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千秋尺

33、十、重见天日（2）

　　牛婶摇摇头：“阿牛说，当时只有你一个，并没有什么白衣男子。”

　　我急了：“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在哪里？让我看看！”

　　我怔怔看着残破的裙摆，上面生生被撕去了一大块，心慢慢沉下，妙生是葬身在这茫茫太湖中了么？

　　我的腿因长期泡水而发脓溃烂，人也生了很大一场风寒，反反复复过了一个月，直到现在才勉强好了。在这段时间里，我仔细想了想，妙生和我当时都昏迷了，既然我会被冲到岸上，妙生也有可能会，他很有可能和我一样，并没有死，而是借住在当地人的家里。只是我在太湖边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而且村里也没有收留过年轻男人。渐渐地，我的心越来越冷，难道妙生是真的死了？想到此处，心就莫名其妙的的窒闷，如今我经常想起和妙生一起的日子。说起来，我们认识并没有很久，却经历了许多。第一次，他站在绮芳阁门口，淡然的一眼，是怎样的风华。第二次，他从浴桶里站起来，又是怎样的绝色？我在大街救了被人殴打的他，他在大街上收留了伤势沉重的我。在绮芳阁同床共枕的一夜，在灯会上的欢声笑语，在地底城温柔的呵护，缠绵的亲吻。他带着熟悉香味的怀抱，微凉的唇齿，淡然的眼神，像魔障一样紧紧纠缠着我，我几欲疯狂。这些事在我十万一千零一年的生命里，渺小得微不足道，可是为什么每天每天脑子里都是这些东西呢？我想我大约是疯了。

　　阿牛第二日果然买了猪脚回来，他笑着道：“阿音姑娘，你的伤口还疼不？我这就让娘去炖猪脚。”我点点头，转身回了屋。屋外，阿牛压低了的粗犷声音响起：“娘，阿音姑娘她怎么啦，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你这个臭小子，人家姑娘的事你那么关心作甚？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你高攀得起么？你还是想想什么时候迎娶隔壁村的水花罢！”

　　“娘，我~”

　　“去去去，什么都别说了，快去洗把脸。脏死了，就这个样子，也想娶媳妇儿。“

　　晚饭的时候，阿牛闷闷的，埋着头吃饭，一言不发。牛婶因为昨天的事还在生气，脸色也不大好。我心里愧疚，也不说话，这顿饭便在极其怪异和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

　　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大大的月亮，加上在地底城的三个月，我离开通州已经四个月了呢，今后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啊，留在这里或者离开？我头痛地抓了抓自己。

　　门外传来阿牛的声音：“阿音姑娘，你在么？”

　　我起身开门，笑道：“阿牛哥有什么事啊？”

　　阿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讷讷道：“阿音姑娘，我想请你出去走走。恩，呵呵，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月亮也很大，所以我想请你出去走走。”

　　我看他又着急又木讷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春天的太湖边有些凉，风很大，黑暗中暗色的浪头拍击着河滩，泛起一片白色的泡沫。我和阿牛两个人默默地沿着河滩走，阿牛在旁边一直绞着手指，却迟迟没有说话，我暗暗叹了口气，开口道：“阿牛哥，夜深了，我们回去罢。”

　　阿牛连忙拦住了我，急急道：“等，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我停下来面对他：“什么话？”

　　阿牛又开始绞手指，半晌抬头说：“阿音，我，我想你做我的媳妇儿。”

　　我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没想到他竟这么直接，顿时愕然：“我~”

　　阿牛连忙又开口道：“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我会对你好的，我会一生一世保护你，绝不让你受委屈，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虽然我很穷，娘老是说我傻，可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受苦的，我会为了你努力的！”

　　曾几何时，也有人说要生生世世保护我，说是真心喜欢我，到头来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眼前呢，眼前这个简单粗犷的男子是真心的么？我抬起头，讷讷开口：“我~”

　　“你是不是还是要拒绝我，我知道的，娘说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你身上穿的衣服都能让我们吃上一年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尽管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说着说着，这个总是笑呵呵纯真善良的男人眼眶已然泛红。

　　我看着低着头忍着泪水的阿牛，笑着开口：“不，阿牛哥，我答应你。”

　　“真，真的？”阿牛猛的抬头，满脸不可置信。

　　我笑着点点头，阿牛的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半晌用他那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我，兴奋地大喊：“哦——我要娶阿音了~哦，我好高兴——”

　　人生短短不过数十载，在我漫长不值钱的生命里又算什么呢？嫁给他几十年，报答他对我的恩情，我也可以尝尝，幸福的味道。我望着眼前笑得像个孩子的男人，默默地想。

　　牛婶对于我突然改变想法感到惊讶，不过她也是十分高兴，一面搓着手一面笑着说：“哎呦，我那傻乎乎的儿子竟是要娶媳妇儿了，而且娶的是冰雪似的妙人儿。哎，以后生个孩子，定要像娘亲多些，这样才会漂亮。”我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模样，心里也暖暖的，是呀，有个孩子也很好，我也不用老是形单影只的了。

　　牛婶突地拍了自己的一下大腿，叫道：“哎呀，不好！”

　　刚刚从屋外回来的阿牛连忙奔到她面前，道：“娘，怎么啦？”

　　“乖儿子，你忘啦，你还定着亲，隔壁村的水花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啊？”

　　阿牛皱起粗粗的眉毛，半晌拉住牛婶的手道：“娘，不碍事，我明日便去隔壁村退亲。这亲都定了三年了还没成，想来对方也并不是很待见我。我明日便去把亲退了！”阿牛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阿音，你明日同我一起去罢。”

　　“我~”我犹豫道。

　　“去罢，一起去，”牛婶开了口，“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媳妇儿有多水灵，对方也便说不出什么了。你们明日且去，我则去村里的先生那看个吉日，把你们的日子定了！”

　　这事情便这样定下来了。第二日早上，阿牛没有去捕鱼，而是带我上了船去了隔壁村。

　　安乐村和清平村也没有离很远，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的水路，我们便靠了岸。阿牛跳上岸，伸出大手道：“阿音，来，我扶你。”

　　我笑着拉了阿牛的手上岸，两人便一起往村里走去。不多时便到了村尾的水花家。水花家的境况看起来和阿牛家差不多，几间木屋子，周围圈着一圈篱笆，里面还养了几只鸡。阿牛拉住我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喊道：“有人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