段。
林老是早好几年前从北京过来的周家旧友,因老伴去世,扶灵回老家广州,葬在祖坟,然后就留在当地开了个小医馆,专治跌打损伤。算的上老爹一个拍胸脯的朋友,除了我这码子事后,周家待不得了,只好送我来这里,算是寄养,临走硬是留下了200块银洋,惹得我哭了好久。虽然我不是老爹最重要的人,可老爹确实做到了身为一个养父的责任和义务。让我伤心的是,一年后老爹跟着周吴两家再次移居香港,临行前给我留了一笔钱,还捎了小姐送的几件首饰,算是我的嫁妆了,看着老爹胖胖的脸,慈爱的笑容,我心里内疚万分,想着不知何年何月再次见面,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
学医的日子里,除了照顾林老的生活起居,每天下午可以跟着阿天一起学,他研究房方子,我则开始熟悉药材。阿天就是那个眼珠子骨碌碌的家伙,今年13岁,精的要命,是林老一个远亲的遗孤,5年前养在了林老身边,算得上本门大弟子。刚开始,阿天对着我很是摆了几天大师兄的架子,等到我在厨房里露了一手后,立刻成为林家医馆最受欢迎的人,林老大夫慈祥地喊着:“阿明,酒烫好了没有?”阿天围着我乱转,瞅着空子伸出猴爪子就偷食。师徒俩之前的生活虽然不窘迫,但是始终缺了分生活上的细腻和周到,尤其是衣食起居的打点。此时我使尽浑身解数,务必使得生活质量至少提高2个等级,看着师傅和阿天整天乐呵呵的样子,尤其让我满足。
医馆虽小,但是名气挺大,至少本馆的祖传跌打膏药要卖的十分火,有时候我们要加班加点熬制成品。 30年代的广州,十分混乱,除了军阀,革命军队,还有商团打手,,混□□的地痞流氓,一旦其工作量加大,就会直接导致我们医馆的业务量骤升,师傅更是作为名医,时常巡诊,我和阿天师兄也有幸见过相当几个首脑人物。后来鉴于我逐渐长开的容貌身量,不方便扮假小子了,就不再随着师傅出门了。
我努力学习着医术,上辈子我的专业是西医,这辈子就学中医,当中西医结合把。师傅的祖传跌打损伤更是使得我精神万分,在这个乱世,医术是我立身的根本。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会不会跟着历史走向做些什么,但不管如何,至少要做个有一技之长的人。我此刻最大的愿望是,在这个小小医馆的庇护下,顺顺利利地完成生命保障的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