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几番曲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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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榻上的男子倏然睁开双眸，那双清亮的眸中此刻显得有些浑浊，他跌下榻去，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双目顿时清明，但面色却苍白如纸。
“来人！”
微微沙哑的嗓音中透着冷意，透着怒意，更有杀意！窗外黑影闪到，
“如何？”
黑影答道，
“已出了皇宫，现今正在郊外。”
华凡一抹嘴角的血迹，面色沉寂似冰雪，瞥了眼掌中的血，道，
“顾兮际可行动了？”
黑影道，
“顾大人已率兵前去。”
华凡只冷哼一声，心道让顾兮际亲手抓了简霖，看简霖还如何对他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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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棠！你可还好？是否……”
“快趴下！别……呃……别出声！”
简霖闻言急忙趴下了，又听得安棠在下面悉悉索索的呻吟之声，只料他这次撞得不轻，心中焦急间又要开口便听得一群脚步声。他忙是捂住嘴，细细听辨着声音，不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简霖还未开口便听得底下的安棠传来一声痛苦至极的低吟之声。
简霖想他定是重伤了，忙唤道，
“安棠，你可支撑得住？我拉你上来，此地不宜久留！”
安棠低低喘息一口，勉强稳住声音道，
“不必了，我自己……爬上去……”
腹中已是绞痛难当，犹如针刺入腹般疼痛，安棠抹去额上的冷汗，抓住一旁的树木，挣扎着试图爬上去。脚上又是一滑，雪块哗啦哗啦地落下去，正试着下坡的简霖也是一惊，忙叫道，
“安棠，你怎么样！”
安棠一手紧紧抓住树干，此刻连回答的力气也不多了，只是摇了摇头。他一脚踩在另一棵树上，两手攀援，终于爬上去了几步。简霖抱着树干，身子向下探去，拉住安棠的手顿时一惊，心道方才还是好好的一人，怎地此刻便手上寒若冰霜了？当下想不了太多，抓着安棠的手一点一点地将他向上拽去。
终于将他拉上来后，简霖见他已是站立不稳，一手紧紧捂在方才撞到的部位上，神情痛苦难当，只得道，
“还好吗？”
安棠轻轻摇首，轻声道，
“走吧……”
说着便要走去，简霖忙扶住他的身子，道，
“要不要歇息一会儿？你这样子……”
“时间不多！再不走……接应的人会……会以为计划失败，到时……呃……”
再也走不了了。
安棠话语未完，竟是从简霖的手中滑下，直直跪倒在地，脸庞几乎要埋进冰雪之中，身子颤栗不止。简霖见了不由大吃一惊，一同跪倒在地，见那月华将他的脸色照得惨白，心下大叫不妙。
“安棠，你是伤了何处，为何这般痛苦难当？”
安棠紧紧捂住小腹，根本是无法开口了，只是倒吸冷气，简霖听他只是喘息，又见他额角、后颈处布满了细汗，心中愈加慌张，正欲开口询问，便见安棠已挣扎地站起。他起身时不稳，甚至向前扑去，简霖连忙一把撑住他。
安棠回眸，连一个感谢的笑意都扯不出来，只双眼微张地望着他。简霖见他眼中的感谢之意，又见他此刻已是难以行走，便道，
“我扶着你走，勿推辞了！男子汉大丈夫，扭捏什么！”
言毕也不给安棠说话的机会，扶着他向着宽阔的空地走去。
简霖扶着安棠走了一段，只听他的喘息之声越发加紧了，身上也觉着越发冰冷了，忙唤道，
“安棠，安棠！”
安棠不曾吭声。简霖扳过他低垂的脸庞，却见他已紧闭双目，豆大的汗珠正流下脸颊。简霖拍了拍他的脸颊，又唤了几声，安棠始终没有反应。简霖不禁心下大乱，急中生智道，
“安棠，我看见安存了，你哥哥来接你了！你快睁眼瞧瞧，那边那个，是不是你哥哥！”
安棠这才有了些反应，轻哼一声，却不曾睁开眼来。简霖又连着唤了几次安存的名字，安棠始终睁不开眼来，身子也渐渐软下去了。简霖这下急得手心冒汗，猛然间想到他与华凡之间的关系，也不管是否恰当，病急乱投医起码还有一线生机，不若安棠怕是要死于此地！当下便道，
“华凡来了！”
（怎么感觉像叫狼来了……）
简霖只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一沉，心中才是一乐，安棠便缓缓抬首向着四处扫视一圈，之后回眸瞧着简霖，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音。简霖笑道，
“你可算醒了，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你所说的地方了。”
安棠目光顿时一黯，微微张开的眼又是要阖上，简霖才见他有一线生机，哪会让他再昏迷过去？立时道，
“你不是日夜想着见你哥哥吗？安存可等着你呢！”
这句话放下去，可比世间一切灵丹妙药，安棠睁开眼来，望了眼简霖，轻轻颔首，捂在小腹的手微微动了动。简霖见他一直捂着腹部，便道，
“伤得可重？”
安棠闻言，心中顿时一片酸楚，满眼哀伤地望着简霖，简霖眉心一跳，心道这神情真当奇怪，为何是这般苦楚？他将安棠向上扶了扶，问道，
“可有伤心之事？”
安棠垂下眸子，默默摇首，却不想小腹又是一阵刺痛，之前碰撞之时亦伤及肺腑，他气息不稳间竟是血气上涌，生生疼得咳出一口血来！简霖见状不由大惊，眼见他双唇沾血艷红，脸色却惨白若霜，正要开口，不料安棠使了一股猛劲推开自己，而他则是连连后退，跪倒在地。
“你……”
简霖连忙上前，扶住安棠的身躯，
“简大人！”
安棠此时已是身形摇晃，声音却异常坚定稳重，他定定地看着简霖，沉声道，
“简大人快走吧！安棠……走不了了……”
简霖大惊，道，
“如何走不得了？我们就快……”
他回眸一看月色下开阔无边的空地，却是心下一冷，还有好久才到呢。安棠抓住他的手，简霖顿时手上颤颤一冷，回首见他将那半枚玉珏塞入自己手中，听安棠明显中气不足道，
“拿这玉……见了……见了前面的马车……那些人便会送您安然回到东氏……”
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到了后来声音也是渐渐弱去，但握着简霖的手始终牢牢地将玉捧住。简霖接过玉，重重颔首，道，
“简霖定不辜负你所托！”
安棠闻言，安慰地一笑，又道，
“安棠还有一私事相求……”
简霖目光晶亮，道，
“请说。”
安棠望着他的双眸，恳切求道，
“大人回去，见到我家大哥，便与他说，安棠不曾叛国，安棠不曾对不起安佑大人！”
说道他竟是朝着简霖一拜，态度无不诚恳，简霖忙扶住他，道，
“你为东氏尽心尽力，牺牲自我以报国，简霖无论如何也会将此话传到，安棠是精忠报国的好男儿，不负国家，不负百姓，更不负安佑大人在天之灵！”
安棠闻言已是身上痛楚去了大半，一直以来对安存的亏欠而造成的于心不安也平稳了许多，正是心头一松，道，
“多谢大人！”
简霖也不再礼让，受了他这一谢，却也不知此番嘱托竟在日后救了他一条性命！他见安棠是不欲离去了，心下不安，又正色道，
“既然你对我有所要求，我也不能亏了，你也需答应我一件事。”
不待安棠回答简霖便道，
“本大人要你伴我左右，一路护送我回东氏，如有半路而逃者，哼哼……”
他忽地坏笑两声，倒颇有几分痞子像，流里流气的模样让此刻即使腹痛不止的安棠也想笑出声来。安棠苦笑道，
“只怕有负大人所托……大人，快走吧……”
简霖不禁气恼，佯怒声道，
“安棠，你竟敢不听从我的号令！安武难道不曾交代于你吗！”
安棠双手捧腹，只是低头重复道，
“大人快走吧……再不走恐怕就迟了……枉费了几个兄弟的辛苦，安棠当不起这罪责……”
简霖简直就要跳脚，深深叹了一口气，想是要激他一激，沉声道，
“安棠，我今日便与你言明了，若是此刻我弃你而去，独身一人回到东氏，见到安武与你兄长，我倒问你，我该如何对他们说你的去向？说你在护送半途之中离开，之后去向不明？这话教旁人听了，他们该如何想你？了解你的人说你为人正直自是不做他想，可其他人呢？你就不怕你一身清白反倒被他人的闲言碎语玷污了？”
安棠一时沉思，但腹中猛然一疼，他只想，腹中有了这孩子，早不是清白之身了！安棠早已叛国！简霖见他沉思，又道，
“即使你不惧人言可畏，察察之身亦不惮氵文氵文之物，但你可知你今日所作所为会为你兄长安存埋下多少祸患，让他招来多少白眼！”
安棠霎时浑身一凛，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冷得他肝胆俱寒！安存啊安存，我怎么就忘了你呢！可是我早已无颜面再见你了，早已无颜面再见你了……简霖抓住他目光中的一颤，心中暗喜，又道，
“既是如此，你走还是不走，我只给你三声考虑，三声过后，安存的尊严就全然托付于你手中了！一……”
安棠心中已是大乱，听简霖的口气里透着十足认真，料他所言不虚，
“二——”
简霖特意拉长了声音，偷笑着瞟了瞟安棠，见他一脸犹豫不决，便佯装不耐烦道，
“想好了没？我数三了啊，你再不回答自己瞧着办吧！”
当下便要数三，张了张唇，又瞧了安棠一眼，
“我数了啊，你想没想好？”
“我和你走……”
一听他松口，简霖便是一阵欢喜，扶起他的身子便道，
“耽搁了些时候，但愿人还未离去。”
安棠轻轻颔首，与简霖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去，不料未行几步便见方才走来的树林那处火光冲天，简霖与安棠对视一眼，心中皆是腾地窜起一个念头——跑！
两人疾奔了一阵，首先力不从心的便是安棠，他本就受伤严重，怎禁得住几步的奔跑？当即脚下变慢，险些带得简霖跌倒，他暗自苦笑，自己倒是成了累赘。简霖奔了几步也是气喘吁吁，见安棠停下先是以为他要反悔，而后见他捂住腹部这才想到他之前受的伤。本想着进林中躲一躲，怎奈得这四下空旷，竟无一处可以藏身……
思忖到此，简霖脑中顿时精光一闪，望了望后头的火光，扶住安棠急道，
“你此次行动是否全程保密，参与之人皆为可信之辈？”
安棠一时愕然，紧紧攒眉，道，
“你以为……”
简霖微眯双眼，指着四下空旷，道，
“我们除了在山坡之上听到脚步声外可是一路安稳？我们这样走来竟然不曾遇到几路巡查士兵，在这两国交战的时刻，皇宫守卫如此松懈，此举岂不是大意轻敌，打开自己大门引敌人入内？”
安棠顿时心下冰凉，料想自己封住华凡的穴道，出来时也不曾遇到他身旁守护的暗卫，只怕那时，自己便已然中计了！又听简霖道，
“之前都是安然无恙，此刻我们走上这边空地了后面便有追赶之势，这阵势，只是要我们走进这里，无处躲藏！即使此刻我们身边人数众多，高手如云，包围之势也已无法化解！只得坐以待毙！”
听罢简霖的分析，安棠只觉腹痛加剧，那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正是成了他这路护送简霖的最大阻碍！他强忍下疼痛，对着简霖无不坚决道，
“此时你走定还来得及！”
简霖看着他俊美的面庞，却觉得安棠的美在此刻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他阖上眼眸，复又缓缓睁开，安棠看向他眸中，已是一片红光，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在那个瞬间，空地四周皆是亮起火光，形成一道绚烂无比的光圈，而光圈开始渐渐缩小，成收拢之势。简霖与安棠两人便被包围在光圈的中心，简霖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也不知是在看谁，安棠回头看去，见一俊朗的男子自众士兵后走出。
不是华凡，好险不是华凡。
不知为何，两人心中同时暗暗地叹道，皆是一脸如释重负。简霖看着他在耀眼火光下依旧棱角鲜明的脸庞与傲然挺拔的身躯，一股难以抑制的思念之情与欣喜之意几乎要没过他逃脱失败的沮丧，可是一出口却是嘲道，
“顾大人带着几十人马来抓我们二人，可真是大费周章，为宛地显尽忠诚之心了！”
顾兮际并未回嘴，脸色一派冷寂，只定定地盯着简霖，那双深眸里透着隐隐怒意。简霖亦是望着他，不再言语，却见顾兮际让出一步，正是将身后的华凡展露在两人面前！
简霖一惊！安棠更是一惊！
此刻的华凡脸色比顾兮际更冷，薄唇紧抿，比顾兮际，更散发着一股王者至上的威武之气。他只扫了一眼安棠，只见他紧紧低下头，面容不清，而一手捂腹，眉角一跳，声音威而不猛，却让人感到此声有破石之威力！
“近前！”
安棠浑身瑟瑟一颤，险些软倒在地，可简霖却没那般惧意。华凡见他不动，又是沉声道，
“近前！”
安棠终于动了！
只见他轻挪脚步，竟是躲到了简霖身后，竟还轻轻推了推简霖。简霖顿时一惊！而华凡眼中怒意已盛！他出离愤怒地瞪向简霖身后的安棠，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是让安棠近前，而安棠竟是不动，第二次皇帝再唤，他动是动了，可居然跑到了他人身后，还推搡着他人近前！这胆子，着实大了！
华凡狠狠瞪了简霖身后一眼，转身离去时怒声喝道，
“将人犯拿下！”
“是！”
几名侍卫领命，上前拿住了安棠，他们当然晓得华凡要的是谁。简霖见安棠被押走，心念他腹部重伤，正是要唤道却听顾兮际冷冷道，
“走！”
这下自然是要带简霖走。
兵行两路，一路去那皇宫深院，一路去那寒苦大牢，简霖只想着日后再见，却不想此去便一生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几番曲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