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千秋尺

42、十四、交心之战（3)

　　他微笑着抬起头，虚无缥缈地看着前方，慢慢开口：“其实你自己也说过的，就是在绮芳阁做伙计，和酒楼里的跑堂一般模样。”

　　“那你在那里呆了多久？”

　　“三四年罢。”

　　“那时你才多大啊？”

　　“反正已经不是小孩了。”妙生低下头来看着我，“你可会嫌弃我？”

　　“我干么嫌弃你啊？”

　　“嫌我，脏。”

　　“不会。”

　　“恩？”

　　“不会。”

　　妙生狭长的凤目细细地弯起，笑了。

　　“那之前呢？进绮芳阁之前，你在哪里？”

　　妙生低声道：“不记得了。”

　　我沉默了一会，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才犹豫着开口：“你可喜欢阿水？”

　　“她待我很好。”

　　“那你可喜欢沁梅？”

　　“她对我有恩。”

　　我坐起来和他对视：“那我呢，你喜欢我么？”

　　妙生沉默了一会，淡淡开口：“我们很有缘。”

　　我望着他澄澈的灰色瞳仁，道：“你可有很在意的东西？”

　　“你有么？”妙生看向我。

　　“有罢，大约人人都会有的。”

　　“恩，就是那样。”

　　我搂住妙生的腰，将头靠在他肩上：“没有情么？”

　　长久的沉默后，妙生松松地抱住我。

　　妙生走的时候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我仰面倒在床上，这两天一直有如乱麻一般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这一场战争，还没有燃起硝烟，却已惨烈无比，伤的失的都是心。先交付了心，又怎会赢这场交心之战？

　　晚上土地庙金甲看到我的时候，那惊讶的形容委实可爱，他那黑脸上的五官本就大个，一做惊讶的表情，就更大了。他张着大嘴，半晌才道：“殿下，您有什么事叫我就行，何必自己过来？”

　　我摆摆手：“我就是出来走走。怎么样，金甲，你陪陪我罢。”

　　“金甲啊，你在凡界也有些日子了罢。”

　　“回殿下，七万年了。”

　　“哦，那你可了解凡人？”

　　“这个，不知殿下指的是什么？”

　　“就是，凡人的心境。”

　　“这个，人心最难捉摸，小神还真是不知道。”

　　我笑了笑，停下来看着金甲道：“你说，一个凡人，怎样才能获得与神仙抗衡的力量？”

　　金甲想了一想，道：“如果只是一般凡人，就算他再有天赋，也很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有仙家的宝物。”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也逛得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金甲憨憨一笑：“殿下忒客气了。”

　　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阿水，她看起来气色很不好，甚至可以用形容枯槁来形容。她双目无神，脸颊深陷，头发枯黄，站在哪里像极了干尸。我惊了一惊，这才一天不见，她怎的会变成这样？

　　“你伤了元神。”我抓住她。

　　“这与你无关。”她挣开我，淡然道。

　　“你不是有巨大的仇恨，你就打算自绝于此么？”

　　阿水崆峒的大眼睛看向我：“这也与你无关。我自有打算。”

　　“你何苦待他如此？”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明白。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再这样下去我会下手结束一切的。”

　　阿水笑了起来：“随便你，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说罢，迈步走了进去，再没看我。

　　走进院子，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水池边发呆的洁儿，“洁儿。”我开口叫她。

　　洁儿看见我，秀丽的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姐姐~”

　　我笑着走过去在她身边：“怎么了，你看起来有心事？”

　　洁儿捡起一个徐小石子往水池里扔去，看着水面泛起一层一层的涟漪，她讷讷开口：“姐姐，我总觉得家里怪怪地，有些诡异，而且很压抑。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有，不过快了，”我摸了摸她的头，“在姐姐的心里，你，阿水，每年每月还有妙生，都是我的家人。通州城很快就会发生大事。姐姐要你和每年每月去别的地方，越远越好。姐姐会去找你们的。”

　　“姐姐，到底要发生什么事？那么严重，严重到一定要离开。“

　　我笑道：“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这事情与姐姐有关，姐姐必须亲自处理。我没有办法顾及你们，又怕你们受到伤害。乖，听姐姐的话。”

　　“可是妙生哥和阿水姐姐怎么办？”

　　“这个我会处理，姐姐会保护他们，你放心。姐姐希望你可以照顾好每年和每月，他们是好孩子。”

　　洁儿郑重点头。

　　第二日，我抱着昏迷的每月走到马车边，看着抱着每年的阿水，心中莫名酸涩。将两个孩子抱到车上，我握住阿水的手：“保重，不管你们走到哪里，姐姐都会找到你们。去罢，越远越好。”

　　阿水美目含泪，踌躇着没有动。我笑着松开她，鼓励地拍拍她的肩：“洁儿可不是小孩子了，出去游历游历多好。”

　　阿水含着泪笑了，坐上马车转头看我。我点头笑。

　　马儿的嘶鸣声中，马车卷尘而去。灰尘缓缓落下，我默默与街对面灰色的目光对视。

　　他灰色的眼睛里是漫天风雪，是惊涛骇浪，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其中泛滥，不停打转纠缠最后拧成一道浅浅的灰色目光注视着我。

　　我看着他，用口型说了几个字，他的眼睛恢复了平静，细细地弯起，笑了。

　　我说，我喜欢你，你呢？

　　妙生并没有走过来，笑了笑后便转身隐没在了街角。

　　我定了定心神，往城外走去。

　　“好久不见。”我微笑道。

　　淡淡的金光闪烁，一个颀长的身影慢慢浮现，金色华贵的长袍，飞扬的眉，闪亮的眸，英挺的鼻子，如斧刻一般。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阿音。”

　　我笑了起来：“凡界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亲自下来么，天帝陛下？”

　　“我是来看看你。”逸竣看着我，脸色悲伤。

　　“我很好。”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

　　我看向他“你是说妙生？”

　　英俊略带苦涩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而转移了话题：“对于地底城，你有什么看法？”

　　“不简单，但是还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你的意思是，如果有必要，你会杀了那个男人？”

　　我没有说话。

　　逸竣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杀不了他的。”

　　我愕然抬头。
　　你可是从未见过子容的面目？”

　　“我看不见那时。”

　　逸竣沙哑着道:“对不起。”

　　“那么多年过去了，什么都不必说，我已经不怪你了。”

　　逸竣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人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