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瓶邪）》贞儿的冰淇淋

7、追忆7

　　门檐轻阖，吴邪缓缓睁开双眸，张起灵灼热的眼神他怎会感觉不到，只是心中不知该如何应对，因而装着假寐。

　　文锦与张起灵面上合乐融融，实则始终存着隔阂。吴邪更似引火之源，但凡与他有关的事情，张起灵就谈不上理智思维。文锦不知何故总是看他不悦，如此一来，终有一日会因为自己而燃起燎原之火。

　　吴邪入朝为官一则是为了继承父亲的遗愿。吴襄王生前曾对先帝起誓，吴家世代孝忠大胤，子绝方休，吴邪身为吴家子嗣更是伪腻不得。二则，吴邪心中仍是对朝庭有愧，且不谈张起灵情深若何，兄长吴淳七年来下落不明，只曾书信一封，当年潮州叛逆连连攻下大胤边境与吴淳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父亲最终知道了其中隐情，久战后本就疲惫不堪的身子一时承受不起，瘁死在途中，母亲追随父亲而去。事情也如石沉大海，死死埋在了吴邪心中。张颢曦对吴邪也是百般呵护，更曾命人四下寻找吴淳踪影，虽如石沉大海，吴邪心中的愧疚却是一刻也不曾消停过。

　　如今虽是皇榜题名，年少封相，凭着过人的才德智慧获得先帝赞喻无数。张颢曦曾当着满朝臣子对吴邪道，“大胤新下钟灵毓秀，鸾翔凤集，前景当无忧矣”。朝中臣子对吴邪的才能也是赞不绝口，口碑甚佳。

　　他与张起灵的关系朝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无异议，吴邪犹觉仿如身陷牢笼，七尺男儿本该自信满满，为朝庭鞠躬尽瘁，而他却深陷帝王后宫之争，脱不得身，想来怎不令人怅然。张起灵强要了他的身子，强将他长期留在宫中同床共眠，实非他所愿。可如若离开，对父亲对先帝亦无法交待，对张起灵。。。吴邪深深叹气，张起灵心诚如深海，起初是不忍，如今是何种心态，自己也是茫然，细细琢磨之下，只觉得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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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张起灵千般游说下，兄长终是应承着暂留在宫中处理政事。布置好一切后，帝王便带着吴邪心悦神清的踏上玉辇，扬长而去。

　　一路上张起灵对先行的地方密而不语，吴邪也不曾多问。反是静下心来欣赏山林周边美景。几日前的大雪尚未消退，放眼望去，纯净清馨。

　　鸥鹭飞难辨，沙汀望莫分。野桥梅几树，并是白纷纷。

　　张起灵依在他旁边，扣紧了他的手，掩不住的欢喜。忆起上一次的出游还是在先帝驾崩后不久，张起灵终日郁郁寡欢，吴邪为解他心中抑郁提议出游。二人乔装成百姓的模样，白日游山玩水，夜宿民间客栈，倒也乐得清闲。回宫后文锦因此生了好大的气，吴邪悔不当初，不停的怨责自己思虑不周，草率任行。张起灵却不以为然，反牵着吴邪的手问他喜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吴邪笑而不语，张起灵也不追问，只想能永久这般的十指紧扣，即便粗衣淡茶，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玉辇朝阳未出时行，过了大半日，远处天边霞光绚丽，山峦遮过半边夕阳，马儿温和的咴叫一声，车身缓缓停下来。

　　吴邪偎在张起灵怀里本已些微睡意，鼻息香烟缭绕，耳边闻得轻轻木鱼钟响，不由得清醒开来，望向张起灵，素来平静无澜的神情间带着迷惑，张起灵满意的笑笑，隧在他额上轻轻一吻，“今日就在这里留宿一夜，好不好？”

　　大胤立国以来虽有祭天的制度，然张起灵年轻心胜，往日除了冬至日的圜丘祭天后会到城外寺庙礼佛，平日对于鬼神之说甚少理会，而此时冬至刚刚过去不久。。。思来想去，吴邪还是猜不到张起灵的心思，只得微微点头，跟着他下了玉辇。

　　寺庙名曰金仙寺，建在大胤的最南面，地处郊外百里，寺身不大，寺院内饰却殿宇宏伟，周边雕梁画栋，梁柱涂金，香火也算得繁盛。时近日落，偶见悉索游人诚心礼拜。吴邪听得阵阵木鱼笃声与念诵经文交错的声音，虽论不得安静，心底反觉一片清宁。

　　此次出行张起灵带的人不多，因为吴邪的关系，随行带了一名最好的太医，一名护卫，没有带侍从，解连环本想跟着，张起灵念他年逝已高，将他留在宫中好好歇息数日。早有人快马加鞭赶在张起灵一行人之前准备好了一切，张起灵也不声张，由着小沙弥引路到了后堂。

　　后堂只见一个赤色和尚匆忙赶来，看也不看张起灵便跪地叩首，“贫僧无尘见过张施主，施主见驾未曾远迎，还请施主恕罪。”

　　“方丈快快请起，”张起灵疾步上前将那和尚扶起，折身对吴邪道，“这就是寺院的方丈，无尘大师。”

　　吴邪跨前一步，双手呈揖躬身行礼，“吴邪见过方丈大师。”

　　“阿弥陀佛，吴施主有礼。贫僧已将几位施主的客房准备妥当，舟车劳顿，施主稍作歇息，贫僧这就唤人去准备去斋饭。”

　　张起灵与吴邪随着空尘到了客房，房间一眼尽收眼底，里面只有一个窗子大小的书桌，零散摆放着几本经书，青丝纱帐收拢在床榻两边，收落得煞是整齐，轻轻檀香飘得满屋。若论豪华贵气，此处不值一提，倘若要论清静安然，这里倒是首屈一指。

　　空尘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不知张施主对这间客房是否满意？”

　　张起灵含笑道，“方丈太客气了，此处甚得我心。”

　　“出家人的住所简陋得很，还望施主能住得安稳。”

　　“出门在外本就应客随主便，方丈此言，起灵惭愧。”

　　空尘微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张起灵的身份，昔日虽受得恩慧却不曾识得其真面目。得知帝王要亲临小寺，心中受宠若惊，却也惶恐不安，见了面，才发现原来这个年轻帝王竟然这么随和。

　　“阿弥陀佛，吴施主的客房就在转弯处，请随贫僧来。”空尘说摆步向前去引路。

　　吴邪轻怔了怔，眼神中竟有些询问的看向张起灵。张起灵迎上吴邪的目光后忍不住低头笑笑，覆到吴邪耳边轻语，“我答应过你不会胡来，这里是佛门重地，当然要加倍小心。”

　　吴邪霎时面上飞红，快步跟着空尘而去，思绪却是有些呆滞。

　　往日别说是宫中，就连偶尔回家小住，张起灵也要赖在身边不肯离开半步，今日没想到他竟会安排与自己分开来住，一时间心头也不知是何种滋味，只得跟着空尘离开。

　　斋饭过后空尘要去给弟子上晚课，寺中知晓张起灵身份的只有空尘，这是张起灵的意思，一来不想声张，二来有他自己的用意。旁人只当是寺中贵客，二人闲来无事，张起灵便提议到侧堂倾听空尘授课。

　　携着吴邪待到正堂偏侧，正堂中空尘一人独座众人前，一干徒儿正在认真的听着方丈的讲解。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东升西坠为谁功？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权也空，名也空，转眼荒郊土一封。。。”

　　吴邪轻叹一声，低语道，“光阴荏苒，世间万物终会随着流水光阴失而不见。”

　　张起灵皱了下眉，吴邪这多愁善感的习性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半点也没有变过。

　　“纵使岁月如梭变化万千，起灵对你的情意，永远也不会变。”

　　吴邪心中一颤，微垂下首，“陛下厚情，微臣受之有愧。。。”

　　张起灵知他又要说些煞风景的话，忙封了他的口，小声道，“不说这个了，还是先听方丈说禅吧~”

　　空尘双眸抬起，对着其中一位僧人道，“真悟，此话应当何解？”

　　吴邪顺着空尘的目光望向僧人，只一眼，面上神色骤然变冷，偏殿火炉燃得正旺，吴邪厚重披肩下却从里衣透出阵阵寒冷，张起灵感觉到握着的那双纤瘦的手掌，凉意之下已一片潮湿，不由得有些担忧的看向吴邪，吴邪只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人。

　　那僧人站起身，双手合十躬身，“师傅，真悟以为，万物寻根皆有自己的宿命，然位高权重、家财万贯者，日月更替，斗转星移，也终会化作一片尘土，随风而去。”

　　“阿弥陀佛。。。”

　　而后空尘说了什么，吴邪统统听不得见。眼前僧人的身影渐渐幻化成白茫茫的一片，耳边张起灵的声音不断的重复着，“吴邪，吴邪，吴邪。。。”迷乱中身子坠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