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瓶邪）》贞儿的冰淇淋

15、追忆15

　　王煜城潘昊天一直在玄武门候着，天已沉黑了下来，却久不见吴邪身影，依吴邪的性子，就算抽不得身也定会差人来通报一声，这会儿连半个人影儿都没有，心中更是急急如火。

　　潘昊天终于忍不住，“不行，我得进去看看，都这么久了，别是出了什么意外。胖厨你在这边等着，万一公子出来了也好接应。”

　　“你走了，等下公子来了又要何处去寻你啊？我看你还是。。。”

　　王煜城话未道尽，就见转弯处一个白色飘忽的人影晃动，定睛再看了看，忽然惊呼，“是公子！”

　　二人急急奔过去，离得近了，才瞧清他的模样。

　　那如似冠玉的面上湿落的痕迹犹在，似是魂不附体，一双眼直直的望着前方，神中黯淡无光，只拖着步子施施而行。

　　王煜城潘昊天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迎上前去唤他，吴邪充耳不闻，珊珊的踱到马车前，二人见状只能随后小心的跟着，心知定是出了变故，此时又问不得，只好护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吴邪在车前顿住了身形，回过身再次望向庄严肃立的宫庭，前方灯烛已燃起，白日清冷的流金瓦檐被映得红光灿灿，就连庭中的枯树也似有了新生，静待的期盼着新叶。

　　等了七年，终于可以摆脱了张起灵，再不用惧怕他突如其来的亲近，不用忧心他是否又为自己误了政事，不用再千思万虑维持帝王的母子之情，更不会困于宫中见不得世外的光景。。。

　　可是为什么，心中觉不出半点欢喜？只觉得苍茫无边，无限凄哀。

　　王煜城待到吴邪身边，扶稳他微颤的身子，轻声道，“公子，天冷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此去经年，再无束缚。空寂的双眸渐渐盈出笑意，“是时候该回去了。。。”

　　面向马车，一步一步的迈着步伐，新生就在前方，理当喜不胜收，只是。。。脚下如萦铁锁，举步维艰。每进得一步，心中就再痛一分，流淌出的不是血、亦不是泪，是曾经海枯石烂，张起灵对吴邪的情。恍然清醒，已是覆水难收。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由得痛楚翻涌，手攥在腹上缓缓的跪下，再不想支撑，昏沉前只仿似瞧见了那人的身影，即逝而去。。。

　　========================一种思绪，两种情愁=======================

　　张起灵一路疾驰的奔跑，直到进了殿院才刹然停了脚步。抬眸去瞧，墨黑的牌扁上橙黄的映着“煊煦殿”三个大字。

　　每每议完政事后都要来到这里，因为，这是吴邪在宫中的寝殿。不知不觉中已习惯成自然，开心也好怒心也罢，只要见得他唇下梨窝乍现，就算再不得意，也会随着那一现忽而不见。

　　张起灵步到里面，就着石案上炫烂的烛光坐下。环过四周，煊煦殿的每个角落都似幻着吴邪的身影。

　　这个石案自儿时起两人就常伏在案上，一起做着师傅下的功课。还记得七岁那年，吴邪也只十岁，春色布得宫中郁郁葱葱，一片翠绿的青色。师傅要他们将论书上的棣字一个一个的抄下来，吴邪做得用心，不到半日已完成了大半，自己写写停停，捻着笔杆偷偷的窥视他认真的样子，忽的玩心四起，笑着让吴邪闭上眼睛，吴邪心中好奇，还是照着他的话阖眸静立。张起灵便执了笔，偷偷的在那张净面上抹了两下，吴邪气得四处追赶，他便围着石案躲藏，追逃下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烛只落在墨上，溅得张起灵面上身下皆是。吴邪见得此景，笑得眉目皆愉，喜不能抑。

　　如今那欢快的笑声犹闻在耳，人，已绝情绝义。

　　慢慢的行至里殿，青幔的纱帐伫在榻前，不知多少的夜晚同枕共眠，攥着他的衣角，假寐的故意拢在他的腰间，为的只是确觉他的存在而已。最难忘的是那一夜的温情，第一次，也是仅仅，算得拥有的一次。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煊煦殿的一景一幕，无处不透着他的身影，张起灵再次狂奔了去，逃离这触心的地方。

　　不知跑了多久，四肢透出的酸楚迫使他停了下来，扶着石瓦大口的喘息着，只听得周遭侍从三呼万岁，抬起头才发现，原来是到了焓清宫。

　　忻云彩听见呼声匆忙赶出来，心中骤跳如鼓，整了整衣衫步到张起灵面前，双手盈在身侧，微微躬身，“臣妾参见陛下。”

　　张起灵也不回应，转了身便要离去。忻云彩急唤了声“陛下”，张起灵惊颤了下，这一声听的似有七分耳熟，像是自己曾经无数次唤着吴邪时的语调，透着道不尽的挽留。

　　停了步伐，仍是背着身，沉声道，“免礼。”

　　“谢陛下。”

　　忻云彩见他负身而立，帝王的威严果然非比寻常。成亲之日他匆匆离去，随后更未曾见过他半点身影，忽听得万岁声响，恍若如坠梦中。自小便常听父亲称赞这个年轻帝王的才智，心中早已崇敬万分，芳心暗许，想不到日后果真成了他的妻室。

　　秋波微转，轻步到张起灵身侧，袖下一片黄绸露出头脚，双手奉于张起灵面前，柔声道，“臣妾听闻陛下要亲自领兵出征，特意连夜绣了这个平安锦囊，还请陛下收下，不要嫌弃臣妾手艺粗糙。”

　　张起灵沉面，慢慢从云彩手上接了来，极品的黄缎上只锁绣着一条青龙，龙首上昂着跃跃欲试，鲜活得似要飞出那柔滑的绸缎，栩栩如生。虽只有一个龙腾，绣面却显得富丽堂皇，璀璨夺目，针线布得细密，绣面工整绢秀平服光洁，可见这刺绣之人的手艺，每一针一线皆是诚出肺腑。

　　张起灵捻在手中，将锦囊翻转过来，另一面上整齐流畅的绣着一个红色的“安”字。

　　“是你绣的？”

　　“是。绣得匆忙，陛下见笑了。”

　　张起灵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忻云彩天生的眉如翠羽，风目明澈，乍看下那清静的眸子竟与吴邪有着三分相似。

　　“你来宫中已有些时日，住得还习惯吗？”

　　忻云彩忽听的此言，心中淌出暖意，“谢陛下关心，臣妾在宫中一切都还好。”

　　“有空的话，多去太后那边走走，太后喜欢你。”

　　稍稍抬眸，仍是不疾不缓的道，“臣妾知道，陛下肯接纳臣妾是太后的意思。”

　　张起灵闻言颇有些意外，“你知道？”

　　忻云彩垂首，“臣妾不仅知道这个，臣妾还知道，陛下的心，早已归属于丞相。”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答应进宫呢？怕朕会怪罪你父王吗？”

　　“不，”忻云彩忙道，“进宫是臣妾心甘情愿的。”

　　望着他空渺的双眸继续道，“陛下此行凶险甚甚，臣妾请求陛下，一定要平安归来。”

　　张起灵只无耐的轻笑笑，回望向她，“朕前日已和慰王私下谈过，慰王的独子与你年岁相仿，如今尚未娶亲，朕此行不论归否，都将你赐予慰王之子，慰杰心地纯厚，直诚善良，定会好好待你。”

　　忻云彩现得满面惊恐忽的跪下，“陛下，臣妾已是陛下的妻子，纵是陛下不喜欢，臣妾也绝无二心。若是将臣妾另嫁他人，不若赐予臣妾白绫方丈，天上人间，追随陛下，终身不悔。”

　　张起灵望着她的身影，淡淡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朕可以让你执掌后宫，却给不得你幸福。”

　　“臣妾不敢奢求陛下接纳，更不是恋于皇后之位，陛下若是不信，可将臣妾打入冷宫，臣妾绝无半点怨言。”

　　稍顿了顿，言语渐渐清淡下来，视线也开始模糊，接道，“臣妾明白，一个人的心中，如若装了最珍重的东西，其他的都似虚无。所以，陛下容不得臣妾也是自然的。陛下对丞相是如此，臣妾亦是无悔。”

　　“最珍重的东西。。。”张起灵低声重复着，忻云彩的话似又将他的心割了开，不由得在想，吴邪心中最珍重的，又是什么呢？

　　“陛下十岁那年随先帝外出狩猎，那一日陛下空手而归，先帝怒不可遏，责以跪在佛堂自省，家父一直随在陛下身旁，自知当中隐情，不是弓法不准，而是每当猎物被擒时，陛下不忍杀生，便令人放了去，先帝不解原由，陛下宁愿受罚也不讨冤，那个时候，臣妾就已对陛下种了情根。”

　　张起灵犹记得那时是同父王，吴邪和几位王爷一起去的，他与吴邪慰王分得一组，猎物不时的现在马下，举弓射去，每每只伤到猎物分毫，便不再追赶，每每放过一个生命，吴邪便对他深深笑笑，他知道，吴邪同样不忍心。事后攀比战果的时候，张起灵一只猎物都没有，张颢曦好不生气，以他平日的身手，猎不得十样也必有□□，怎会空手而归，细思之下知他定是又犯了不忍。虽心感欣慰，可是大胤的继承人又岂能如此心软，战征侵略不是一个不忍心就可以无视掉的，为了大胤的将来，张起灵责罚他在列代祖先面前忏悔，不许进食。张起灵不以为然，足足在堂灵跪了三天三夜，吴邪每天都偷偷来给他送吃的，二人跪在地板上，笑呵呵的吃着冰冷的饭菜。直到最后张起灵终于吃不消，双膝跪得泛出淤血才辙了罚令。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只能跛着步子走路，吴邪搀着他，还笑称要做他一辈子的拐仗。

　　事过境迁，如今剩得的，只有追忆往昔。忻云彩，实不该重蹈他的覆辙。

　　不由得叹息，“朕的一念之差，怎可害得你一生。”

　　未待忻云彩回话，就见解连环匆匆从殿外进了来跪在地上，“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

　　“启禀陛下，吴府曾经的庖丁王煜城来报，两个时辰前丞相于玄武门前昏厥，天色已晚，蒋太医又未出宫，只好将丞相送回了煊煦殿，蒋太医为丞相执了脉下了方子，本来已经好转，这会儿又不知为何腹痛不止，丞相整个人面如苍雪，连呕了数口鲜血，情况危急，太医还在医治，奴才不敢隐瞒，只是实不知陛下去处，所以现在才来通报。。。”

　　等不得解连环说完，张起灵早已弃了锦囊狂奔而去。殿中忻云彩折下身将锦囊捡起，泪水浸湿了龙身，鸿门一入深似海，一片痴心却只落得苦泪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