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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分界·悲与喜的转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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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麦沛丰离开金鼎的刹那,我觉得亏欠了他。可当我冷静下来,又发觉自己当时冲上十二楼的举动过于冲动了。想及丛天雅那天走到我面前说过的话,我试图联系麦沛丰的想法只好搁浅了。他消失匿迹了好久。此时电话彼端遥遥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继而我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有种穿透耳膜的魔力,让我乍然听到,竟有片刻的恍惚。这,是真的吗?
他的语调轻松愉悦:“秦朗,听到我的声音是不是很惊喜啊?嘻嘻,其实,我是有个大麻烦,想找你帮忙解决。不知道你~肯不肯?”
我佯装平静:“什么事?”
他这才娓娓道来:“我现在在一家教堂做事,其实,就是拍拍照。你也知道,圣诞节快到了,他们想做一个“爱在人间”的特辑制作成光盘无偿发给教友们。拍照片录影像,这些我当然擅长。可你知道,采访~我就不怎么灵光了。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帮我给一些人做访问?因为没有酬劳,是义务的,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你可以帮我的忙了。”他语气放缓下来,似乎稍有迟疑,可能是在忖度我眼下的想法:“你是专业记者嘛,做这些一定信手拈来了。我根本做不来的。”
我有些迟疑:“你这么相信我?我不是教友,恐怕做不好~”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啊?再说了,我也不是教友,可是也一样在这里做事啊。教会是个宣扬爱、博爱的地方,它连罪无可恕的杀人犯都可以接纳,更何况你?你杀过人吗?放过火吗?况且你要采访的对象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你见过就知道了。”他的口气十足调皮起来,让我不忍拂了他的请求。也许在我内心,总觉得亏欠了他什么,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偿清。
“好吧,什么时间?”我有种硬着头皮接下来的感觉。其实不是我不愿意帮麦沛丰,实在是有苦难言。我妈妈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当年她为了救一个小孩子被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子当场抛飞了好远,再找到时已是面目全非。老爸对妈妈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他认为上帝救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施恩给这么虔诚的妈妈。他很怨恨上帝,这些在我幼小的心灵里都打下了很深的烙印。等到我长大了,稍微懂事了,我也自动自觉地跟一切的宗教活动划清界限。
麦沛丰听到我答应了他,兴奋地像个孩子一样大叫起来:“太好了,太好了,秦朗!有你帮忙,这里的华明牧师该放心了。”我在电话这端也不禁笑了。“谁是华明牧师?”
“他是这儿的大牧师啊。嘿嘿,这些等明天我们见面再谈。总之,你答应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我睡得很早,心里甜甜的。我不觉得是因为我答应了要去做一件善事,而是我觉得我终于可以偿还麦沛丰的人情了,如果他能因此而高兴,我也不算枉违了老爸的意愿。
周一那天还是如常来了。小叔叔挣扎着也要开始去上班了,虽然他很不情愿。早早吃完老爸做的爱心早餐就去房间换衣服了,等我出来,发现正喝牛奶的小叔叔瞪眼看着我,一口灿白灿白的牛奶猛地喷了出来。
他指指我的上衣:“你就穿这个?”我连忙低头看这件天蓝色蝙蝠长衫,嘴里嘀咕:“我还配了一串猩红色玛瑙石长链子,怎么,不好吗?”他皱皱眉,索性走过来,扯了扯我的长衫:“何止不好,简直是太糟了!你到底是不是我秦可风的侄女,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我的艺术基因呢?”
我拨开他的手,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有气无力道:“就事论事!不带人身攻击的。”
小叔叔“嗖”地一声窜到我的房间里,我紧跟着进去,他伸手就在我的衣柜里扒拉,嘴里念念有词:“不好,不行,这个也不好!”最后,他无可奈何地扭过脸来,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秦朗,你小叔叔我没辙了。”
我气得“嘘”他:“早就知道你几斤几两了,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儿了嘛。算了,反正社长说了,穿得随意一些就行,又不是见英国女王。”
“好,好。当我没说。”他摇着头要出去,末了,又停住脚步,转过头来跟我说:“不过我听说,这次不止霞飞的翟雄会过来,他儿子翟孟琮也跟着一起来。”
“什么翟孟琮?关我什么事。”我哭笑不得。“小叔叔你之前不是生病了吗?怎么消息还这么灵通啊?”
小叔叔倚在门上,吐气如丝:“我是很虚弱。不过,昨天碰到十二楼的秘书吴冰冰,她这么跟我说的。听说十二楼的高管都要参加。”
我嬉笑起来:“这么说,你也会去?”
“我倒是不想去呢。那种酒会有什么意思,无非为了生意做铺垫,吃吃喝喝都不自在。不过我一向随遇而安的,反正办公室好几套西装,再加上你小叔叔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出场保准迷住所有人。”
“对了,到时别说你是我小侄女哈~”他临走不忘叮嘱我一句。
“什么意思?”我不解其意。为什么怕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金鼎上下好像全都知道了呀。
“我丢不起这个人。”他意有所指地打量我全身。
我转身就捞起一个抱枕砸在他身上,怒斥:“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小叔叔。”
老爸穿着棉拖鞋慢慢走过来,指指墙上的钟表:“几点了?你们俩还闹个不休,不怕上班晚了?”我和小叔叔连忙夺门而出。今天可是周一啊,交通压力极大的周一早晨,遇上大堵车就惨了!
庆幸赶在开会之前进来了。夏侯奕一脸喜气地坐在会议室里对我们在座每一个人都眉开眼笑的:“这期的《优+杂志》是迄今为止我觉得最好的一期。”没想到总编将这么大一个褒奖砸在我们眼前,我们每一个人都喜不自胜,表面上还得做谦虚状。
“社长也想下来夸你们几句,不过他一早就在十二楼开会,委托我代为转达。”说着,夏侯奕转向众人,举起手里的杂志,指着封面道:“‘杀妻’背后有隐衷,‘十二年’光阴付水流。想不到十二年前闹得沪城沸沸扬扬的亿万富商夏万豪‘杀妻’案背后另有隐情,这件事可谓夺人眼目!”
撰写这篇稿子的艾乃信倒罕见地不好意思起来:“谢谢总编赏识。”
“虽然你跟我提过这个线索,但当时我很担心你能不能让夏万豪说实话,或者他一个刑满释放人员说出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你还是本着记者的精神深入探索下去,走访了当年的很多见证者,包括死者的家属。要知道,当事人的家属是避讳谈当年的事的。现在看来,乃信你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听到夏侯奕这份洋洋洒洒的表扬之辞,就连我都热血沸腾起来。是啊,这才是真正的记者,本着真实、公正的态度,求事实,求公义。一个是法律,一个是传媒,都应该发出一种正义的声音,让人由衷而生既有人文关怀又有法制保障的安全感。
每周一的例会最后我们都要说一下这周的采访计划。艾乃信还是一如既往的跑刑侦口、IT数码,宋文化照常负责文化博览、文化名人讲座和每周小故事。我刚说完自己这周的计划之后,夏侯奕摇了摇头:“现在丛天雅走了,原本的‘时装与时尚’专栏你暂且先接下。她之前的存稿也已经用完了,这周开始你就负责,暂且接几周而已,我正在联系英国一个时装界的红人,如果她答应了,就可以为我们撰写专栏文章,主要是各大品牌时装秀和最新的发布会以及她平时的一些感悟随笔之类。”
我点点头。虽然时装这一块并非我专长,可总编在一开始就跟我们说要多多涉足其他版块,因此,经过了很多磨练之后乍一接手倒不会太生疏。
原来霞飞集团一行一早就到了金鼎,一直在十二楼和社长他们开会。等到中午吃过饭之后,安排了翟雄过来参观我们杂志社。传媒人士消息都极为灵通,倩倩一早就跟我说翟雄这次把儿子翟孟琮也带了来,可能是希望今后扩大和加深霞飞跟金鼎在大陆的合作。我心说,这是自然了。随着中国在世界交易市场上地位的提升,大陆又占有极为广阔的地利和人力资源,港台和内地的合作将越来越频繁,翟雄此举意味深长。
“听我香港的朋友说,这个翟孟琮是个如假包换的帅哥,不仅人长得正,做事也从容不迫,低调不露锋芒,很少接受传媒访问,唯一一次曝光是在前女友的生日Party上高歌一曲,被人录了视频传到Face Book上,竟点击率过千万!”
我不置可否:“有没有这么夸张?”
“等会看看不就知道了。”倩倩还没有男朋友,成天地看漫画,被里面一众美男迷了心窍,每天都呼天抢地希望上天掉下一个帅哥砸到她身上。她才刚刚二十岁,有这种美好的梦想无可厚非,想当年我也是非帅哥不找的。即使是分手之后,庄家明在我心中也依然是帅哥,只是这种帅气多了一些其他东西罢了,已经跟我无关了。
让倩倩失望的是,当天下午来参观我们杂志社的只有翟雄和他几位助理,没有出现她一直期待的那位帅哥。社长笑着介绍我们,翟雄一一亲切地点头、握手,十足像极了当年的尤达董事长。也许人到了很高的层级,反而会没有了架子,倒是一些不上不下的人总是拿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端着自个儿,不仅自己累,也弄得对方颇不舒服。
“这位,不用你介绍了,我认识,秦朗!”翟雄在看到我之后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他眉目和蔼,脸色红润慈祥,一双长寿眉浓黑如墨染过。“晚上,我要介绍你认识一个人。你的一个老朋友。”
咦,难道上周总编跟我说的那个老朋友不是翟雄吗?为什么他也说“我的一个老朋友”?我怎么不知道。我囫囵摸不着头脑,正待发问,他已转身走到了下一个同事那里。我只得作罢。
晚上的宴会,夏侯奕也参加。他过来邀我让我充当他的女伴,在看到我身上穿着的过于随意的衣服之后,终于忍不住大叫:“不是吧,秦朗。你上班的时候穿这个,下班出席晚宴也穿这个?”
我不理他夸张的样子,反正手里有圣旨在:“社长说了,不用太正式,随意点就行。”
夏侯奕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地指着我的浅蓝色收腿牛仔裤:“这~用不用这么随意啊?”可我也实在没辙了。早上已经被小叔叔打击一遍了,当时还以为他大惊小怪,这次连夏侯奕也这么说了,我开始犹疑,要不要临时去家里换套装?我还以为穿那个太正儿八经,不符合我们传媒人洒脱的风仪呢。这下糗了!
“算了,算了,既然社长这么说了,你就这样吧。晚宴7点就开始,别拖拖拉拉了,如果让香港那些人看到我们那么晚到岂不太失礼于人了。”夏侯奕不由分说,拿起我的包推着我就走。在楼下大厅正好碰到小叔叔和他的上司荣凯旋。荣凯旋看到我之后对我微微一笑,我不禁脸上发烫:是不是在嘲笑我穿的衣服啊?小叔叔扯扯我的长衫:“到了那里之后,只管吃东西,少说话,免得让人家以为我们堂堂金鼎的员工竟然买不起一身晚礼服。”
我气结,甩开他的手:“我又不认识你,你说我干嘛。”
晚宴设在香格里拉三楼。金碧辉煌的气派大厅,闪着金光的镀金餐具,雪白的餐布一尘不染,落地窗前的亚麻色窗帘还带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晶,头顶硕大精致的宫廷复古大吊灯将整个大厅映照得光华富丽。我有些懊恼,眼前的男人们一水的西装革履,女人们或着晚礼长裙翩翩婉雅,或穿剪裁精致的女士套裙从容华丽。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寒碜?当即想像缩头乌龟一样找个角落躲起来,最好别被人发现。
好在夏侯奕打消了找我当女伴的念头,在一位美女上前搭讪之后就追随人而去了。小叔叔也自顾不暇,和荣凯旋一起四处应酬。我趁此良机赶紧挪到三楼一个角落里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默默发呆。心想,社长不该这么整我吧?
“土豆跟香蕉一起吃,容易长雀斑。”我当时心不在焉地往自己手中的小碟里放东西,自己也不知道都放了些什么,乍然听到这样一个声音,再看一眼小碟里的食物,顿时想撞南墙。但抬头瞧见是个不认识的人,就突然轻松了很多。我冲他笑笑:“我经常这样吃,虽然容易长雀斑,不过对肠胃好。呵呵,你要不要也试试?”
那人客气地摆手:“谢谢,不用了。”
“对了,你是哪个部门的,没见过你啊?”我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人,说实话还没见过有比麦沛丰长得还好看的人。麦沛丰眉目灵动,像极了艳丽的芙蓉鸟,但发呆忧郁时又像一只无辜的银鸥。但眼前这个人不止长得好看,他贵在有一种虚怀若谷的情怀,宠荣不惊的样子。我心想他到底出自谁的门下,竟然有这般礼仪。
“孟琮,秦朗,你们倒先认识了~”朝我们走过来的正是翟雄和尤载仁。我眼看没法躲了,索性站直了。反正也是丢人,丢人也要丢得大气一点。不过,他刚才喊的是什么?孟琮?翟孟琮吗?我诧异地看他,他倒仍是从从容容笑着:“久仰大名了,秦小姐。”
翟雄高兴地揽住自己的儿子,指着对尤载仁说:“我这个儿子啊,出了名的不善应酬。这不,躲这儿来了。”接着又看向我:“还有你,秦朗,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这个糟老头子?”
我只得低眉顺眼笑着致歉:“对不起,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饿了。”翟孟琮替我解围。我感激地看他一眼。翟雄这才罢休,当即拖着我们过去跟一堆人喝酒。我向来不擅长喝酒,当下赶鸭子上架只得拿出看家本领来,一杯接一杯的红酒落肚,渐渐有些乏力起来,只得告了饶躲在一旁的沙发上稍事休息。
“是不是不舒服?”翟孟琮也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坐在我对面,我摇头:“没事。”他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从旁边的茶几上翻看一本杂志。“咦,没想到秦小姐的文笔竟不像本人那般柔弱。”
我看过去,原来他手里拿的是一本《优+杂志》,遂扬眉:“这也能看得出?”
“字里行间罢了。”他微微点头。没想到在这么喧嚣的情况下他竟能沉得下心去看书,想来他真是喜静。所以干脆闭口不说话,于人于己都清净。
“你们这期星座运势说我走桃花运,可不可信?”他突然抬头说道。我不由问道:“你什么星座?”
“处女座。”
我探身望过去,看到郑灿然的星座运势上写着“处女座”心情:五颗星,事业:三颗星,爱情:五颗星,旅行:五颗星。想了想,指给他看:“你看,旅行五颗星,你现在从香港到上海,也算是旅行了。看来是准了。”
他忽地一下子笑了:“这也可以?有点牵强附会吧?”
我一个劲儿地摇头:“怎么会?这上面还说你去年恋情不济,这个月你红鸾星动,尤其是这个星期啊。如果不信,接下来看看不就验证了。”
翟孟琮若有所思了半晌,又继续翻下去,然后就看到了宋文化写的那篇关于中西沟通之不同造成很搞笑的误会的段子,不禁眉角轻扬:“看来你们每天的工作都很快乐啊。”
“哪有,平时忙得要死的。”我有必要告诉他我们传媒工作的严谨性。“并不是所有的记者都像香港的一些娱记自己捕风捉影闭门造车的。我们不仅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收取情报,还要细心取证,不能误导读者。一篇三千字的稿子背后往往需要三天的构思、两天的探访和一天的码字。”
他认真听着我的话,突然皱眉道:“那你们一星期岂不是只能写出一篇稿子?”
我摆手:“当然不是。这只是一个比喻,打比方。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一个记者要身兼数职,同时写几篇稿子,时间不够用怎么办?所以你会看到搭公车时有个人默默在那里发呆,那他可能就是个在构思今天稿子怎么写的记者。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往往看不到我们的身影,我们也习惯了从不按点吃饭、上下班。”
“那你们不是很辛苦?”很多人听到我们原来这样子工作之后都会忍不住说上这么一句。我莞尔:“如果有一份工作,是你喜欢的,即使辛苦,也觉得是苦中作乐。值得的。”
他朝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不解:“难道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吗?”他失笑,复又摇头。宴会上的人们觥筹交错,却突然听到一阵悦耳的钢琴声如清泉般响在耳畔、扣在心扉。我不由得站起身来寻找那乐符的出处。
“跟我来。”他放下来杂志,站到落地窗前。原来在外面一个圆形的空地上有一个小型的音乐会,四周已经站了不少的人。他扭过脸来问我:“想不想下去听?”
我紧张地看一眼宴会上的人,他们都三五一群在一起谈笑风生,倒没有人注意我们这个偏僻的角落。
“秦朗~”刚要下楼梯,突然听到有人喊我。我只得装作无事的回头,是尤载仁,他端着高脚酒杯走过来,似乎没有留意到早我一步下楼的翟孟琮。“跟我来。”他言简意赅地说了便走。
我身不由己地冲拐角处的翟孟琮小声道:“你先下去,我得等会儿了。”他点点头,走下楼去。
“社长,什么事啊?”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问,唯恐他把我当成了逃兵,虽然我也差不多快是了,不过还不是因为他,是他跟我说要穿得随意一点的。现在越想越觉得委屈。
他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红葡萄酒转身递给我,眼角扫我一眼:“有个人想要见见你。”我狐疑地跟着他上了四楼,心里想着,要不要问是谁?会是我认识的吗?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已经在四楼一个房间门前站定了。轻轻叩了一下,门被打开了。一个穿得很整齐的黑瘦男孩奔了出来,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我认识的女人——苏菲。我大吃一惊:“苏菲?”
她朝我含笑地点头:“我们又见面了,秦朗。”
尤载仁将我领到这里之后就自己下楼了。我被苏菲拉进房间,看着她春风满面的脸,竟不知该说什么。倒是她率先开了口,将一直拿着“变形金刚”的那个男孩推到我面前:“阿生,问阿姨好。”
那男孩脆生生地叫我一声“阿姨”,我摸着他的头,一下子就想起了在香港的那晚,那个在角落里一直在咬手指的黑乎乎的小男孩。
“秦朗,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苏菲靠近了我,将阿生放到一边自己去玩,“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遇到翟先生。如果不是他,我们母子俩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她说着说着,已经落下泪来。我忙递给她餐巾纸,抚上她瘦削的肩膀:“你现在过得好吗?”
她重重点头,然后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两张大红色的请柬:“秦朗,下个周我结婚。你和你小叔叔一定要来。还有,我想请你,当我的伴娘。”她眼巴巴地满含期待地看着我。
结婚?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到幸福的另一半了,我由衷地为她高兴。可没高兴多久,就在我翻开请柬的时候,我诧然看到新郎的名字竟然是翟雄!?她没有看到我诧异的神情,只是仍欣喜地一个劲儿地说:“你是我和翟先生的媒人,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还有你小叔叔,在我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肯接济我。这一切我都铭记在心。”
我木然地接过请柬,也答应了做她的伴娘。心里既为苏菲和翟雄共结连理感到高兴,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莫名的情绪。我想我还是该说些祝福的话语。苏菲听了,眼眶又湿润了起来。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夏侯奕口中我的老朋友和翟雄口中我的老朋友原来就是苏菲。看来尤载仁他也一早就知道了。
等我拿着那两张请柬默默地下楼,谁也没有留意到我之前上了四楼现在又下来,除了尤载仁。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看到远处正和一堆人谈笑自若的小叔叔,我突然感伤起来。他的恋情无疾而终,如果让他知道初恋女友马上又要幸福地披上洁白的婚纱不知他是不是会食不甘味。
一直到晚宴结束我都无精打采,小叔叔喝醉了被几个同事先行送了回去。尤载仁让我留一下等他。我正好有些话想问问他,因此一直等他忙完。
“社长~”我有些话真的不吐不快。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还要瞒着我?虽然他是个大忙人,可难道会忙得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他好像明白我要说什么,淡淡笑着,看着我皱着眉头在那里想外交辞令,他忍不住开口了:“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我是在自我开脱。”
我愣住。他倒贼喊抓贼起来。
“是翟雄不要我告诉你的。他说苏菲希望由她来告诉你。”
“哦。”好吧。我能追究什么,只是一时意气罢了。不过转念却又想到另一件事,遂愤愤不平道:“社长,你周五的时候明明说穿得随意点的。可为什么其他人~都穿得那么正式,你存心让我出丑的啊?”
“你出丑了?”他目视前方专心开车,可我透过他的眼角,还有那上扬的嘴角,能看到他在笑。
我扯扯自己的上衣,又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裤子,悔不当初。
“那我赔偿你,好不好?”他突然放低了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只觉得有一股热气从头顶开始冒出,赶紧摆摆手掩饰:“算了,算了,我哪敢让你赔。”
“我还没说赔什么,你就拒绝了?”他憋着笑。我装作看不见:“当然了,反正我丑也出了。”
他还在坚持:“不行,我说了要赔偿就是要赔。说好了,下周你去香港参加翟雄和苏菲婚礼的衣服我负责了。”
我一听,“哈哈”大笑:“社长,我那天是伴娘。伴娘的衣服是不用个人提供的。”
他脱口而出:“哇,好巧!我是伴郎。”
现在该轮到我十足惊讶了:“不是吧?”
“这还能有错。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当伴郎。”车子已经到我们楼下,他停了车,腾出手来突然双手枕在脑后倚在靠背上,转过脸来问我:“你以前当没当过伴娘?”
我唉声叹气:“长得漂亮就是有这样一个缺点,人家不会找你去当陪衬。”惹得他仰头大笑:“我也是,我也是。”
什么他也是,社长摆明了欺负人。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有心在这里演这场戏!我索性跟他演下去:“其实,社长,如果你真心想赔偿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喏,这里有张纸条,上面写了一家高级成衣店的地址。我在她家做了一套成衣,已经做好了,可一直没时间过去拿。支付了一部分定金,如果你帮我去取,正好又付了全部金额的话,我想,我们之间就一笔勾销了。”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写了字的便签纸给他。他不假思索地接过,放进上衣口袋里:“放心,一定给你办得稳妥。”
我暗笑。下了车,尤载仁也跟着走下来,在我对面停住:“对了,秦朗,翟孟琮这个人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是以后你要离他远一点。”
翟孟琮?我不明白。我跟他今天晚上只说过几句话,他的样子看起来还蛮斯文有礼的啊。
“不要问为什么。你就听我的,小心一些。”他突然上前碰了碰我的头发,那猝然靠近的体温似乎灼伤了我,我没预防地后退两步。
我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却又不得不掩饰自己:“社长,我知道了。没什么事,我上去了。”说完,拔腿就上楼。我隐隐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双润泽如湖水的双眸一直在看着我,却怎么也不敢回头。
晚上我用被子整个蒙上自己,脑子里却还跟过电影一样将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捋来捋去,怎奈思绪过于混乱,剪不断理还乱。这一晚上我横竖没睡着,失眠了!瞪着天花板眼睁睁地看着外面逐渐破晓,最后温暖的太阳也出来了。整个天空突然一下子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