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千秋尺

48、十六、曲水流觞（1）

　　沁梅还未来得及说话，四下里又已响起一片笑声，，原来那俊俏小厮对了句“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引得众人又一阵哄笑。

　　笑声过后，鼓点重新响起，人人紧张且兴奋地盯着水中。这一次两边的花鼓几乎同时停下，我看向对面，酒杯正稳稳当当停在妙生面前，他微微一笑，俯身拿起了杯子。再看这里，我登时便傻了，这不识好歹的酒杯晃晃悠悠地停在了沁梅与我之间，我与沁梅坐的本就近，根本瞧不出酒杯偏向哪边，我估计那击鼓的丫鬟是想给他们的小姐与姑爷一个浪漫的机会，不曾想没看好时机，这才出了这么个乱子。因我是坐在下游，这杯子眼看着便要漂到我面前了，我忙道：“沁梅，你怎的还不拿酒杯。你可莫想耍赖。”

　　沁梅微微一笑，拿起酒杯。拿着花鼓的丫鬟见状，对着妙生道：“姑爷请出上联。”

　　妙生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垂目看着里面的液体，慢慢隘口道：“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妙生这上联看似简单，其实奥妙无穷，月圆是现象，这月半却有双关的意思，既指月的形状，更有月中十五的意思。而且巧妙地说出了只有月半才会月圆的自然规律。要想对工整可不是一件易事。我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拿那酒杯，不然这脸就丢定了。我转眼看沁梅，只见她美目紧紧盯着妙生，慢慢将酒杯放到嘴边，又极慢极慢地喝下去。她放下酒杯，美艳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声道：“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年年年底接年初。”

　　对仗工整，寓意也甚是巧妙，我笑着道：“你们夫妻二人一个赛一个的才华横溢，佩服佩服！”

　　“姐姐总是这般爱说笑。”沁梅笑道。

　　在场的多是李园的下人，虽读过书，到底不是公子小姐们的那种念书，玩了几圈便已江郎才尽，颇有些意兴阑珊。沁梅笑着对我道：“姐姐，今天玩了这么久，姐姐一句也没对，委实可惜。”

　　“别，这些个阳春白雪的东西我实在不在行，我只要吃吃东西笑一笑便好了。”

　　“那可不行。”沁梅转过脸来大声道，“谁出个对子给表小姐对上一对，对过了咱们便散了去赏花罢。”

　　四下里一时间寂静无声，我抬眼望去，丫鬟小厮们全都一个个地低着头，默不作声。看来我在李园还是颇不受待见的，大家都与我生分，这冷场的尴尬局面可是如何是好？

　　正当我万分懊恼之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表小姐。”原来是刚刚与妙生说话的小斯，他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生的唇红齿白，十分俊俏，眼下他正怯怯地看着我，满脸通红，见我瞧他，脸更红了，不过他还是直直看着我，道：“表小姐，我给您出个上联，蜜饯黄连。”

　　我转眼看向妙生，他也正看着我，神色平静。我自然知道这句上联是出自谁的手笔，也自然知道他所指为何，只是我不明白现在提那些带着隐瞒和目的的过往有何意义。我回过眼看着那出联的少年，微笑道：“同甘共苦。”

　　“姐姐该罚酒三杯，这对子虽然颇具巧思，可更像谜语，却不是对子，不成不成，姐姐快喝酒罢。”沁梅笑道。

　　“沁梅说的是。”我连着斟酒三杯，一气饮下。

　　这时击鼓的丫鬟又说话了：“和往年一样，花园里藏着小姐的赏赐，大家可以一边赏花一边探宝，不过切记，莫碰坏了花儿，好了，大家散了罢。”

　　我推推沁梅，悄声道：“他们怎的都不动啊？”

　　“主子还没走，他们是不会走的，”沁梅秀眉一挑，道，“姐姐，我们一起去赏花罢。”沁梅站起来，冲妙生招招手，妙生也便站了起来，在对面沿着小溪往前走去。我们走出了好一段，才听得后面传来的笑声和说话声。

　　我和沁梅沿着小溪走，在一座石桥停了下来，不多时，妙生白衣飘飘地出现在桥面上。衣衫飘动，他慢慢走了下来。

　　“阿生。”沁梅笑着迎上去，挽住妙生的手臂，“我们走罢。”她对我说。

　　走在大片的桃花林里，落英缤纷，铺天盖地的花瓣如春雨一般。外面的桃花早已落尽，李园的这片桃花林却开得正热烈，风吹过，扫落无数娇艳的花儿，“这花生的生的真好。”我笑道。

　　“阿生喜欢桃花，我便吩咐李伯好生照看这片林子，现在这里的桃花定然是通州城里花期最长的。只要阿生喜欢就好了。”沁梅温柔道。

　　妙生淡淡地笑笑，并未说话。

　　“我喜欢白玉兰，长得好看又高贵，香气也好，姐姐，你喜欢什么花，李园里什么花都有，我们去看。”沁梅对着我道。

　　我伸手接住正在下落的一朵花，轻轻摸了摸柔软的花瓣，慢慢开口道：“我有一次去山里看到了一种花，甚是喜欢。”

　　“是什么花？”

　　“那花看起来形似桃花，却是洁白如雪，它长在一棵松树上，说来真是奇怪，松树几时会生那样的花儿，它的香味似甜非甜，似苦又非苦。更令人惊疑的是，如果你走近去看，就会发现，它根本没有长在树上，只是搭在上面而已。听附近的人说，这花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在这棵树上开了许多年，一直没有谢过。”

　　“竟有这样的花儿，真真是闻所未闻。”

　　“是啊，我看那花玉雪可爱，心里十分喜欢，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无根。”

　　“无根，无根花，听起来颇有些萧条，不过的确十分贴切，姐姐，你那时去的什么山啊？”

　　“哦，那是在很远的北方，叫珠玑山。”

　　我看向妙生，他正垂着双目，静静听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遮住狭长的凤目，掩去了一切。“妙生，我可有和你提起过那无根？”

　　“不曾。”他抬起眼，平静无波，不过，我没有错过他抬眼的一刻，那碎裂的湖面。

　　沁梅对无根花十分好奇，一路上不时地问各种问题，我便一面微笑着回答，一面看妙生的反应。只是他表情一直淡淡的，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再看不出什么。初夏的天气不热，不过逛久了额头也是微微见汗。沁梅擦着脸上的汗道：“我走不动啦。”

　　妙生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那就回去罢。”

　　沁梅点点头，看向我：“姐姐，我和阿生想回去了。”

　　“你们去罢，我再看看也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