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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同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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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自从那日两人闹僵之后,华凡便许久不曾去无棠那处,似是不加理睬,却将他身侧的宫人换了一批。无棠哪会不知晓他的心思?不过是换了双眼来监视自己罢了。他这几日要准备开春的一切事宜,自是忙碌一些,不若,怕是要将无棠唤去他的书房,故伎重演,如无棠刚进宫那会儿一般地监禁他。
再说如今再要寻来药物也是难上加难,无棠摸着自己微丰的肚子,暗暗地盘算起日子来,离约定的时间也是不远了,此刻若要落胎只怕会误了大事。倒不如安全回家之后,再好好打算这回事情,可再一思忖,回去之后这孩子定是保不住了。这通敌叛国的证据就在自己肚子里,料谁见了都会如芒刺在背,自己又何必令这孩子尚且在腹中便背上骂名?
可心中却又隐隐不舍,无棠只道,这是被华凡迷了心智了!回家!回家见了安存便什么也清醒了!障!实在是障啊!
是夜明月朗朗,耀得天空一片深蓝紫色,月晕晃眼之间,四处已风声四起。
方才听闻华凡要来宫中用膳,无棠倚在窗边,捂着额角脸色便是一阵地难看,进殿来的唤他用膳的宫婢见他一脸郁色,忙敬道,
“大人可有何不适?”
无棠疲惫地摆摆手,那宫婢只料他心念皇帝,便道,
“大人毋需担忧,陛下不久便会来了。”
无棠心头一跳,他来了我才是担忧!本想着再平静几日便可了无牵挂了,谁知那华凡放着后宫成批女眷不用,偏喜欢跑自己这儿来。好啊!他是连夜间也不放心,要自己个儿亲自监察了!他悄悄摸了摸肚子,正是无所适从间,另一宫婢便进殿道,
“大人,陛下来了。”
无棠浑身一凛,这方慢腾腾地起身,缓步向殿外去。在外见了半空圆月,他猛然意识到已是时日无多,心下莫名一阵不忍,垂着眸子,加紧了步伐。快到时,无棠又忖道,越是非常时刻,便越要举止如常,硬是收起了一脸忧色,一改忧郁。
席间,两人闷声闷气的,闭口不言。华凡几次欲开口,见无棠远远地避开他坐着,便也忍了,心道那日的做法是吓到他了。可是那女人,华凡早是看不惯,前几日愈加跋扈,一剂药便让她安静了,华凡何乐而不为?反正不是自家的孩子,就算是兄弟的一条血脉,也不能让那恃宠而骄的女人借此欺侮了。华凡忖道当初十一弟跪在自己面前发颤的德行,心中更是对着两人鄙夷,一个胆小如鼠,一个贪图华贵,哼!这样一来倒也清静,堵去右相的一张嘴,让他好好看看他家养出了什么样的女儿!连老十一的床都敢爬上去,果真应了右相当初那句“小女有胆识”了!
用过膳后,华凡坐何处,无棠定要避开几个位置才肯坐下,可华凡赖着不走,无棠一时也没什么好法子赶他出去。他此时坐立不安,双手放在腿上不住地划拉着指甲,一趁华凡不注意便偷偷地摸着肚子,眼光无论如何也不愿转到华凡那边去。华凡只静静地打量着他,也不出声,一直坐到了夜深。
该入寝了。
华凡在宫婢的簇拥之下褪去衣物,无棠也不想上前凑热闹,站立一旁目光瑟瑟如秋叶。待一群宫婢撤下后,无棠的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吹灯,上床,假寐,安睡!
他心中顿时一片豁然,抬眸见华凡正站在榻边瞧着他,晶亮的眸子似看到自己心底,无棠的心绪不禁一阵澎湃。想过了今晚,便再也不能与他同榻而眠了。
收起那派苦楚,他面无表情地吹去几盏烛光,仅留一盏,幽幽烛光,黯黯情伤。华凡见他吹灯,一言不发,坐于榻边,看着无棠缓步走来。
无棠看着他山陵河川般由上天细心雕琢过的俊美面庞被曳曳烛光投出道道阴影,想起当年自己与他第一夜的春宵,烛光也是如此幽暗,只不过那次是在华凡书房的藏书阁中,那时两人皆情难自控了,来不及回到寝宫,在那个稍嫌拥挤的角落中,两具身躯紧紧相融。也是那一次,无棠在华凡的口中听到了简霖的名字。
他了解华凡的性格,越是得不到,便愈要坚持。于是自己便轻而易举甚至投怀送抱了,只为了在将来不要那么不舍。他只是想到,华凡对简霖,确实是爱呢,对自己,不过是一显地位的占有罢了,不过是玩物罢了。
而华凡也是那么地配合自己,纵容自己这个玩物在宫中翻江倒海,想来他也只是要对天下人证明,你尽管闹去,我依旧制得住你,只要别惹得我不快,不若便是你死无全尸,而他华凡奉陪到底!游戏罢了,要玩便要输得起!权谋罢了,要耍先要保住命!
他对华凡,是时候心如止水了。
无棠走至华凡身侧时华凡本欲将他揽住,却不想他轻轻一避便躲开了,他只道一声,
“吹灯吧,我累了。”
便让帝王一时语塞。无棠将锦被留了半床给华凡,自己则躺到最里边去,侧过身去没给皇帝留机会,一手则早已捂在腹上。一阵黑暗后,无棠毫不意外地感觉到皇帝紧贴过来的温热身躯。
那个刹那,回忆再次鬼使神差地涌来——
“朕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朕?”
“我哪里敢不喜欢陛下?”
“诳朕!”
“陛下知道就好。”
“……”
“你真当不喜欢我?”
“喜欢不是天天挂在嘴边说的,要放在心里喜欢,懂否?”
“如此说来,是喜欢咯?”
“随你怎么想!”
如今人面依旧,无棠的心也是依旧,却不知华凡是如何想了。华凡向来是个厚脸皮的家伙,这下人家不理睬他他也由着自己喜欢,将无棠向榻内挤了挤。无棠岿然不动。皇帝腆着脸又挤了挤,无棠还是不动。
见他全然不搭理自己,华凡便沉声道,
“睡了?”
无棠心中鄙夷道如果我是猪,现在一定睡死,你再挤我我也不搭理你!只闷闷道,
“别挤了,再挤我就掉到隔壁去了。”
这一搭理他,华凡就来劲了,竟还向里挤了挤。无棠不快道,
“你知不知道隔壁是什么?隔壁是池塘!”
华凡顿时嗤笑出声,乐道,
“我抱着你,不会让你们掉到池子里去。”
无棠听他说“你们”,顿时心下一跳,咬着唇半晌不做声。华凡一手自下伸到无棠腰间,另一手围上去,成包围的架势,他感到无棠放在腹上的手冰冷的厉害,便笑道,
“手这样冰冷,冰到了孩子该如何是好?”
无棠双手一颤,却捂着不放开,华凡靠在他颈边,道,
“松手。”
无棠这才缓缓松手,华凡搂着他的腰身,见他松手了,大掌便要附在他微隆的腹上。无棠一惊,忙叫道,
“别!别碰它!”
华凡的手又是一僵,无棠背对着他,不曾让他看见眼中的泪光,声音微微哽咽着,
“别……别碰它……求你……别碰它……”
华凡心神一震,微怒道,
“它是朕的孩儿,如何碰不得!”
无棠又是浑身颤栗,只是哀求道,
“求你……不要碰它……它还小……别……”伤害它。
最后三字,无棠不曾说出口,也正因如此,华凡终究不曾抚摸到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
华凡收回了手,看着黑暗中无棠的侧脸,轻轻道,
“三个多月了?”
无棠一惊,道,
“你如何知晓?”
华凡见他开始正式地搭理自己了,心中暗喜,轻叹一声,道,
“当日杨老为你诊脉,竟然隐瞒于我,只道你气血虚弱,直到日前,才敢与我言明。”
无棠回首忙道,
“那杨老!”
华凡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道,
“我还不至于要了他的老命,暂且让他保密,毕竟兹事体大。”
无棠这才无言,复又躺回去,一阵沉默。顷之,华凡耐不住安静,便靠前道,
“你是恼我,还是惧我?”
无棠默不作答。华凡望着他的侧脸,发了会儿呆,又道,
“其实惠妃她……”
“华凡。”
无棠忽地出声打断他,声音中充满了倦意,
“我累了,睡吧。”
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