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风魂

3、第 3 章

　　仵作的验尸报告很快递了上来。
　　白祫衣死于中毒，毒被涂在兰陵王面具的内侧。
　　我坐在白祫衣的房间里，一面看着差役们搜查白祫衣的遗物，一面叫人去把公主府的伶人班主叫来。
　　班主姓白，早些年亦是京师数一数二的名伶，从台上退下来，就一心一意地在公主府为姑妈物色调教新人，白祫衣也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白班主跪在我面前，一脸惊恐，连手都不停在颤抖。
　　我叫他起来回话，问：“白祫衣——”
　　我话没说完，他已惊恐万状地叫道：“是诅咒啊！是兰陵王的诅咒啊！祫衣他是被……”
　　“白班主。”我皱着眉，冷冷叫了声。
　　白班主复跪倒在地，闭了嘴，仍然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
　　我讨厌诅咒啊，鬼怪啊，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何况白祫衣的死因验尸单上写得明明白白。不过看他那样子，我倒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什么诅咒？”
　　白班主咽了口唾沫，深吸了口气才道：“郡主知道兰陵王的故事么？”不等我回答又道：“兰陵王是个天下少见的美男子，骁勇善战，却因为面相太过柔美，不足威慑敌人，每每打仗都要带上狰狞的面具。结果却因为功高盖主，含冤而死。从那以后，兰陵王征战一生的杀孽和戾气，临死的恨意与不甘都附在他的面具上，变成了一个千年不散的诅咒。只要是跳过《兰陵王入阵曲》的伶人，最后都不得善终……”
　　他哆哆嗦嗦地说到这里，我已忍不住笑了起来。世人的牵强附会也未免太可笑。“够了。”我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听说白祫衣是你一手带大的？”
　　白班主道：“是。他七岁时被卖到公主府，一直都在小人手下学艺。”
　　我问：“他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和些什么人来往？品性如何？可有仇家？”
　　“仇家？”白班主抬起眼来，极力否认，“没有，绝对没有。祫衣这孩子十几年来，除了表演，一步也没出过公主府。每天不是练习就是在公主跟前侍奉，只偶尔在园子里荡荡秋千。他不多话，性格又温顺，从不和人结怨。”
　　性格温顺？敢那样当面顶撞姑妈的人？我不由得挑起一条眉来：“哦？”
　　白班主见我置疑，忙道：“小人绝无半句虚言。祫衣这孩子，就连公主赏的戏服被剪坏了也没说什么——”
　　“戏服被剪？”我微微眯起眼，“这是怎么回事？”
　　白班主干咳了一声，目光稍有一些躲闪：“呃，那个，大概是有人跟他玩闹罢了。”
　　玩闹？只怕不见得。我皱了一下眉，先把这个放在一边，指了桌上那个兰陵王的面具，问：“这个是戏班的还是白祫衣自己的？”
　　白班主看了一眼，似乎又吓了一跳，忙忙地垂下眼来道：“回郡主，是戏班之物。”
　　“唔，之前都放在哪里？”
　　“在库房的箱子里。”
　　“平时可有上锁？”
　　“有。”
　　“那么钥匙在谁手上？”
　　“小人有一把，班内管事的大弟子有一把，福总管也有。”
　　我稍作沉吟，又问：“白祫衣今天要跳《兰陵王入阵曲》，你们可知道？”
　　白班主点点头：“知道。他几天前就在练习，说要跳点特别的给公主贺寿。小人们怎么劝他都不听，结果……结果……果然被……”
　　见他又要把话转到诅咒上，我摆摆手制止他说下去，道：“在白祫衣带上这个面具之前，你可曾看到谁碰过？”
　　白班主想了一会才答：“小人……记不太清了。郡主明鉴，当时后台混乱得很，戏服道具放在那里，谁都有可能碰到。”
　　也就是说，凡是去过后台的人，谁都有可能下毒。我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如果是在仓库里下的毒，至少可以从钥匙入手，但若在后台——今天来往的宾客不说，单公主府的人，来来去去的，就没有人能记清人数了吧？
　　我挥手让他下去随时待命，随后将白祫衣那一干师兄弟一一叫进来。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最大也不过二十出头，一个个都是唇红齿白眉目俊秀，但是脸色都不太好看。想来这件事情让他们都不太好受。
　　我还是每个人都问了他和白祫衣的关系，觉得白祫衣为人如何，是否曾与人结怨之类的问题。得到的答案都和白班主大同小异。白祫衣自幼在公主府长大，练功很勤奋，但是不多话，很温顺，对同门师兄弟都很好，即使后来得宠，也不曾有过半点骄横。这让我觉得很奇怪，不知是白祫衣平日真的就是那种表现，还是他们事先商量好了答案。
　　但是提到那个面具，所有的伶人都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来，是因为害怕那个兰陵王诅咒的传说，还是另怀鬼胎，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我问完这一班伶人，并没有多少收获。这时差役已搜查完整个房间，亦没什么发现。
　　白祫衣的房间和其它的伶人一样，小而简单，他的东西也很简单，总共只得一箱子衣物，一箱子书，另有一箱子金银珠宝。
　　差役在我面前打开那箱子的时候，连我都禁不往被晃了眼。有个管事的在旁边禀道都是历年来公主的赏赐。
　　我随手拈了块洁白无瑕的玉佩出来，心道姑妈对他还真是大方，但却忍不住想起白祫衣的样子来。
　　我见他几次，他都只是一身白衣，一点装饰也无，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玉器，也只是随便地堆在箱子里。也不知他是真的洒脱到视金钱如粪土，还是无知到不明白这些东西的价值。
　　我把玉佩放回去。这箱子好好的在这里，至少可以说明，杀白祫衣的人并不是为了钱。不为钱，没有仇人，为什么会有人去杀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