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去京城(五) ...
-
护送队到华城还需要三五日,以防那天流寇再出现令人措手不及。所以才赶在黑夜赶路,白天休息。所以到了黄昏之后,石昔日来到了皇子的护送队范围。她从柳芍的手下的脸上看到了揶揄的表情,而来到皇子的那帮侍卫面前看到一群人的面无表情。完全两种氛围,石昔日干笑笑,从面无表情的人群里穿到面瘫的老大李凰面前。
“你来作甚?”
石昔日深吸一口气:“来向殿下致谢。”
“殿下说了,免了。”
石昔日愣了愣,她低下头:“不管殿下如何说,小的总是要亲口对殿下表达谢意才不算是大不敬。小的也没有别的意思,请李大人让小的到跟前说声即可!”
李凰眯眼望着石昔日:“说一声即可?”
石昔日应着。
“那就更不必了!殿下现在正在休息。”
石昔日摇摇头:“对于李大人来说是不必要的事,对于小的来说可是压在身上一辈子的事!”
李凰斜眼瞥了石昔日一眼:“你,不会是要打什么坏主意?”
石昔日轻笑笑:“小的不会文不会武,能对皇子殿下打什么坏主意。”
李凰暗想,不怕你来武的就怕你跟你娘一样来文的。她们都是听到的,那么一个大家公子,笑得声音那么大——在隔着半条街距离的护送队尾都能听得到。你要是把皇子逗笑了,那以后麻烦才多呢!虽然这样想,她还是把石昔日带到了座轿旁边,并轻声向里禀告:“殿下,石昔日来向殿下致谢。”
里面哼了一声。
李凰踢了踢石昔日,示意她把话说完就赶紧滚。
石昔日揉着被李凰的马靴踢疼的地方,忙跪下来:“昔日来谢皇子殿□□恤之恩,此恩此情昔日永生不忘!”
“……既如此,昨天为何不来?”
石昔日霍然抬头望着座轿里,虽然看不见,却总能感觉得到对方在对着自己说话。她脸腾地红了,自从那天生病之后,她就再也没和皇子正面交谈过。现在虽然隔着轿子,却像是在正面交谈一样。她情不自禁地说:
“世上除了娘,就只有皇子殿下是小的最重要的人了——”
“放肆!”
李凰恼怒地跳下马来,挥开情不自禁的抓着座轿的石昔日。
霍然石昔日发现自己的大胆行径,下意识松开手,被李凰挥撞到马上。
李凰看到石昔日揉着后背的动作,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李凰,把她带进来。”
很平常的口吻,明明是这样,李凰却放佛听到带军过冰河的时候冰裂的声音。
她近乎是膜拜地抱着石昔日送进座轿里。
石昔日进到座轿里看到跟行轿里一样的隔断,她有些失望,恭顺地跪着:“小人参拜皇子殿下。”
“进来——让我看看你病后条理得如何?”
“是!”
石昔日忍不住笑着拉开隔断。
“笑什么?”
石昔日抬头看着皇子,眼睛锁定着皇子的一言一笑,轻悠悠地说:“有数载不曾见殿下的感觉……”
七皇子定定地看着石昔日,露出一抹闪瞬即逝的笑意:“你怎的如此孩子气……”
看着七皇子,石昔日抿了抿唇,她有种被娘搂在怀里搓着脑袋时那种心里挠痒的感觉。她往前迈了一步,抓到七皇子的胳膊。
七皇子愣了愣微微抬高头看着石昔日。
石昔日慢慢地贴近七皇子,其实不快很慢。身体贴近,额头贴近,嘴唇贴近。
七皇子一个激灵,他伸手要推开石昔日,却发现自己细胳膊根本推不动。虽然近几年他比以前有在成长,但微弱得近乎看不见的程度。虽然他知道毒性在褪弱,但什么时候能完全褪掉却不清楚……他没办法再思考了——除了呼吸,身体也是,都被另一人掌控着。
石昔日什么都没想起,想起她娘写的:【试试功效如何?】不由笑了,在心里对她娘说:娘,我现在正在试呢!
忽然她在七皇子的鼻尖亲了下,额对额的贴着七皇子。
平定了呼吸之后,七皇子脸红着挣扎地从石昔日怀抱里坐起来,他抚弄着乱发,瞥了石昔日一眼:“……你不是知道我有毒,怎…怎…”
石昔日舔了下下唇,七皇子惊了一下,脸瞬间烧熟了;而石昔日想起她娘说的那句想尝尝楚雯月的味道的话,脸也烧熟了。像两只烤熟的鸭子面对面不吭声的石昔日和七皇子,互相瞥着却互不说话。
慢慢地脸上的温度下去了,石昔日想到自己是个女人又鼓起了勇气:“如果这次我又生病了,请皇子不要太在意,我打小身体好……”
七皇子撇了下嘴:“怎的?你不怕死么?”
石昔日挠了挠头:“我……怕我死了您会伤心……还有我娘。”她伸出手来,轻轻地覆在七皇子的手面上。皇子没有挥开她的手,只是静静地看着。
石昔日望着皇子的手,忽然发现跟她的手不同的地方。当然大小有别是必然的,而石昔日发现的是皇子的手面上没有指节。她抓起皇子的手,在手上把玩,轻轻地从手面抚摸到手指。
七皇子望着石昔日那认真的面庞,微微一想轻轻地道:“你对于我,想知道什么吗?”
石昔日抬头看着七皇子,微微咬着下唇,脸上挂着包含着羞赧和开心的笑容:“首先,我能不能知道殿下的名字?”
七皇子微微笑着:“极元莲。”
石昔日兴奋地看着回答她问题的极元莲:“很漂亮的名字!”
极元莲屈指挡在嘴边,正好掩饰了嘴角的笑容:“名字会有人漂亮?”
石昔日笑笑:“是很彰显人的名字。”
极元莲微微一笑:“真可惜…皇族的孩子都是以莲字命名的。像是什么,水莲、羽莲……”
石昔日笑着挠挠头:“我还是喜欢元莲……”
极元莲反手捂住嘴,笑眯眯地眼睛盯着石昔日。
“我可以唤殿下为元莲吗?”
“在你唤我元莲之前,我想让你明白一件事。”极元莲慵懒地靠着座轿厢壁,“我今年已经十四,如果一旦对外公开,必然你是要入赘皇家的,你舍得你的母亲?”
石昔日看着极元莲愣了好半晌才说一声:“不能带着娘一起吗?”
极元莲睁大了眼睛:“你可明白,一旦入赘皇家是一生不能离开的,你母亲受得了吗?”
石昔日想了想笑着:“如果是娘的话,她必然会说那时的事那时再计算。真的不能带着我娘一起入赘吗?”
极元莲微微眯起眼睛:“如果是呢?”
石昔日抿着嘴唇:“皇子是在考验昔日吗?”
极元莲微微点了点头。
石昔日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是在考验昔日有多在乎皇子殿下,还是在考验昔日会不会为了荣华富贵抛弃母亲呢?皇子殿下未免看轻昔日了。”
极元莲吐了长长地一口气,他垂眸望着平板:“是我看轻了你还是你看轻了我呢?”他抬眼望着石昔日,“我可是抱着脱离皇族去追随你的打算。”
石昔日倒抽气,震惊地望着极元莲。
极元莲对上石昔日震惊的眼眸,叹了声。好半晌,轻叹道:“所以才说你孩子气……我怎会以为你是那种为了身外物而抛母的人……”
石昔日望着极元莲,她心里有些发慌。她原本以为皇子比她小,但实际上皇子表现出来的和实际的都比她老成。他越叹气越是这样的讲话,她心里的不安就越严重。
虽然如此,她没表示出那种不安。
可能她还就是个孩子,所以对于入赘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去思虑,也根本没想到说要抛弃什么。在碰到娘之前,她只是一个流浪街头的小乞丐,现在的她唯一可以算得上是可以抛弃的也同时是绝对不可以抛弃的就只有娘亲了。如果说她是孩子,皇子不就更孩子气了。
想到这,石昔日抬头看了看极元莲。
“……我现在能叫你元莲了吗?”
极元莲抬眼看着石昔日:“做出选择了?”
石昔日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选择。我是不可能抛弃开母亲的,母亲是母亲,你是你。不过有哪天有必要的时候,我愿意同你共生死。”
极元莲望着石昔日。不可置否,愿意为他而死的人很多,但没有人像昔日这样这么珍惜自己的性命的。不过……他就是钟意昔日。
“往后你可不能意气用事,生气了就唤我皇子殿下……”
石昔日笑笑:“好,元莲!”
她一生气就不说话。不会对生气的对象说话。这个毛病没多久极元莲就察觉到了。
离昔日去皇子那边有几个时辰了吧。石青红忽然噗哧一笑,这么久都不回来不就代表昔日那小丫头搞定了。
她往后栽去。
一天都在垫得软绵绵的马车里,怪不舒服的。
石青红撩开帘子,驾马的马夫回头望着石青红:“大人醒了?”
石青红点点头,大人?她算哪门子大人,虽然这样想她没表达什么,要下去。马夫看她的动势,忙止住了马匹。
石青红笑笑,示意马夫继续。她就跟着马车,慢慢地走着。
过了一会儿柳芍悄悄来到石青红身边,邀请石青红到她的管辖范围去谈话。
又回到了行轿里。
行轿内侧四周点着防风灯,照得整个马车内通亮如昼。
柳芍嫌石青红那辆马车里都是被子的味道,而石青红也不愿意再坐软绵绵的被子,要选择在一个可以方便石青红写字就只有楚雯月的行轿。
按理说楚雯月要回避的,柳芍想了想,要把楚雯月和石榴转移到那辆全是被子的马车里。
石榴看到他家少爷果断地拒绝了。楚雯月淡淡瞥了眼石榴,淡淡地说道:“把隔板拉上不就行了。”
为了两个女人和一张桌子,石榴将隔板稍微放进了几寸。
隔板是镂空的,楚雯月就一直看着石青红。
柳芍第一个问题就是:“你师承何人?”
石青红笑笑:【跟救我的恩人学了些,其余的就是求生的本事。】
柳芍是属于那种初次见面,你会以为她是个优雅的人,但实际上这个人的性格很直爽。就像现在,这样毫不掩饰的怀疑,上下打量试图从她的微笑里挖出可疑的地方的举动,跟柳晚还真是不像呢。
虽然她更喜欢柳晚,但柳芍这种直接地表达感情的方式她并不讨厌。
“你——”柳芍望了望马车外,咳了声,学着石青红沾水写字。写了两三个字,她抓了抓头顶,把头发抓乱了摇头叹气:“……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去京城?”
石青红笑笑:【我本是打算去涌城拜见一位琴艺高手,皇子说那位是国舅,现正在京城。故而……】
柳芍本来是默念的,眼睛一掠而过后故意大声地说出来。当然是说给楚雯月听的。
楚雯月一直盈盈相笑地守望着石青红,听到柳芍的话,脸色微变。
柳芍念过瞥了眼垂眸的楚雯月,心叹道:“人家是国舅,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人物,你见过他吗?”
【你见过他?】
柳芍转回脖子,点点头:“两年前他哥哥怀上皇女的时候想念家人,他便奉命入京。有在宫里见过一面。”
【可听过他弹琴?】
柳芍笑笑:“他这种人又岂是玄玉之流,你想听就能听到了。”
石青红微微一笑,垂下眼眸。
话说到这,石青红就不愿意再对柳芍说什么了。柳芍嘛,也看出来因自己话里的贬低,石青红不再与她说话。
柳芍抿了抿嘴,挠了下头:“……言尽至此,柳某再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家昔日和皇子之间还是尽量保持距离的好,这是未必是福。”
这个话里的意思,石青红还是明白的。她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明白柳芍是为她好才说的这些话。她笑了笑,想了想写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句话一写出来,柳芍立时明白自己的用意对方还是明白的。但看到石青红还是那副顺其自然的模样,只得是摇摇头。她的好意别人也不理,那也没辙。
自打上回把石昔日“打”病了之后,柳芍待石青红母女很少横眉瞪眼的,比起以前温顺得就像只宠物。
望着柳芍石青红笑笑,歪头来隔着镂空的对着另一边的楚雯月笑了笑。
楚雯月忽然有一个意识,似乎石青红在对着他,就抬起了头来正好迎上石青红的笑容。
柳芍无意间瞥见这一幕,寒毛瞬间全竖起来了。哗啦一声打开车门,她一把拉住石青红的胳膊,跳了下去。
马车虽然行驶的缓慢,但柳芍跳得急切,石青红崴了脚。
柳芍纳闷地看着石青红,奇怪她为什么有武功还能崴脚。她扶起石青红,问道:“你不是会武,怎的这么脆弱?”
正儿八经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石青红搭着柳芍的肩。她闻到一股淡淡地香味,笑了笑,是行轿里的熏香味道。就呆了那么一会儿功夫,就沾上了这个味道,还真是霸道呢。
“就算你不愿意呆,还是再呆在轿子里吧。”柳芍扶着石青红进了轿子,她看到厚厚的被子果然如石青红所写的一般厚,也与当初她给石青红置办轿子时一般模样,暗暗发笑。
看到这个,柳芍才觉得对这个石青红稍稍放下心来。
石昔日打开车门,发现她娘掌灯,而柳芍在她娘脚边弄着。
“娘?!怎么回事?”
柳芍抬头看石昔日,撞上了石青红手上的灯盏,灯油溅到石青红的脸上。
“啊!啊!——”
石青红忙捂着脸,石昔日怒吼一声:“柳芍你伤了我娘!”
柳芍哆嗦了一下,歉疚地看着石青红。
石青红胡乱地抓着,抓到桌子,欲沾水写字不料马车下撞到一颗石子;正巧水袋的塞子还未来得及塞回,一袋子的水洒在了桌子上马车里。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