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嘉聘礼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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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过后，管事郭镛、保母罗氏领了东宫各级内侍、都人，前来拜见太子妃。
留宫时宛月已大致了解东宫人事，耳闻郭镛自幼服侍太子衣食，地位非同寻常，自是不敢怠慢，客气地称他为“郭管事”，心中暗觉惋惜：如此一位仪表堂堂、儒雅俊美的人物，缘何成了寺人？
罗氏则是昨日亲迎、今早朝见时都跟着的。她自祐樘立为东宫就近身服侍，是资历仅次于恭僖夫人杨氏的保母，杨氏卒后，她便是东宫头一号的管家婆。
就着这时候，罗氏道：“终于把娘娘盼进门，东宫有了女主人，奴婢也该告退养老了。”
宛月挽留几句，罗氏笑说：“小爷早赏了京郊的宅邸，奴婢只等小爷、娘娘嘉礼一成，便可出宫偷闲了。”
祐樘也笑道：“罗老老是该享享清福了，这阵子婚事操劳，我也应了老老要歇一歇的。”
既然他们早说好了，宛月口中笑说：“我年轻不晓事，有什么料理不开的，还要请罗老老回来帮衬几天呢。”心下则一阵轻松。这些管事的内夫人，仗着劳苦功高，多不易应付，而罗氏肯放手，太子也信得过她这个新妇，自是最好不过了。
至于宫人们，多数姿色平平，有两个姿容靓丽的，衣饰妆容也朴素低调，大抵是传说中万贵妃送来而不得近身的那两位美人了。
大宫女董翠婵轻声细语，很是温柔和顺。她二十岁出头模样，细挑身材，容长脸面，棕帽上所插的镶宝花蝶鎏金银簪明显比普通都人华贵，却不知是太子还是哪位娘娘赏的。
宛月赏了众人金锞子，勉励一番，便随了太子去欣赏他收藏的书画。
当天晚上，皇帝在乾清宫大殿举办家宴，以赐皇太子与太子妃。
皇太后出席的场合，皇帝、皇后要到乾清门之外的云台门立候，皇太子小两口更是要提前等候的。而他们到达云台门之时，皇子皇女们已跟着皇妃先到了。
当下，除了未满月的十三皇子，太子的九个弟弟、三个妹妹皆按次与皇嫂见过。
九皇子祐榰和三公主虽满心欢喜，这种场合却不敢造次，只在脸上露出大大的灿烂笑容。
邵宸妃膝下四皇子祐杬、五皇子祐棆、八皇子祐枟都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的模样像极了母亲。
祐杬十二岁，态度极是端方斯文，而他蓄发的玄色纻囊垂于脑后，加之变声期公鸭一样的声音，形象有点好笑。对于差点抢去太子之位的四皇子，宛月本是忌惮，但亲眼见到这个跟鹤龄同龄、稚气未脱的孩子，着实是讨厌不起来。
王顺妃所出的大公主与祐杬同龄，作为第一个孙女，自幼得皇祖母偏疼些，与抚育在太后宫中的太子哥哥也最为亲近。听说三妹、九弟早在张氏婚前就去套近乎，这次见面又格外亲热，她心中便有些不快，只觉皇嫂应与皇兄一样，最看重她才对。
片刻，王皇后驾临。然后，成化皇帝也出了乾清宫，受众人拜过，便在云台门之下，朝北立候。
金乌西斜，初春的东风灌进门檐之下，送来几分料峭寒意。
宛月跪在太子身后，眼前是胖皇帝站得笔直的黄袍背影，不禁感叹：父皇重孝，皇祖母在宫中的地位真是至高无上啊！
俄而，太后轿至景运门，成化帝便居中朝北跪下迎接，候凤轿至乾清门落下，方与皇后起身上前，一左一右扶请老娘娘入宫。
众人在后头亦步亦趋，进殿落座，上下尽欢不题。
亲迎第三日，盥馈之礼。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向长辈进膳，这是太子妃身为媳妇的独角戏，太子是不需要参加的。
虽然祐樘很体贴地与宛月一道起床梳洗了，但宛月看他闲闲地套件曳撒，自己却要翟衣大妆，顶着五斤重的凤冠，真是羡慕嫉妒恨哪。
宛月先到清宁宫，向皇太后四拜之后，捧过尚食所授膳盘，置于太后身前的食案上，再行四拜礼，然后伺候着太后动筷用膳。
这个礼仪走形式的意思大于实质，周太后也不为难新妇，象征性夹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笑道：“你下去吧，戴着这么重的凤冠伺候，也是不易。”
“孙媳谢皇祖母体恤！”宛月告退，跟着礼官出了清宁宫，升轿诣乾清宫门外，由左门而入，向皇帝进膳。
再到坤宁宫进膳过了，已是日上梢头。宛月回到承华宫，祐樘正等她一起用膳。
传了早膳，太子与太子妃各设桌案，以丝巾遮住口鼻的内侍，将一道道膳盘进献上来。
膳盘各以黄绢覆盖，摆开一看，有芝麻烧饼、沙馅小馒头、剪刀面、松子枣实粥，有香米饭、撺鸡软脱汤，有猪肉炒黄花菜、羊肉炒、煎烂拖齑鹅、两熟煎鲜鱼、五味蒸面筋。菜色丰盛，但祐樘不过是每样用一两口，连爱吃哪种也瞧不出。
皇帝、太子这种身份是有忌讳的，为了防止下毒，口味偏好不轻易显示，一般人更是不得劝膳。尚食女官不过是顺着上位者目光所指，盛上两匙罢了。
祐樘所处环境险恶，餐饮上自是更谨慎些，宛月思来便觉怜惜。
又想起方才乾清宫中，皇帝眼下发青，一口八宝小馒头嚼了半天也难以下咽，忍不住开口道：“父皇的胃口似是不大好，御体比去年清减了些。”
对于跟妻子讨论这个话题，祐樘并不忌讳，“自从万娘娘薨后，父皇胃口一直不大好的。”
“再过几日，野菜芽苗生发了，切碎放入粳米粥里，青油油极是开胃的。到时候妾亲手熬上些，给父皇送去可好？”
祐樘微笑道：“难得你这份孝心了。”
“那东宫里的小厨房，妾可要好好打理打理了。”御膳房的菜色再豪华，也不比现出锅的热乎乎的饭菜啊。宛月打量着祐樘清瘦颀长的身材，要把殿下养得再胖些才是真呢。
亲迎第四日，行庙见之礼，太子妃随同太子，至奉先殿拜见列祖列宗。
庙见仪式极之繁琐，德祖玄皇帝皇后、懿祖皇帝皇后、熙祖皇帝皇后、仁祖皇帝皇后、太祖皇帝皇后、太宗皇帝皇后、仁宗皇帝皇后、宣宗皇帝皇后、英宗皇帝孝庄皇后九庙神御逐一两拜、跪献帛、进爵、再两拜下来，宛月双腿几乎断掉，要不是罗老老给绑上厚厚的护膝，大概皮都要磨破了。
姑娘家不必进祠堂，宛月在娘家之时，从小到大都没磕过这么多头，这结婚的礼仪，着实是苦不堪言。
斜觑祐樘一眼，他面色沉静，姿势极其标准和优美，跪拜时肩背平平展展，绝不像有的人拱着背撅着屁股那样难看。宛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此高雅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的么。
在宛月看来，前头九位老祖宗，再加上今上，没一个比得上太子这般俊美。
朱家祖传的黑胖大脸，到祐樘这里突然白净秀气起来。想来是纪淑妃的美貌无敌，扭转了儿子的相貌吧。
然后诣读祝位，跪读祝讫，再两拜，最后诣燎位行礼毕，终于完成了这个漫长的仪式，起驾还宫。
回房更过衣，祐樘温柔地说：“先去用早膳吧。”
“殿下先用可好？有晨起那几块糕点垫腹，妾不想吃了。”宛月歪在塌上，有气无力地使唤含香，“来，给我揉揉膝盖，好痛啊。”
“你们下去吧。”闲散人等一走，祐樘撩开娇妻蔽膝一看，白嫩嫩的膝盖一片通红，慌得又想揉揉，又不敢去碰，手忙脚乱，索性像小时候母亲哄他那样，低下头朝红肿处轻轻吹气。
气息暖暖痒痒的，宛月扑哧笑道：“又不是小孩子磕破了皮，殿下这是什么哄法？”
“痛得厉害么？涂点药酒可好？”祐樘小心翼翼地问。
宛月甜蜜地抿嘴笑了，没想到殿下会挺在意她。她大大咧咧地说：“过半天就没事了。殿下不是一样跪了那么久嘛。殿下痛不痛？”
“我习惯了，没事的。”祐樘显摆地露出自己膝盖给她看。
他这个孩子气的动作逗得她轻笑，再看向他磨得粗糙发黑的膝盖，却是一阵心酸。虽是贵为太子，宫廷礼仪严格，他经年累月跪来跪去，不知受了多少苦。
她春山般秀美的眉尖轻蹙，柔软细嫩的小手就那么轻轻抚摸着，虽然什么都没说，他却是明白的，心中一阵窃喜，被人心疼的滋味真幸福啊。
传了药酒进来，他亲手为她涂上，又轻柔地按摩一番，眉梢眼角全是不自觉的温柔怜惜。
在刺鼻的药酒气味中，她也不觉得痛了，心里也不抱怨嫁到宫里不能归宁的孤苦了。这样温柔静好的日子，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亲迎第五日，行庆贺礼。群臣在华盖殿向皇帝行礼，命妇则诣皇太后、皇后朝贺，庆贺皇太子嘉礼既成，益绵景福。皇帝、皇太后赐宴，规格如冬至、正旦大宴之仪。
至此，这场盛大、隆重、独一无二的皇太子婚礼圆满完结，皇太子朱祐樘与太子妃张氏正式成婚。
这一天，是成化二十三年，二月十日。
这个日子，祐樘与宛月铭记终生，至死不忘。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嘉聘礼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