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诧·世人的眼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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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余晖落进窗格里，办公室里一片明黄色的光斓，倩倩和艾乃信出去采访了，宋文化在摄影室为最近新崛起的一位怪才做采访，听说此人在讲解历史方面尤为出色，一时之间追随者甚众。我刚刚跟一家戏剧院的经理通完电话，本周五有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型魔幻戏剧演出，其中一位出演者就是眼下颇富争议的变性演员明若伶。
夏侯奕听完我的汇报，若有所思：“这个明若伶现在是很火，但他这种情形是不应该为主流所追捧的。你如果要采访他，我希望你深挖一下他个人的成长经历以及他变性背后的隐衷。而不是单纯写他如今的事业多么的红火，通告排得有多满。”
我有些迟疑：“我现在还不确定他是否会接受我们的采访，并愿意揭露他以前的过往。”
“他现在饱受非议，正好可以借助我们这本有公信力的传媒杂志澄清一些事情，这是一个契机，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我想他会接受。”夏侯奕如是说。
果然姜是老的辣。明若伶亲自打来电话，希望我们周三的时候见面做个采访，但有个条件，就是他一定要做封面。我只有实话对他说封面的最后确定并不在我们这些记者手上，是在总编和社长的手上，我并不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我保证会给他做一个全面客观的评价，也希望因此改变时下很多人对变性人的偏激看法。他考虑了很久，终于还是答应接受我的采访。
晚上和麦沛丰约在“芝华士”酒吧见面，他先到的，五颜六色的射灯下他慵懒地倒在一张贵妃椅上，周围喧嚣的人群在舞池里尽情摇摆，他似乎不为所扰，一个人静静地在那儿自斟自酌。
我匆匆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迟到了！有个采访。”
他抬头，非常理解地看看我，冲我咧开嘴笑了，又露出他那标准的八颗灿白牙齿：“几天不见，你比以前还忙了。”
我脱口而出：“是啊，我们每个人都当好几个人用，能不忙吗？原本我们刚刚习惯有摄影师，我们不用再管照相的事了，结果你又临阵脱逃~”
麦沛丰不禁眉开眼笑：“看来我当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用处的。”
“那当然了。你可是专门的大摄影师！”我放下包包，开始仔细打量他。头发染回黑色了，显得他像一个乖宝宝，除了耳朵上的钻石耳钉依旧耀眼。
他突然凑近我，冲我吐气如兰：“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啊？”那神情像极了一个等待家长归来的顽皮孩童，我无奈的笑，推开他：“说实话吗？”
“你敢说假话试试！”他耍起横来。我却不怕：“那我不说了。”
“那就是想啦！！”他高兴地跳起来，我赶紧扯他坐下：“别疯了，对了，快告诉我正事。”他这才端端正正坐下了。
“还有半个月就圣诞了，华明牧师希望我们提前一个星期就搞定这个事情，因为接下来还要去刻大量的光盘。采访对象中有一些是教徒，他们很多人因为信了主从获得了重生的力量，还有一些人不是教徒，他们不信主，但他们也有很多充满爱的作为。‘因了爱，博爱，大家才聚在一起，共同见证主的救赎’，这是华明牧师告诉我的。我对此也深信不疑。所以，我一定要将这种普世的爱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心灵得到涤荡。”
听着如此这番饶有深意的话，我竟一时愣住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麦沛丰吗？或者说，我从来就没有认认真真完完整整地认识过他。
“你怎么了？呆了？”他拿手在我眼前晃过来晃过去。我故意眨眨眼：“这不好好的吗。”
麦沛丰突然捂住肚子笑倒在软椅上：“你有时候幼稚得可爱。”我一阵脸红，居然说我幼稚！士可杀不可辱，我反唇相讥：“你也好不到哪里。也不说一声就从金鼎董事长的位子上下来，还躲着不见人。怕我们笑话你啊？”
他讪讪地，扯开别的话题：“我哥哥，他好吗？”
我凝望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头：“你呢？”
“我很好啊。”他若无其事地将眼睛掉开，瞅向别处。“我周围有很多好心的人，我第一次跟这么多人在一起，如果有可能，我真想一辈子这样下去。”
一辈子？他是一个真正淡泊名利的人，钱与物在他眼里不过是生活的道具，有也好无也罢。我却难以如此超脱，想来我还是虚荣的，纵然不见得非得名衣在身、名包在手、吃喝不愁、出入有人服侍，可若然让我像这般清心寡欲我是断然做不到的。滚滚红尘，真正超脱的又有几个，我只是泯然于人群之中最最平凡的那个罢了。
“咦，好眼熟的帅哥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一个涂着艳丽而浓厚眼妆穿着豹纹短裙的女子过来搭讪，赤裸裸的目光在麦沛丰的脸上和身上游离。这搭讪并不高明，我憋着笑。麦沛丰伸手一揽，将她箍在怀里，点着她尖尖的小下巴，将声音呵进她的耳朵里，登时那女子脸色一变，歪歪斜斜站了起来，慌不择路地跑走了。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跟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说我以前跟她是一样的，只是做了个小手术变成她喜欢的那一类人罢了。”他好整以暇地又继续歪在软椅上，望着舞池里醉生梦死的人们，如星般闪亮的黑眸里多了些看透世事的苍凉。
“变性人真的会被人当成洪水猛兽？”刚才那个女子的反应给了我致命一击，我开始反思，变性人难道真的那么可怕，让人谈虎色变？可在泰国，人妖是一种合法合情的存在啊。
麦沛丰定睛看着我：“他们只是遵从自己内心的需要。有的人为情势所逼，像很多泰国变性人，他们从小就要养家。还有些是真的想做另一类人。他们改变的只是他们自己，却要接受诸多无端的污言秽语，甚至他们的家人都不理解他们。”麦沛丰的这番话令我醍醐灌顶，我心下决定就按照总编的思路写。变性人也是人，他们不杀人不放火，没有妨碍别人，为什么要受到众人诸多无端的悱恻和无聊的白眼。既然杀人犯都可以有改过自新从头再来的机会，同性恋都能拥有众人的祝福，为什么世人就不能将平等的眼光分一些给他们呢！
这次的会面在很久很久之后，影像都存留在我的记忆里。不管是麦沛丰慵懒的身姿和他调笑陌生女子的神态，还是他那番令我醍醐灌顶的话。我想，我和他的关系陡然在那一次之后亲近了很多。我自问是一个慢热之人，如果能让我放下心怀坦然接纳的人，我想他会是我一生的朋友。
“秦朗，你忙什么呢？看你最近天天脚不沾地的。”一天下班的时候，夏侯奕叫住急欲离开的我。他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歇。“没有啊。”我随口答，只求尽快脱身。
夏侯奕岂是好糊弄之人，他冲我神神秘秘道：“还保密？是不是谈恋爱了？这是好事啊，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大家呢~”眼看他越说越离谱，我只得避而不答，落荒而逃：“总编，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什么事，这么着急？”尤载仁不急不忙地走了进来，我看到他，竟然有种心虚的感觉。“呵呵，哪有什么事，社长，我走了。”
我当下匆匆出了办公室，要去汇丰广场跟麦沛丰会合，去一位基督徒家里做访问。这位受访者是一位老妇人，听说已经八十六岁了，膝下有儿有女，生活原本和和美美，不过在三年前她身体不适，被检查出胆结石，结石之大令医生都大呼惊讶。医生建议她做手术，她不肯年纪这么大了还要如此折腾，正好身边有一位信徒朋友，就帮她在教会里做祷告，她很感动，就跟了这位朋友经常去做礼拜，很虔诚。结果半年之后复查，结石不见了，就连医生都不敢置信。因为这件事，她信靠了上帝，她觉得是上帝怜悯她，她经常用自己的这个例子来给上帝作见证。
说实话，我很想见见跟妈妈一样的人们。当时妈妈离开的时候我还只是十五岁，什么是与非在我心里很绝对，妈妈离开之后，我一个人伤心了很久，以至于听多了爸爸的抱怨之后，也忍不住认为上帝是个大骗子。可现在长大渐渐明白事理了，突然觉得，有时候死未必要悲伤，妈妈一直都在我的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只是不能看着她渐渐老去，她也不能看着我渐渐长大，我们在时空的轨道上交错了，可在心灵上永远是相通的。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诧·世人的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