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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去京城(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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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行轿里了。
楚雯月也不管石榴的阻拦,硬是留在石青红身边。石青红歉意地笑笑,在昔日手背上写字,昔日笑笑对楚雯月说:“娘说,她涂抹的油味盖住了公子行轿里的熏香,对此甚是过意不去。”等了这么长时间得了这么一句,楚雯月娇俏的脸上立时抹上了一朵红霞。
一会儿,昔日又说:“娘说,明日白昼她去集市上找找看有没有上等香料,还给公子。”
楚雯月这才想起捂嘴的玉扇,他扭脸来跟石榴要玉扇,石榴嘟着嘴递给他。用玉扇挡住嘴,楚雯月才轻轻言语:“让小姐费心了,只怕小姐的不便行动。”
石青红笑笑,表示不碍事。
第二天石青红和石昔日在护送队休息的时候离开了,改道向城镇。
进城第一件事是买了两匹驴子。卖驴子的是一对年迈的夫妻,让石青红在众多买卖牲口的市集里选中这对年迈夫妻的是老婆婆和老公公的笑容。他们很惬意地坐在小马扎上,喝着水袋,吆喝懒散的牲口。
石青红来到买卖驴子的老夫妻面前,老婆婆笑着迎上来告诉她,先问了她想要什么样的驴子。而后又告诉石青红众多的驴子里哪一匹是什么性格哪一匹有什么怪癖哪一匹又适合石青红。
很热情,却不过分。
老公公就一直在旁边以笑观望,等到老婆婆说到哪一匹就牵哪匹。
石青红本来想多给点铜板,又觉得恶俗。最后只是问了老两口的姓名。一般的穷苦人家没名字只有姓。老婆子自称是严婆,老公公因是她的夫,所以是严公。
石青红让石昔日买了两马扎,坐在严婆的牲口旁边跟严婆闲聊着。当然是她写了让昔日问。
问的都是些吃的什么,住在什么地方,家里有什么人,家里街坊的又怎么样。
严婆家很单纯,老两口有一个儿子嫁到了外地,家里有几亩田。因上了年纪了做不动农活,才做这个买卖牲口的事,只为挣的一日两餐。每个月能卖掉一两匹驴子就完全够吃的了。本来前几天已经来卖过驴子了,邻居家女儿娶夫,他俩要去参加婚宴;想到自从儿子嫁出去之后就没有做过新衣裳,所以便想再卖一两匹驴子,去划拉些新布做衣裳。
石青红又跟着严婆严公回到他们的家,然后又跟着他们去做衣裳。顺便地给石昔日还有她自己买了两套现成的衣裳。
普通的裁缝收的价钱相当便宜,红瓷阁的一件衣服够买十个裁缝铺了。
石青红摸着麻布料子,粗糙的麻布蹭着她的指腹。她不由地轻叹一声,现代人把古代穷人穿的布料当宝贝。换下的红瓷阁衣裳,被裁缝双手捧着。裁缝捧过头顶一抖一颤地交还给石青红,只怕她以为石青红是什么微服出巡的官员。
换上衣裳,严婆笑着:“劳裁缝的手艺绝好!这衣服穿在小姐身上漂亮极了!”
劳裁缝抖颤地赔笑道:“那是小,小姐……体态漂亮……”
石昔日不是没看到裁缝抖颤的模样,只是觉得有趣。她捣了捣石青红,石青红含笑揉了揉石昔日的头。
跟裁缝借了水,石青红沾水写字问石昔日衣服穿得如何。
石昔日笑笑:“从前常穿这个,没什么不好。比起脱掉的那身,这身更合身呢!”
石青红笑笑:【那再挑挑,再挑两套,可作洗换用。】
石昔日点头笑着,转身面向脸上露出兴奋地裁缝,也不那么抖了。她暗暗含笑:“劳烦裁缝再帮我们挑两套。”
严婆不无羡慕地看着石青红又去买衣服,她关心问着:“小姐为何要添置这么多衣裳?”
“我们要远行。”
“去哪里呢?”严婆忽然眼睛一亮:“如若经过华城,能否请小姐去城南帮忙找一位姓许的人家。”石昔日代石青红回答:“这许姓人家和婆婆什么关联?”严婆憨笑着:“我儿严冬嫁与许家已有二十多载了。自他出嫁后,老妇不曾与他会面过。”
“那没有书信来往吗?”
严婆干笑笑:“老婆子一家都不识字。”
石青红点点头,示意石昔日答应。石昔日点了下头:“我们去京城与亲戚见面,正好会经过华城,婆婆有什么话要我娘俩代传的呢?”
严婆挠着头,一脸憨态:“哪有什么话代传,就是想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如何?等到小姐和小小姐回到陇水,或是来集市或是去我家,给我们老俩口带句平安就行了!”
“那……那许姓人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严婆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她揉了揉眼睛,笑望着油布:“说是卖纸的……这是冬儿出嫁前,亲家送来的聘书,上面有写着媳妇和我儿的生辰八字,听人讲这上面也有那家姓名和住址。”
石昔日接过来给石青红看,二十多年前的聘书,保存得还不错。
石青红仔仔细细地看着,原来古代的聘书是这样的。仔细看了一遍后才寻找有关姓名和地址的消息,果然是有写。
华城城南油坊街许仁。
带着严公严婆的蔬果礼品,石青红和石昔日两人骑驴赶路。本来她们从陇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偏黄昏,而石青红行得又慢。
石昔日老是眺望前方,忽然听到石青红发出笑声。她困惑地望着石青红:“娘?”
石青红摇着鞭子,一晃一摇地赶着驴子。
“哎,娘,您笑什么?”
石昔日赶着驴子追上石青红。
才赶了一会会儿路,有一道黑影出现在她们面前。
石昔日连忙拉下石青红,挡在她面前厉声叱道:“来者何人?!”
黑影揭下黑套袍,露出尊容。是李凰。李凰盯着石昔日,许久才说道:“跟着我走。”她吹了声口哨,一匹马从树林里奔过来停在李凰身边。
石昔日松了一口气。
到达护送队的范围,李凰回头来命令石昔日跟她走。石昔日点了下头,转驴头迎向石青红:“娘,您给我一个香瓜。”
石青红摸出一只来,闻了闻笑着扔给了石昔日,而她牵驴头向楚雯月那边赶去。
石昔日抱着香瓜跟着李凰来到皇子的座轿前,李凰面无表情的来到窗格前:“殿下,人到了。”
石昔日也跟着来到窗格前:“殿,殿下……”
“进来,昔日。”
石昔日笑应了一声,下驴上轿子。
李凰皱着眉在石昔日和轿子之间转换眼眸。
极元莲的侍童看见石昔日进来,就卸下了隔板,爬下了轿子去顺便关好门。石昔日看着侍童“体贴”地关好门,愣了下。
“这是何物?”
石昔日转脸看着极元莲,笑笑:“这是香瓜,甚甜,故而给你尝尝。”
极元莲望着石昔日,久久才笑了笑:“你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石昔日回忆着:“今日吃得可多着……”
极元莲摇摇头:“我是说你可食了什么辟毒之物。”
石昔日忽然想起她娘给她的那个药丸,敛眉望着极元莲:“为何这样笃定?”
极元莲轻叹一声,轻声嗔道:“昨日你离去至今未回,我很是担忧你是否中毒太深归不了……”
石昔日笑了笑:“在昨日来元莲这前,让昔日吃了一粒白丸。她说是她的救命恩人给她的,说是有百毒不侵的功效。”
极元莲眼睛一亮:“果然是这般!”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清晨我让李凰去找你,柳芍说你和你娘很早就离开了护送队,去向是陇水镇。之后我就担忧你身体是否受毒侵,而你们又迟迟不归……”
石昔日笑笑。
“哪知你这个冤家早食用了保命药丸,就不会害了我一名侍卫……”
石昔日困惑地看着极元莲,极元莲垂下的眼眸微颤:“我忧心你,又不知你的情况便拿侍卫试毒……”
石昔日睁大了眼睛:“怎么试毒的?”
极元莲抬眸望石昔日,看到对方瞪圆的眼珠子,不由地有些惧畏地缩了缩:“点指以血喂人……”
石昔日松了一口气,又摇摇头:“那人现在如何了?”
“……昏迷不醒。”
石昔日敛眉:“她不会丧命吧?”
极元莲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知道像石昔日这样的人必然会怪责他视人命为草芥。所以他把话题指引到石昔日手上的香瓜上:“这东西吃哪里?”
石昔日抓了抓头:“今日娘弄给我吃的时候,我没在看,故而我也不会……稍等片刻,我去问娘怎的弄!”
极元莲不愿石昔日去找她娘,伸手拉住石昔日:“你吃过这物么?”
“嗯,甚甜。故而我才跟娘要了给你尝的……”忽然石昔日想起极元莲的身份来,干笑着,“不过未必能比你吃过的东西好吃……这是农家田里摘的,只是新鲜得很……”
极元莲笑笑,打开身后的暗屉,用长袖裹手取出一只银羹。
“你用这个挖给我吃。”
石昔日接过银羹:“我试试。”
比起石昔日弄得满身都是瓜曩和瓜子的,石青红这边驾轻就熟得很。她用小匕首削了长条的瓜肉由石榴递给楚雯月。
玉扇挡住了脸,楚雯月瞥了眼石青红才一点点的吃着。石青红望着楚雯月的反应,楚雯月接过锦帕擦了擦嘴角再抬头瞥见石青红看着他,不由微微笑道:“果是新鲜至极,香甜美味……”
石青红笑笑,又递给石榴,石榴刚要递给楚雯月。楚雯月笑道:“小姐是让你品尝。”
“多谢小姐。”石榴怯怯一笑,拿袖挡住半边脸,抿了抿香味才咬下一口。他回头笑着:“果然香甜,多谢小姐!”
石青红笑笑。
柳芍钻进行轿里,一把抓过石青红削好放在绞丝银盘上的香瓜,两三口就把石青红削好的香瓜都吃了。她满口赞叹:“好是香!好是香!”
石青红笑笑。
柳芍用袖子抹掉嘴上的水渍,笑着:“看在这份美妙的香瓜份上,我就不责罚你了!”
石青红疑惑地望着柳芍。
柳芍白了石青红一眼:“你今日去了那么久,我唯恐你不辨方向追不上队伍,便下令歇了许久。你呀,整整耽误了我一天的行程!”她微微撅嘴,“到了华城,只怕四妹要训斥我咯。”
石青红笑笑,一点歉疚也没有。
只是手上又削了一只瓜。
两天下来,路途上太过于平坦,把石青红无聊得不行不行的。还好昔日打听到今天连夜赶路,就能在城门外歇息。等到天亮城门开便可入城,按柳芍的原话,入城之后随便石青红玩让她这几天稍待安宁千万不要再延缓了行程。
可是越是临近华城,石青红就表现得越是不耐烦。
楚雯月瞥见石青红表现出来的情绪,微微垂眸,转而想到明日就要入华城。一入华城是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般随意了。思定至此,他让石榴去后面的嫁妆车里取出他平素里抚的那把鸳鸯紫木琴。
经过这几天相处,尤其是那天石青红给了香瓜吃过之后,石榴对石青红好多了。要是几天前,楚雯月这样吩咐,石榴肯定要跟楚雯月别扭一番才肯依言行事。但此时楚雯月一吩咐,他便照做了。
鸳鸯紫木琴,光是听名字就知道实物漂亮之极。
楚雯月轻抚了把琴弦,听到一掠而过的音律轻叹一声,继而笑对石青红:“雯月为小姐抚琴一曲,替小姐解乏除闷。”
石青红笑着点头,拱拱手表示谢意。
楚雯月特意选的不是那种沉闷的所谓雅乐,弹奏的是从他家里的乐伎那里学来的舞曲。柳芍听到这个调子,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这样轻浮的调子竟然从行轿里传出来。这样高超手法,除了楚雯月还能有谁。她叹了一声。就让雯月放纵这一回吧,到了华城之后再也不会有这般机会了。
听到楚雯月弹的曲子,石青红也有些诧异。她听过一犹弹奏过很多次,那曲调高雅得闭上眼睛会令人错以为身在上流社会的宴席上。她本来以为楚雯月也会弹得跟一犹一样,却没想到音律如此平易近人。
这里面的心意,石青红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对楚雯月并没有更深一步的意思,在她二十六年的教育里,男人和女人的交往完全可以干干净净。虽然前几天她跟昔日调笑说想品尝楚雯月的味道,但也只是调笑而已。主要是为了鼓励石昔日去追求皇子。从这阵子昔日去皇子那边频率和脸上那种令人咋着滋味品味的笑容,石青红便知这俩人正打得火热。
想到这,石青红笑笑。
到了华城之后会有多大的变化呢?
她和楚雯月,昔日和皇子。
石青红以指沾水在桌上默写出一首诗来。
昔日不在,便由石榴当传话筒。他微微靠过来,微微一愣抬头望了望他家少爷随即念着: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音律缓停,楚雯月眼中含泪。他转脸轻轻擦掉泪水,笑着。
石青红推开一点门,门外吹进一股微风。
石青红脸上含笑点头,石榴吟诗的功底也不错。稚嫩的男童声音听来也煞是舒服。
楚雯月抹泪的行迹并没有被石青红看见,随即略微思虑后换了首曲子。一边轻轻抚谈,一边轻轻吟唱刚才石青红写出来的诗。石青红心里一咯噔,忽然觉得面红耳赤的。她忙拧开腰间别着的酒壶盖子,胡乱的倒了几口到嘴里。倒得急,喝得快,一刹那就呛了。她偏头来对着轿门咳出还没来得及下喉咙的酒,喉咙里被酒烧得火辣辣的。
楚雯月才刚念一半,听到石青红被酒呛到的声音,放下紫木琴关切向前一步又止于这一步:“小……小姐怎的了?”
石青红摸出腰另一边的水壶,喝了几口,感觉喉咙里舒服了点。才笑笑表示没事,一回头来看见楚雯月静止不前矜持的模样。心里情不禁地念了句,妈呀!要人命了!怎么突然这人的面目清晰起来了!
石青红扭脸专心一致地感受到风为她冷却潮热的脸庞。
楚雯月不知道石青红那边的心思,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思。在石青红表示无恙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一边弹曲一边吟唱,既是大胆放浪又是恬不知耻。一时羞耻翻涌上来,便只是默默地抚琴不再吟唱。要是两年前的他,绝然不会顾虑这些。想到这,哀怨爬上心头,手上抚琴的曲风顿时随心而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