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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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着雨，弈馆内异常冷清。
前厅里，寥寥的几个人围着一盘对局，各自思讨着下一手的出路。
方若心则一个人坐在靠窗的边上，随性在棋盘上黑白交替的摆着棋，湖色衣衫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
“这位公子独自摆棋，不如我们对弈一番，如何？”沙哑中有些不符年龄的苍劲感，方若心知道这声音，只是没想过居然真的有一天，这声音会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她的心先是“咯噔”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来，将右手伸出，做出请的姿势。
湖色衣衫顺势坐下，二人猜先对弈。
开始的几手棋，方若心故意逆着他的思维来，这使得湖色衣衫有点把握不准。执黑的方若心步步逼近，白棋丝毫没有喘气的机会。棋行至中盘，湖色衣衫大概琢磨出她的心思，形势一步一步被扳了回来。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棋盘上的角力却从未停止。
棋子敲落在棋盘上，声声入心。两人双眉紧锁的同时，又略带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棋罢，方若心以半目之差不敌湖色衣衫。
“没想到小兄弟棋力这般厉害，有幸一弈，岂不快哉！”湖色衣衫一边讲盘中的棋子装入盒里，一边说着：“在下江弘霖，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方若心从他的低沉沙哑中听出了那份难以名状的喜悦，她清了清嗓子，来掩盖内心无故的悸动，说道：“在下方若心。江公子行棋平稳却不失角力，亦张弛有度。今日与你对弈，我真是长棋不少啊。”
“过奖过奖了。”江弘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作揖。
其实方若心心里明白，若不是江弘霖第一次与自己对弈，他不熟悉自己的棋风，而她又恰巧听过他的盲棋，按照现在的水平，最起码要输他六七目。
从天一弈馆出来后，雨已经停了。
走在大街上，不时有凉丝丝还带着湿润的风撩起方若心额前的青丝，走到户部巷的时候，远远听见有人在喊她：“方公子，方公子。”
寻声看去，原来是江弘霖，他正坐在唐记豆腐花那边朝着她挥手。
其实方若心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想过今天这个场景，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应验了。她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她知道，她想了解他。
“老板，两碗豆腐花。”江弘霖见她走过来，赶忙说道，依旧是那个苍劲的不符合他年龄的声音。
方若心坐了下来，她尽量把紧张与不安藏在心里，忽然间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好冲着江弘霖傻傻的笑了笑。
一阵小小的安静，让方若心内心有些不自在，倒是江弘霖，似乎陶醉在雨后的凉爽中，看看远处的小鸟，摇几下手中的扇子。
“豆腐花来啦，两位慢用。”
江弘霖将一碗豆腐花推到方若心面前，说道：“方公子，来尝一尝，这里的豆腐花可是全健康城里最好吃的！”
“恩呀，我来吃过一两次，确实味道很鲜。”方若心捞了一勺碗里的豆腐花，嘴上若无其事的这么说着，可心里却在想，我还在这里遇到过你呢。
“你来过？”江弘霖语气有点上扬，“那是不是我们遇到过呀，我今天在弈馆看到你的时候，感觉有点面熟。”
这句话让方若心有点美滋滋的，比嘴里的豆腐花还要美味。她刚想告诉江弘霖，上次来吃豆腐花遇到他的，可转念一想，有种莫名的原因，让她把这话跟着豆腐花一起吃了下去。
“我看江公子也很是面熟，大概是经常进出弈馆会碰面吧。”
“恩，怪不得呢。但是我很少在前厅下。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后堂切磋切磋。”江弘霖点着头说到。
方若心撇了下嘴，叹了口气：“唉，后堂那些都是高手去的地方，我哪有资格呀。”
“你怎么没有资格，改天我们一起去。”江弘霖的语气里有种不可否定的力量。
回家后，方若心顾不上换下一身男装，连忙拿出棋盘，摆起了下午的对局，一手一手，回味了很久。时而垂头莞尔，棋之外的那个湖色衣衫，伴随着落子声，融进了她的思绪里。
自从结识了江弘霖，方若心彻底撇下了哥哥方显律，与江弘霖结伴混迹在天一弈馆内。两人不仅棋盘上很是默契，棋局外，“唐记豆腐花”成了他们的根据地，吃着豆腐花，聊聊棋中棋外的事。
入秋后的某天，两人约好一起去城南的龙隐山。
山脚下，江弘霖早早的来了，今天的暗红色衣衫让他整个人看起精神很多。远远地，灰蓝色的影子渐渐清晰。
“若心，我可是早来了你一步。”
“你看，我是从家里带了干粮出来的。”说着，便把篮子举到江弘霖的眼前。
“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出门带那么多东西。”
方若心翻了个白眼，似乎笑的有些勉强，说道：“我们走吧。”
秋高气爽。
一路上，踩着散落在山道上的树叶，嘎吱嘎吱，妙趣横生。
“几叶疏桐万斛秋，四山清露一窗幽。”走着走着，方若心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江弘霖说道：“弘霖，秋天的美，是让人心碎的。”
“诗倒是不错，可你这情绪，怎可只在山水之间，大丈夫要的是心系国家，忧劳百姓，你这倒像是儿女情长般凄凄戚戚，不可不可也。”说罢，又摇了摇头。
方若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微微弩了弩嘴，继续往前走着。
突然地，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原来在江弘霖的眼里，自己始终是个男人，他自然是以兄弟情谊相待。但不是这样就够了吗？
想到这里，方若心故意抬了抬头，勉强笑了笑，用胳膊推了推身边的江弘霖，开玩笑地说道：“就你知道国家大事，就你知道百姓疾苦。不就是刚刚当上了主簿嘛。”
“若心，你就别取笑我了，”江弘霖有些无奈，“还不是因为我爹非要我去子承父业，不过这样也好，等将来你接了你爹的班，咱们就能同朝为官了，也可谓是件乐事。”
“呦，我可不想子承父业，好好下棋就行了。”说这话的时候，方若心一脸轻松调侃，心里却有种隐隐的痛。
不是我不想子承父业，弘霖你可知道我的苦衷。
生为女儿身，空有满腹墨水又如何？还不是自寻烦恼。这世道，女人的地位永远在男人之下，即便是出身再好，到头来，还不是男人的附属品。若不是我男扮女装去弈馆下棋，作为女人的方若心，怎可有今日与你江弘霖结伴出游之事。
下山回去的路上，夕阳笼罩着两旁的树木，天边的云澄黄澄黄的，几只小麻雀在两人脚前叽叽喳喳。
“若心啊，以后可能公务繁忙，不能经常去弈馆与你下棋了。”江弘霖的眼睛看着远处，目光有些涣散。
“哦。”方若心应了一声，继续踢着脚下的碎石子儿。
江弘霖抬起手来，又轻轻的在方若心的脑袋上落下，“啪”的一声：“怎么啦，不高兴啊？又不是以后不下了，只是暂时的嘛。”
这“啪”的一下，让方若心的内心深深地颤动了。如此亲昵的动作，突如其来，她有些措手不及。
顿了顿，方若心红着小脸，略带娇嗔的说道：“讨厌，干嘛拍我脑袋！谁稀罕跟你下棋啊。”说完，转过脸直往山脚的方向小跑着。
建康城中。
天色灰暗，已有几处店家开始上门板打烊了。
两人走在街上，江弘霖像个闷萝卜一样，一声不吭，方若心踩着自己的影子，有些百无聊赖之感。
两人的脚步都不紧不慢的，方若时不时的朝着江弘霖的眼睛看看，仿佛有什么话要说。但接着又低下头，若无其事的走着那个步调。
夜晚的石板路，走起来很安静。夜色中，人的脑海里总会涌动出一些平日里不敢去面对的人和物。就好比此刻的方若心。
她内心有股冲动，她想告诉江弘霖，自己是女扮男装。她想让他知道，她是女人。
但心里话总是到了喉咙嗓子，一触到他的眼神，就活生生的给吞了回去。
江弘霖这个闷萝卜似乎有点察觉出方若心的不正常，猜想估计是自己刚刚说的，以后不能经常跟他下棋，惹得他有些不高兴了吧。
于是在快走到方府后门的时候，江弘霖趁着道别之际，一本正经地说道：“若心，下月十五，我们去弈馆下棋吧，如何？”
方若心斜了他一眼：“你不是公务繁忙的嘛，哪里来的时间？”语气里带有一丝挖苦和埋怨，不像是兄弟间的谈话，倒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娘子欲拒还迎的娇嗔。
“哎呀哎呀，若心，我嘴笨拙，你别挖苦我了，就答应了吧。”江弘霖的沙哑里有些不知所措和担心，却也是一副任对方撒娇也无限包容的感觉。
说完，又拍了拍方若心的肩膀。肢体的略微接触，让方若心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她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吧，那我就答应吧。”
下月十五，天一弈馆午时见。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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