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千秋尺

15、六、切肤之痛（2)

　　我这样想着，便觉得自己是真的死了，以至于我的头顶一松，扑到在地的时候，我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伏在眼前的脚上虚弱地喘着气，半晌，慢慢抬头，这样伏在地上看一个人，觉得他高达伟岸到了一定程度。他蹲下身来，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出现在眼前，斜眉入鬓，星眸闪亮，英挺的鼻梁，嘴角微挑，俊美无匹。本仙娥脑中闪过一张与他八分相似的脸，心念一动，道：“你是天帝之子？”

　　男子嘴角弧度拉大：“你倒是好眼光，看来你与我父君很是相熟呀。本君初尘。”

　　初尘，天帝长子，与天帝长得十分相像，法力高强，深得天帝喜爱。据说他行事狠厉，颇具手段，他的障碍的命运一向都只是时间问题，结果都只有一个，消失。因此六界之人皆不敢得罪他。

　　初尘捏住本仙娥的下巴，劲道极大，似是要把我的下巴捏碎，他慢慢靠近我，深邃的眼眸里闪过妖异的光芒：“说，你，究竟是谁？”

　　真是荒谬，我是谁。我微微一笑，看着他暗金色的衣袍，上面绣着细细的龙纹，道：“初尘君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究竟是谁，不是你管得着的。”

　　“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一定很有趣。”说罢，邪邪一笑，低头便覆上了我的唇。

　　他唇齿间不带一丝温柔，霸道地攻城略地，我嘴中立刻尝到了腥甜，我没有动，那样的亲吻不过是一个形式，我木然地想。良久，他松开我，眸子里闪过暗金色的光芒，手指抚过我红肿的嘴唇，擦去上面的一丝血迹，在我耳边呵着热气低笑道：“阿音，对吧，味道还不错。本君看你这蟠桃园是呆不下去了，锦绣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不如你随本君回去，本君定好生待你。”
　　我心里冷冷一笑，逸竣你生的好儿子。乳臭未干，就这般目中无人，看来你们天家是越来越出息了。本仙娥推开初尘，站了起来，轻哼一声道：“初尘君，你既不知我是何人，就不该这般大放厥词，不知你父君的英明你学了几成，不过你这霸道，到是学了个十足，青出于蓝呢，就凭你区区五六万年的道行，想困住我，痴心妄想！”说罢，本仙娥集中念力，双眼迸出红光往初尘激射而去，电光火石之间，本仙娥一翻身，滚入身后的云层。

　　本仙娥这双眼中的神力其实并未用过，刚才那一下子也不知究竟多少厉害，莫要伤了初尘那小子才好，毕竟他是逸竣的儿子，再怎么样我也下不去狠手。逸竣呀逸竣，我们整整七万年未见，如今你的儿子都这般大了，当时的你却还只是个扎着辫子的娃娃。

　　彼时，你还整日追着我跑。有一次你去了趟东海，回来竟装了一乾坤袋的小玩意，什么珠贝珊瑚，甚至还拔了老龙王的一根龙须来。我心里气他出去玩也不叫我，撅了嘴不理他。
　　见我意兴阑珊，你立马急了，拉着我的手道：“阿音你怎的不高兴，莫不是这些玩意儿你都不中意，你想要什么，与我说，我这便替你去寻。”

　　我愤愤然一转身，嚷道：“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是想去凡界，可是我又飞不了那么远。”我那时才几千岁，照着凡界的法子算，也就是个三四岁的小童，虽天赋神力，却完全不会使用。
　　你当时一听便拍着胸脯道：“这还不容易，我背你去，来，上来！”你弯下身子，那瘦弱的小肩膀对着我。那日，你“呼哧呼哧”喘着大气嚷道：“阿音你怎的这般沉？”

　　我笑的极为得意：“逸竣你背不动了罢，哎哎，你真真无用。”

　　“胡说八道，我一点都不累，可是你真的很沉！你太胖啦，再不能吃那般多的零嘴了！”

　　我吃吃地笑。

　　凡界热闹的集市上，两个小童儿手拉着手，蹦蹦跳跳。

　　“逸竣，你瞧，这一串串的真漂亮，肯定很好吃吧。我要吃！”

　　“阿音，凡界的东西都要花钱买的，我们没有钱。”你低声道。

　　“我就是要吃！”说罢，我上前抓了一串。转身要跑，却被小贩拉住了。

　　“你这小娃娃怎么回事，竟敢偷我的糖葫芦。快还给我！“

　　“我不要我不要，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这般对我说话，滚开！“

　　“啪啪！“小贩两耳光扇在我脸上，直打得我扑到在地，一阵金星乱冒，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却听见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声。我抬起头来，却见那小贩死蹬着一双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却已是一片死灰。再往下看，你小小的身子站在小贩面前，一只胳膊已经没入小贩腹部，鲜血淋漓。

　　我呆了。

　　你走过来，扶起我轻轻抚了抚我的脸，拉着我走了。

　　我慌了：“逸竣，你怎么杀了他，我们不能随意杀凡人，会受罚的！“

　　“他伤害了你，他打了你，谁都不能伤害你，阿音，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你的眼睛亮的可怕，小小的脸上满是坚毅。

　　那一次，你受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你躺在天刑台上，一动不动，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劈下来，“轰隆隆”的雷鸣令我惊慌不已。你从始至终没有哼过一声，只是身子微微颤抖。

　　当你被抬下来的时候，我哭着扑了上去，你淌着血的手艰难举起来抹去我脸上的泪痕：“莫哭，一点也不疼的。”却把血擦在了我脸上，你微笑道：“越擦越脏了，丑死了，快回去洗脸，你不漂亮了便没人会要你。”我泣不成声。

　　你突然又道：“阿音，我喜欢你，我以后一定要娶你，生生世世保护你。”说罢，便晕了过去。
　　儿时的承诺是生生世世，我心里的欢喜再也藏不住，同那承诺一起成为心中最大的希冀。
　　直到你挺拔的背影出现在那高台上，风飒飒地吹过我的身体，吹起你的衣衫。我拼命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你说过会保护我生生世世，现在才第一世，你怎么会抛弃我？只是，为什么，你的背影纹丝不动，就是在鲜血迸出的那一刻也没有任何晃动。我的视线渐渐成为血色，渐渐模糊，归于黑暗，生疼生疼。

　　我躲在子容的茅草屋里，我知道你就在屋外，可是我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你却站在屋外喊：“阿音，对不起，我是真心喜欢你，你，你还愿意嫁我么？”

　　你一遍遍地喊，我的耳边却什么都听不见，我不想听见，没有勇气听见，我都是一个瞎子了，我们按着祖训的轨迹前进，那么，就当我也聋了罢。直到子容淡淡的声音响起：“你既选择如此，与她再是无缘，你回去罢。她再不能嫁你，也不会愿意嫁你。”

　　没了你的声音，我知道你是走了，再不会回来了。子容走进来，坐在我身边，良久，方开口：“丫头，你可喜欢他？”我一愣，然后心狠狠地揪了起来。扑进子容怀里，我歇斯底里地大吼：“我喜欢，我好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他！可是，为什么，他要剁了我的双眼，去做天帝，为什么，为什么！他说过，谁都不能伤害我的，他会保护我的！我好痛，好痛好痛啊！”

　　子容紧紧抱住了我。

　　那是年少轻狂时的爱恋，最后不过是，切肤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