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千秋尺

21、七、绕指青丝（6)

　　想起阿水说过，妙生就住在我的对面，本仙娥不禁朝对面望去。影影绰绰的树影之后，昏黄的光亮摇摇晃晃，一个身影立在淡淡的光晕之中，模模糊糊的。察觉到他在看我，我用力挥了挥手。

　　我看着站在面前的妙生，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妙生淡然道：“你不是也还没睡么？”

　　“我吃涨了肚子，睡不着。”本仙娥有些不好意思。

　　妙生狭长的凤目里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我可以进去么，外面有些冷。”

　　他清冷的声音竟有一丝撒娇的意味，我登时愣了，半晌讷讷点头。妙生便推着我进了屋。他在桌边坐下，低声道：“你不是很能吃么，怎么吃坏了肚子？”

　　我掐着腰上的肉讪讪道：“我睡觉前吃了三块糕点，现在又不能站起来走动。自从我受伤后，都肥了一圈了！”

　　妙生垂下眼，睫毛轻轻颤动，半晌抬起头来，脸色淡淡的：“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

　　“你将腰挺直了坐着，腰上就能使劲儿。”

　　本仙娥试了一下，深以为然，立马实施了起来。屋子里一时间静悄悄的。良久，妙生的声音传来：“你做的糕点，我觉得很熟悉。“
　　“恩？”我没听清，问了一句，屋里却再没了声音。两柱香后，本仙娥腰酸背痛，老腰直要断了一般。倒在轮椅上，我看向妙生，他垂着头一动不动。

　　“哎。”我叫他。

　　没有回应。不会是睡着了罢。我推着轮椅走到他面前。他闭着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大半，真的已经睡着了。哎，他的睫毛还真长呢，本仙娥不禁伸手碰了碰，软软的痒痒的，我笑了起来，在他脸上戳了戳：“醒醒。”

　　没反应，我又戳了戳，还是不动。本仙娥火了，我戳，我戳，我戳戳戳。结果妙生的脸上都有了淡淡的红印，他却还是雷打不动。我怒了，捏住他的鼻子，他微微张开嘴，继续睡。他的唇形还真是性感呢，我如同中了魔障一般伸出手去。

　　在快碰到他嘴唇的一刹那，我脑中一震，猛地缩回了手。哎呀，我刚刚是在干吗呀，我不是在猥亵他罢。本仙娥怎的越来越猥琐了？我在心里恨恨抽了自己几耳光。都是妙生，长那么好看干吗，蛊惑人心，我伸出手指又狠狠戳了他几下，直到他脸上出现一个深深的梅花印才满意。粗鲁地推推他：“哎那个。”

　　妙生睁开眼，眼神有一瞬迷茫，很快又恢复了清澈。我没好气道：“我要睡觉了。”

　　妙生点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看着他清瘦的身影，我不觉开口：“你什么时候成亲？”

　　他的身影顿了顿，淡淡的声音飘来：三天后。”然后继续往前走，轻轻掩上了门。

　　“哦。”我对着门低声回答。胸口莫名地发闷。

　　第二日吃早饭的时候，每月大惊小怪地叫：“公子，你的脸怎么回事？”

　　妙生若无其事地回答：“被猫抓的。”

　　每月穷追不舍：“怎么可能，家里哪来的猫？昨天晚饭的时候还没有的呀，您的脸都肿了！”

　　妙生抬眼淡然看了他一眼，每月立刻噤了声，乖乖地站到了一边。我在一边偷偷发笑，看到妙生的眼神朝这里飘来，连忙咬住嘴唇强忍，差点忍出了内伤。

　　妙生成亲那天，天没亮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脚步声，说话声不绝于耳，本仙娥再也睡不着，只好起身梳洗。

　　走出门，本仙娥第一次看见小小的院子里有那么多人，他们跑来跑去，大声说着话，院子里挂满大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阿水端着一个盒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看见我温柔地笑了笑：“小姐。”她约莫是劳累过度，满脸都是倦色，美丽的眼里也布满了血丝，我微笑着问她：“妹妹到哪里去？”

　　她指了指手中的盒子：“给公子送过去。”

　　我点了点头，她温柔地笑笑就要走，每年跑了过来，急冲冲道：“阿水姐姐，正厅的摆设出了些问题，你快去看看。”阿水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看了看盒子，有些为难。我瞧着不忍，开口道：“阿水你去忙罢，这个盒子我帮你送过去，反正我左右也是无事。”阿水犹豫了一下，便将盒子给我：“谢谢小姐。”便随着每年去了前厅。我将东西放在膝盖上，缓缓往妙生处走去。

　　屋内妙生穿着正红礼服，披散着头发，正在系腰带。从未看见他穿除了白衣以外其他颜色的衣服，今天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艳丽，好像要抢尽这天下所有的颜色一般。他似是对这种宽边的繁复腰带极为无奈，系了好几次，依旧是歪歪斜斜。我驾着轮椅来到他面前，笑道：“莫动。”

　　他依言停下不动，我坐在他面前，伸手到他背后捉住了腰带，细细地整理起来。因离他极近，我又闻到了那股清香，不禁问道：
　　“哎，你熏了什么香？”

　　妙生似是愣了一楞，低声答道：“未曾熏香。”

　　我倒是奇了：“你身上这般香，竟是体香。”随即想起子容低低的笑声，“我以前有个朋友，也是同你一般，从不熏香，身上却带着一股清香，最最好笑的是，他身上这般香，却是个对熏香过敏的。呵呵呵呵。”

　　“哦？”妙生声音中似有一丝好奇，“他是谁？”

　　我不觉笑了 ：“他呀，算是我师父罢，可是我从未叫过他师父。”说罢，腰带已整好，我满意地瞧了瞧，笑道：“好了。”

　　妙生垂下眼，一双凤目定在我脸上，本仙娥给他瞧得浑身不自在，这才猛然省觉，刚刚我为他系腰带，双手环着他的腰，像极了拥抱，委实亲密，本仙娥不自觉想起这几日的光景，登时脸红到了耳根。
　　定了定心神，本仙娥打开盒子，里面放了几支不同式样的簪子，便道：“时候不早了，你且坐下，梳一下头发。”

　　妙生不再看我，依言坐下，我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长到腰际，柔软黑亮，委实让本仙娥羡慕，本仙娥年纪大了，头发什么的都已经颇有干枯的趋势。我将妙生一头青丝细细挽起，梳了个髻，他的青丝绕在指间，滑滑软软地，说不出地舒服。彼时子容也总要我为他挽髻，说什么是“徒弟该做的”，我双眼已盲，哪里会弄得好，可是子容总是笑眯眯地说：“丫头梳的我就喜欢。”久而久之，倒也挽得一手好发髻，当然我也只会男人的样式而已。

　　本仙娥瞧了瞧阿水送来的簪子，都不甚满意，金的太俗气，银的太寒碜，白玉太冷淡，碧玉似是与正红礼服不大衬，而紫金又太扎眼了。这么多竟没一样合适的。妙生看了看那些簪子，道：“随便选一根便好，不甚打紧的。”

　　我心念一动，伸手拔了根头发，放入怀里变了根血玉簪子，掏出来别在妙生发髻上，笑道：“正好身上带了一支，带着挺合衬，就当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罢。”

　　妙生略略往铜镜里瞧了瞧，微微笑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