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千秋尺

41、十四、交心之战（2）

　　金甲放下杯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回殿下，倒也没有很久，只是刚刚那小鬼头没事就开门张望，开了又关，关上了又开，小神都要给他压扁了！”

　　我愣了一愣，随即大笑，差点便要抽了，每月这小子，怎的这般有喜感？金甲自知失言，垂了大大的黑脸不说话。我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子道：“你不必如此拘束，这里不是九重天，你我以后便只是朋友，没什么殿下和灵神的区别。说说九重天上关于地底城的指示罢。”

　　金甲抬起脸，正色道：“小神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小神已将地底城的情况禀报九重天，上面说，不日便会来一位上神来查明此事。”

　　“哦？是哪位上神啊？”

　　金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小神也不知，不过近两日便会到通州，到时便有相见的机会了。”

　　我连忙摆手：“得了，这是你们九重天的事儿，与我何干。我不过随口问问。那些个上神多半我也不识得。不说这个，我倒是有些私人的问题想问问你。”

　　金甲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黑脸可疑地红了起来，半晌扭捏道：“殿下请说。”

　　我登时来了劲，隔着桌子凑近他，绷出一脸贼兮兮的笑，慢悠悠开口道：“金甲啊，你可有什么难以为人道的过往？”

　　金甲的脸僵了僵，眼里闪过一丝迷蒙，半晌道：“我就是一个小小天兵出身，哪有什么过往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因为每个人生活都不容易。所以金甲你肯定也有，我问你，是因为我也遇上了难题。”

　　金甲的黑脸慢慢凝重，良久，叹了口气，道：“其实关于我自己，的确没有什么过往。只是我害过两个人，他们一个因为我灰飞烟灭，一个被贬入凡界，受轮回之苦，而我则饱受孤寂的煎熬。时间过的久了，也不怎的痛心疾首，只是回想起来，心里还憋得慌。”

　　我不禁有些愕然，没想到金甲竟有这么一段故事来着，可见我是触道他的痛处了。有些歉然，我讷讷道：“是我不好，非非让你说这些。”

　　他豁然一笑道：“殿下不必在意，都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谁。”

　　“那你的这两位朋友我可是认得？”

　　“一个不过是个小仙子，殿下定然没印象，已经灰飞烟灭了，还有一个~殿下想必是见过的，他便是司禄神君。”

　　眼前浮现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我登时愕然：“司禄神君，你说的莫不是那个平日里不务正业只顾着自己的相貌，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仙子的那个神君？”

　　金甲的脸有点绿，半晌点头道：“对，便是他。”

　　“他落了凡？”

　　“不错，殿下当时不在九重天，故而不知。”

　　“恩，我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会被贬入凡界？”

　　“当年，那位仙子，便是被司禄神君打得灰飞烟灭的。”

　　“为什么？”

　　金甲双目湿润，却再没说话。我知他心中有过不去的槛，便也不再多问。想起我和陆判勉强还算有些矫情，便开口道：“逝者已矣，不过这司禄，我却可以去为你寻寻。”

　　金甲抬眼瞧我，坚毅的脸上满是悲伤：“殿下不必为小神劳心了，不得找寻落凡仙人是九重天的规定，小神怎能让殿下为难？”

　　我不禁笑了起来，边笑边道：“金甲啊金甲，这回是你糊涂了罢。我早就不是九重天的人了。我对天家早就没了价值了，他们难不成还指望我去制造下一场悲剧么。好了，你且回去，司禄的事我会放心上的，等地底城的事有个结果，我立马给你去办。”

　　金甲眼眶微微泛红，站起来行了个礼便化作白光而去。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结，结在了心底，我们便都以为那是死结。其实不过是我们还没遇上那会解结的人罢了。

　　院子里的气氛颇有些怪异，洁儿一早便去了桃仙居，每年本就是个沉默的性子，每月不知怎的也别别扭扭的，阿水就更不必说了，昨晚那场酒果真便是属于家的最后一顿了。我暗暗叹口气，推门出了院子。

　　是时候了。

　　李管家笑呵呵地给我做了个揖：“哎呦，表小姐，您来的可真是不巧，姑爷陪着小姐出去啦，要不你先进来坐坐。”

　　我瞧着那富丽堂皇的李府大门，笑道：“不必啦，你给你们姑爷捎个信儿，说我有事找他便是。”说罢，点了点头，便又回了院子。

　　下午妙生来的时候我正在屋里眯着，他没有敲门便走了进来。他进来的时候我已经醒了，只是闭着眼没说话。

　　妙生进屋后并没有直接过来，而是在桌边坐下来没了动静，我等得颇有些忐忑，正想睁开眼来瞧瞧，就听见妙生站了起来。我连忙闭了眼继续装。只听得他绕过屏风，站在我床前，虽然没什么声响，但是我知道他正瞧着我。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呢么久，我缓缓睁开眼睛，毫不意外地对上了一双鸽子灰的凤目，也毫不意外地捉到了那一丝复杂的神色。我望着他抢尽天下颜色的绝色容颜，微微笑了起来：“你来啦。”

　　妙生在我床边坐下，眯着眼瞧了我一会，伸手揉了揉我头发道：“怎的，这才一天没见，你莫不是想我了罢。”

　　我笑得更欢了：“差不多罢，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说话？”妙生的口气有些讶异，随即又低低笑了起来，“莫不是憋了许久没说话罢，这里不是有每月日日与你拌嘴么？你怎的想起我来了。”

　　“每月一小娃娃，能懂什么？”

　　“好，那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抬眼，正好和他垂下的眼神对着，他灰色的目光永远都是如此清澈如此无害。“你可有什么难以为人道的过往。”

　　凤目里没有一丝波澜，他淡然道：“我的过往都在绮芳阁。”他顿了顿，“你也见过，就是那样的。”

　　我点点头，将头靠在他腿上道：“和我说说那时你的生活。”

　　妙生没有说话，我扭过头去看他，他正好也低头，对着我微微勾了勾嘴唇：“好。”

　　他微笑着抬起头，虚无缥缈地看着前方，慢慢开口：“其实你自己也说过的，就是在绮芳阁做伙计，和酒楼里的跑堂一般模样。”

　　“那你在那里呆了多久？”

　　“三四年罢。”

　　“那时你才多大啊？”

　　“反正已经不是小孩了。”妙生低下头来看着我，“你可会嫌弃我？”

　　“我干么嫌弃你啊？”

　　“嫌我，脏。”

　　“不会。”

　　“恩？”

　　“不会。”

　　妙生狭长的凤目细细地弯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