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五、却似故人(4) ...
-
他的声音是温和的,语气是宠溺的,怀抱是温暖的,还会低低地笑出声来。而妙生,清冷的声音,淡漠的眼神,即使是笑,也只是嘴角扯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天差地别,又怎会有什么联系?更何况,,我心中一阵绞痛。
我抬眼看妙生,尽管只是气味,这个少年还是带了他的东西,是七万年来第一个与他相关的人,我脑中念想一动,就不由分说拉起妙生往外冲去。
大厅里,喧闹的人们早已散去,杯盘狼藉,脂粉味、酒味、汗臭味混合成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胃里一阵翻腾,几欲呕吐。妙生紧了紧与我相牵的手,我深吸口气,压下不适感,拉着妙生走进前厅。
旺妈妈正指挥着丫头小厮们整理大厅,看见我们进来,便扭着腰肢迎上来:“哎呦,姑娘昨儿个睡得可好?”我绷着脸皮,无心与她废话,自怀中拿出一大叠银票道:“我要替妙生赎身。”旺妈妈看见那一摞银票,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半晌才省过神,登时笑得花枝乱颤:“哎呀,这位姑娘竟是位贵人,妙生你跟着这位姑娘,以后可是有福享了呢,哎呦呦,连妈妈我都要羡慕你了呢!”我心中本就一团乱麻,这个旺妈妈又说个不停,我的脑袋几乎要爆开来,不耐烦地说“烦请妈妈闭嘴。”
旺妈妈也是个乖觉的人,见我的表情,立马乖乖闭了嘴,只是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陪着笑。我回头看妙生,他低着头,脸上瞧不出喜怒,也不知是愿还是不愿。我突地想起他与阿水似是一对,我何不成就他们,就,就当是他得了真爱?想道此处,我又掏出一叠道:“还有一个叫阿水的姑娘,圆脸大眼睛,我也一并赎了,这银票买下你这花楼也绰绰有余了,妈妈不必找了,快把阿水带来便是。”
我与妙生、阿水三人一行走出绮芳阁,一出门就看见对面巷口的身影。
“洁儿。”我惊呼一声,奔了过去,洁儿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成一团,躺在冰冷的地上,我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慌乱,连忙将她抱了起来,这丫头瘦得只有一副骨架子,浑身冰冷,也不知在这地上睡了多久。她似是感觉到什么,动了动便睁开眼。她的一双大眼睛因睡梦而显得迷茫无助,看到我的时候亮了一下,大大的眼睛弯了弯:“姐姐,你终于来啦,洁儿好担心你。”我在她嘴唇上点了点,温言道:“洁儿乖,睡罢,姐姐没事。”洁儿乖巧地点了点头,闭上眼又沉沉睡去。
我抱着洁儿慢慢在清晨的通州城中走着,天才刚亮,空气中带着一种湿漉漉的凉意,赤裸的双足踩在冰凉粗糙的地上,冰冷却又火辣辣的,这种矛盾的感觉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喊出我心里的百转愁肠,我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渐渐狂乱,眼睛又干又涩,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仿佛那温热的液体流的越多,心里的痛也走的越多一般,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墓地,一只微凉的手拉住了我,他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很用力很用力,几乎要抓下一块肉。我吃痛皱起眉头。妙生松了手上的力道,朝阿水看了一眼,阿水便上来低声道:“姑娘,我来抱孩子。”我甚至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便讷讷地由阿水将洁儿抱了去。妙生看了我一会,突然伸手将我打横抱起。
我仍木木的,半天没有什么反应,妙生站了一会,开口道:“怎么走?”我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在他怀里,顿时无措起来,挣扎着便要下来。妙生紧了紧手臂,清冷的声音带了一丝不容置疑:“莫动 。你的脚再走下去,定要废了。”妙生看起来十分瘦弱,力气委实不小,我挣了好几次也没有成功,看看他淡然不带一丝表情的脸,是我想太多罢,什么男女之别,一个骨灰级的女神仙和一个凡人的少年能搞出什么男女之别来。妙生的体温似乎比常人低一些,这令我所熟悉的味道显得有些冷冽。在他怀里一阵阵晕眩,迷迷糊糊地便要陷入迷障。
妙生突然揉了揉我的头发:“往哪里走?”我顿时清醒过来,指了指方向,他便这样抱着我慢慢走去。边走便淡淡地开口:“你组天睡得不好?”
我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讷讷然开口:“没有啊。”
“那你为何看起来又是昏昏欲睡的样子?”他的声音居然像是在逗小猫。
我颇有些气愤,闷着声音道:“说起来,的确是睡得不好,因为床实在是太小,睡两个人怎么能够~咳咳,最后我掉到了地上,自己还不知道,睡了半天没找到被子,这才发现。”
“我觉得那个床当中至少还能再睡两个人么~’
“谁知道,更重要的是,大清早我还给吓醒了,我怎么就睡在你~咳咳~”意识到说漏了嘴,我生生地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没发觉。
我颇有些尴尬,断断续续地道:“没,没什么啦。”
妙生也没再追问下去,按着我指的路慢慢走去。一路无话。我抬头看妙生的脸,想起他刚才若有似无的打趣,那似乎不是他的习惯,我心里默默的有些感激,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不过我的确不再那么慌乱,他不是他,但有些东西我还是感受到了。临近家门的时候,我对妙生道:“帮我一个忙罢。”
“恩?”他淡淡应了一声。
“帮我照顾洁儿,”我顿了顿,“我要离开了。
”
他没有做声。
在我以为他没有听见,正要再说一遍的时候,妙生淡然的声音飘来:“恩。”
我总算放了心。
妙生将我和洁儿放在床上,在屋子里铺了层稻草,阿水在灶台前找了找,寻出些面粉开始做东西。我看看床上的洁儿,伸手探探额头,昨夜受了凉现在已经开始发热,我捏了个诀输了些仙力过去,这样,以后洁儿也不会那么容易生病了罢。
当晚,我与洁儿睡在床上,而妙生和阿水则在稻草上将就着。我坐起来,替睡在身边的洁儿盖好被子,看了看床边的三双鞋,穿上袜子,跨过地上的人,推门走了出去。三千繁花,皆是过眼云烟,不管是七万年前,还是现在,一扇门,就是两个世界的隔阂。门,轻轻掩上。
我望着眼前寸草不生的土地,原来这里这么宽阔。曾几何时,在我的心里,这里小得转个圈圈就能包住。曾几何时,这片沟壑和裂缝纵横的土地上有着六界最繁盛最清雅的桃花,一大片的桃花林子里,搭着三间茅草屋。如今却是光秃秃的一片,只有一根通天贯地的创世之柱。
脚底传来钻心的疼痛,我低下头,注视着鲜血从白色的袜子中渗出,混入黄土中。跌坐在地,眼前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