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风魂

2、第 2 章

　　其实我听过白祫衣唱歌。
　　那天我留在姑妈的公主府过夜。快三更的时候，有人敲我的窗。
　　我打开窗户，就看到白祫衣像白天在秋千上时一样，蝶一般轻盈地从窗口跃了进来。
　　我看一眼窗口，再看一眼他。心想姑妈真的把这少年宠得无法无天了。我看向他，淡淡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举动够你死一千次？”
　　他在桌旁坐下，就好像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一样，微微偏起头，向我笑了。
　　那笑容在昏黄的烛光下，如飘然而至的飞花，魅惑地挥洒开来。
　　他一面笑，一面轻轻道：“我听说过你。本朝开国以来最传奇的郡主。”
　　我挑起眉来，他继续道：“听说你弓马娴熟，剑术高明？”
　　我淡淡道：“过奖了。”
　　他又道：“听说你上过战场，立过军功？”
　　我道：“机缘巧合而已。”
　　“听说你有御赐令牌，可以随时出城入宫，甚至可以先斩后奏？”他说到这句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不一样的神色一闪而过。
　　我微微皱起眉：“我记得你只是个伶人。”这个可不是普通的伶人应该过问的事情。
　　他又笑起来，盈盈的千娇百媚，道：“是。我只是个伶人。我唱首歌给郡主听如何？”
　　没等我作声，他已轻轻唱起来。
　　他白天倒真没说谎，他的嗓子似乎的确是不舒服。
　　原本该是亮如裂帛的好嗓子，就好像被什么腐蚀了一般，锈成了一种暧昧沙哑，却别有种销魂蚀骨的韵味。
　　他唱完一曲，身子微微倾向我，目如秋水，吐气如兰，问：“我唱得可好？”
　　“好。”我虽然不甚喜欢他这种媚态，却不能否认，他的确是唱得一口好曲，怪不得能在姑妈面前得宠。
　　白祫衣的声音更轻，柔媚入骨：“那么，郡主带我走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笑：“你在说笑吧？”
　　“我认真的。”他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南荒也好，漠北也好，请带我走吧。郡主你的话，应该办得到吧？”
　　“是，我办得到。”我又笑一声，“但是我不能做。不管怎么说，你是姑妈喜欢的人……”
　　“喜欢？”白祫衣也笑起来，动人之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怨。
　　他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所谓的‘喜欢’，也就像是这一杯茶。刚沏上来的时候，捧着，焐着，嗅着，含着……爱怎样都是香的。但过了这一时半刻，茶渐渐凉了，淡了，也就是随手一放，管它是苦是涩。”
　　他倒看得透彻。
　　我扫了一眼窗外，见我的贴身侍女绿腰已经起来了，正站在门口，只等我发令。我向她做了个“没事”的手势，她点点头，退下去了。我转回头，向白祫衣道：“趁现在还没有惊动别的人，你回去吧。”
　　他放了杯子，缓缓走向门口。
　　看出他的不舍和不甘心，我轻叹了声：“刚刚的话，不要再对别的人说了。”
　　白祫衣的手在门上停了一下，然后缓缓回过头来，问：“什么话？”
　　我道：“不论是关于走，还是关于茶，都不要再说了。”
　　他静了一下，居然又笑了笑：“多谢郡主。”
　　我也笑了笑，向外一伸手。

　　现在想来，若是当初我答应他，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或者就是心里的这一点愧疚，令我叫住了京兆尹。这人是个惯会察颜观色的老滑头，姑妈那种态度，他绝对会一拖再拖，大事化小，最后不了了之。
　　本来么，公主府死一个伶人，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巴巴地赶来，也不过就因为死的是个正得宠的伶人。现在既然公主本人都不怎么当一回事，他又何必自寻烦恼？
　　所以，当我勒令他不可怠慢，必须认真严查的时候，京兆尹露出很为难的神色，看向姑妈离开的方向，迟疑着道：“万一……查到最后……那个……”
　　我大概能猜到他的顾虑，这种发生在皇家宗室的命案，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查出不该查的事情来，到时他反而更不好交待。
　　我微微低下头。我站的地方，正是白祫衣倒下的地方。甚至还能看到地毯上残留的血渍。
　　我吸了口气，抬起眼来：“我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