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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准姨娘 ...

  •   第二日,大夫人一早就去炖了补汤去梅园,听下人禀报昨晚三姨娘闹得厉害,作为正室,理应照看。
      正妻?大夫人嘴角嘲笑地弯了一个弧度。男人总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世间的长情不过只是流传的神话罢了。贾尚书只不过一妻三妾抬进门,比其他官绅好上很多了,别人都劝自己知足,可是这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很多事情不足为外人道,而台面上的女人也是看着娘家的面子做的样,真实的女人数量如果不是自己派人跟随,也不一定清楚。当了官的男人总是善于谋划的,狡兔三窟不为过。
      翠红和金莲随着大夫人走进梅园,一大清早,园子里却还留有惨淡的气息,奴仆们面有菜色,浑噩不觉,上房似乎还传来阵阵呜咽之声,随着冷风吹惊了人的皮肤,颤栗着舞蹈。迈进正厅,拂去一身凉意,厅堂里的银碳发出吱吱的火苗,吞噬着人们清醒的神经,暖暖的柔和让人昏昏欲睡。
      贾尚书坐在床边,正在安慰三姨娘,闹了一个晚上还不嫌累?大夫人暗地里撇了撇嘴。
      “老爷。”
      贾尚书猛然抬头,看见大夫人,眼里发出欣喜的光,看得出他已经对三姨娘的眼泪厌烦了。“你来了。”声音透出一股隐藏的喜悦。
      “来看看宛如。”说完,大夫人回身从翠红手中结果膏汤,“来,喝些补汤。”
      明月赶紧走过去,扶起三姨娘,用枕头垫在腰下,用自己的身子圈住她下滑之势,理所当然地替换了贾尚书。贾尚书轻呼一口气,看着明月点了点头,眼中颇具赞赏之意,明月羞低了头。两人互动只是瞬间,大夫人却看了个真切,不禁暗自皱眉。贾尚书找了个借口出了内室,长出了口气。
      “六子。”待贾尚书走出梅园,轻声呼唤了一声。
      “老爷。”从身后走出贾尚书的贴身侍卫屠六。
      “查。”
      “是。”六子多一句都没问,这些年的默契,足以让他理解主子的任何话语和命令。

      推卸了明月喂汤的要求,大夫人坐在床沿,亲自喂起补品,三姨娘喝的一阵窘迫。
      喂完补汤,大夫人拿着手帕擦了擦三姨娘的嘴角,抹掉残留,“妹妹,这孩子是缘分,既然他不来,你也别太过忧虑,你还年轻,还是有机会的。眼下最重要的是调理好自己个儿的身子,底子好了才能给老爷开枝散叶。”
      “夫人说的是。”贾尚书一走,三姨娘又恢复成知书达理的温婉摸样,不知为何,三姨娘的内心深处对大夫人总有一种惊恐,就像是动物对危险的一种本能的探知和抵御,因此在大夫人面前格外规矩,“有劳夫人挂心。”
      “你我姐妹,一起伺候老爷,不必过于见外。”大夫人拍了拍三姨娘的手,“你还有机会得偿夙愿,只是我此生却无缘子嗣之事,虽然这次这个孩子没有留住,总是还有希望,不比我……”大夫人说着低下了头,神色黯然。
      三姨娘也似深有感触,眼圈泛红,只是喏喏,“夫人。”
      “唉,瞧我,怎么竟说些这个。妹妹可不要思虑过甚,对自己身体不好,大夫说要心境平和,疗养才佳。”
      “谨遵夫人教诲。”一夜的折腾,三姨娘此时有些疲倦和憔悴,三次滑胎让三姨娘的心从空中摔至尘埃,美好的梦破粹,想取代夫人的地位,现在却被其安慰,说不出的酸辣咸苦混在舌尖,一时也无话。
      “妹妹啊,咱们这三房就你给老爷的孩子多,虽然没有出生,但是却有着最大的可能,想来可是风水好,有些地灵人杰之味?姐姐我就不用说了,芷兰自从瑞哥后也是一直无出,妹妹目前的身子也是孱弱,自顾不暇。”大夫人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三姨娘还有些迷蒙的神情,暗自嘲笑,“所以姐姐想在你房里挑个人,抬了名分,不知妹妹何意?你也知道四妹去的早,咱们府上很多年也没进人了,本来不觉有异,如今你却有孕,老爷年岁日渐增加,更怠慢不得了,不如趁着这个兆头,再纳一房。”
      三姨娘的脸色随着大夫人的话语越来越难看,愤怒之色难以自制,听到最后,唇上都印上牙印,“夫人。”
      大夫人捋了捋三姨娘耳边的碎发,揶好了周边的被角,“妹妹,女人最后不都是依靠男人和儿子么,如今情景由不得人了。我同老爷夫妻多年,知道老爷的想法。这些年老爷一直无嗣,就息了些心,如今你一有孕,老爷的心思肯定活泛,与其在外面抬进一个不知根底的人,不如寻一个放心之人在身边。”
      三姨娘开始思考,刚才老爷如蒙大赦的表情深深刺痛了自己的眼,陪着自己折腾不过是感念那没了的孩子。自己目前的身体确实需要好好调养,与其便宜了二房或者其他女人,不如自己房里出一个妹妹,将来也许还是助力。可是,没有一个女人希望看着自己的男人纳妾娶妇,光阴易逝,容颜易老,恩爱最后转成空,不是女人所盼。
      大夫人看着三姨娘的表情,感觉有些松动,接着说,“而且从你房中所出之人,即便有了孩子,也是低你一头,待妹妹身体调养周全,还是有机会受孕,如此一来,既在老爷那里博了美名,又没有实际忧患,岂不是两全其美?”
      三姨娘开始松动,不能否认,大夫人说的很有道理,似乎都是为自己好,但是总感觉夫人没有那么单纯的好心,赵宛如迷惑不已。
      “妹妹。”大夫人挥手在三姨娘眼前摇晃了一下。
      “啊。”三姨娘这才回神,“那依夫人所见,抬谁合适呢?”
      “这得妹妹拿主意,毕竟人要从你房里出的。”
      “夫人大可从府里寻个可心之人,并不一定要从哪房出。”三姨娘有些试探。
      大夫人一笑,“对姐姐而言,其实哪个房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今只有三房子嗣繁盛,图个吉利,妹妹也安心。”大夫人看着三姨娘笑的高深。
      是啊,大夫人是正妻,抬个姨娘,哪个房的真是无所谓,三姨娘马上就明白大夫人意有所指,想起自己的身份,默然下来。
      “不过,姐姐觉得选个机灵聪敏的女子为好,这样的女子明白进退,知道感恩,懂得审时度势,对你又忠心,将来才少事端。”大夫人在旁边悠然地建议,拿起盖碗品了一口泡好的香茶,不时称赞,“好茶。”
      三姨娘跟随大夫人的思路,把身边的丫鬟筛选了几遍,最后只得出一个答案—明月。只是把明月放在台前真的好么?三姨娘又想到明月日常的得体举止,较好的容貌,是否娘家当时送明月来也是存了这个目的?如此,三姨娘反倒不安起来,没了主意。
      “妹妹不用现在就想,过两天也不迟,只是别太晚,等到老爷出口,那就没有转圜了。”大夫人放下茶碗,站起身来,“妹妹你好生调养,姐姐先回去,回头再来看你。”大夫人按住三姨娘要挣扎起来的手脚,告辞离去,只是出屋时,扫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站立在旁边伺候的明月,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小姐,”待大夫人的声音渐远,明月跪在塌前,“小姐,您这身子这样,夫人却如此刺激你,哪有女人给自己的男人安排小妾的,哪个有如此宽心?她肯定是自己受过刺激,才给人添堵来着,小姐可要提防啊。”
      三姨娘一阵暖意,这是自己人才会如此直言不讳地指责而出的话,也许是自己错怪了明月,明月一直对自己尽心尽力,怎么能轻易怀疑呢?在贾府明月便是真的亲人,还有什么可不放心?是否太过谨慎、小题大做?明月一直是女诸葛,在自己房中确实是大材小用,不如真的抬成姨娘,就真像大夫人所说,是一大助力。有了明月的帮助,老爷对三房的疼爱也会更多。与其将来进来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不如抬了明月,也算是自己人。
      三姨娘掩住心底的痛心,面色稍微缓和,“明月啊,刚才大夫人说的话你听到了,怎么看?”
      “小姐您千万别听她那么说,不知道她安得什么心思,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男人的?”明月有些愤愤不平之态。
      “傻丫头。”三姨娘伸出手,拍了拍明月。“我刚滑胎她就来说这事,确实让人不快,但是不否认她说的还是有些道理。老爷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有些数,她说的情况也许真的会发生,与其被动等人进来,不如主动抬一个出来,博取美名,老爷也会多谢疼惜。”三姨娘叹着气,女人嫁人就是一辈子,既然嫁了,能安稳就好,若等到人老珠黄没有爱惜,才是悲哀。昨夜出血之时虽然有些昏迷,外界情况也知道一二,自己的身体可是需要好生将养,如今年岁渐老,总有些凭仗才能继续跟那几房斗下去,否则就真的没希望了。
      想到这里,三姨娘严肃地问明月,“明月,我待你如何?”
      “小姐待奴婢自是亲如姐妹。”
      “好,既然如此,如果我有难,你帮是不帮?”
      “自然帮衬。”
      “那,不如我抬了你做姨娘,我们姐妹共同进退。”
      “啊?小姐,不可。”明月赶紧又跪下,“小姐,您从来疼惜奴婢,奴婢心里早就认定小姐是亲人,是姐姐,奴婢怎么能跟姐夫在一起,阻挡小姐幸福。”
      明月说的情真意切,字字有力,三姨娘眼睛模糊,“明月啊明月,真是我的好妹妹。”三姨娘抚摸着明月的头,一下一下的,眼里的犹豫全然消失,剩下的只是浓浓的哀伤和叹息,“时不与我,只得勉为其难。我知你的心思,但是今天不是你也许会是他人,与其多一个人斗,不如抬你进门,这样我们两个人对她们各自一方,以一对二,胜算大些,将来咱们若能有个少爷,主母之位便不是梦想,到时候一定不能亏待你的。”
      明月还想说什么,三姨娘一瞪眼,“莫非你嫌弃老爷年岁大,抬了你委屈?”
      “奴婢不敢。”明月见三姨娘主意已定不能更改,留下一滴泪,“奴婢遵命。”
      三姨娘又叹息一声,“待老爷再来我就跟他提提,选个黄道吉日,抬你的身份。”
      “是,小姐。”明月规规矩矩在地上给三姨娘磕了一个头,“奴婢去外面看看药煎好否。”
      “嗯。”三姨娘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明月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低着头出门,在没有人看清的角度,勾了勾嘴角。
      服药罢,三姨娘筋疲力尽,昏沉睡去。
      夜晚无声,三姨娘昏睡一天,至今未醒,安排好伺夜婢女,明月回转房间,和衣假寐。一更末,明月起身查看,四下无人,简单收拾一番,蹑声而出。选走僻静,兜转反复,到了玉竹苑一间侧房。
      “来了。”黑暗中有人问道。
      “是。”明月躬身回答,虽然暗夜目不可视,明月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做的好。”黑暗中的人继续夸赞,“恭喜你得偿所愿。”
      “谢婶子。”明月的脸上浮现娇羞之色,但是眸子中还含着在暗夜掩饰下的欲望野心。
      “主子很满意你,将来还有赏赐。”
      “奴婢分内之事,不敢邀功。”明月越加谦卑回话,只是掩不住嘴角挑起的轻笑。
      “今日找你出来是因为我发现老爷身边的人开始插手调查了,你要多加小心,不要让人抓住把柄,否则,主子也不一定能保下你,你该知道老爷是多紧张这个孩子。”
      “奴婢省得。”
      “喏,这是主子给你的。”暗中的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对玉镯,在不甚明亮的暗中还闪现翠绿玉润的暖意,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这怎么使得?”明月没有立刻接过,有些迟疑,无故大礼,必有更深的图谋,她也不敢小看任何人。
      “主子的宝贝千万,这算什么?你也不是小家子里出来的,怎得这般没见识?主子赏赐给你的你就拿着,难不成还需我还回去?”来人有些不悦,好像不满意明月的推脱。
      “那奴婢愧受了。”明月朝东南方拜倒,规规矩矩磕了个头,这才收下。
      “果然知礼仪,懂进退,主子没看错人。”来人此时笑意横生,亲手搀扶明月起身,“这就对了,主子向来大方,只要办事漂亮,赏赐自然不俗,明月你可是少有的机敏,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到时候,还要关照旧识嚄。”
      “不敢,将来还得有劳您帮衬呢。”
      “好说,好说。”
      两人又一阵客套,明月才回转梅园。暗中之人拗开了屋中摆件,侧墙开出缝隙,也转身消失在房间中。四周一片寂静,寒风吹着枯枝呼号叫嚷,发出呜呜的悲鸣,若不是屋中还留有一些温热的气息,刚才的一幕就好似梦境。
      “主子。”刚才身处黑暗之人已经蹒跚而出,赫然是二姨娘姚芷兰的菊园管事—赵妈。
      “给了。”
      “是。”赵妈恭敬地回复,“主子,奴婢不明白您为何给她如此贵重之物?这可是老爷在您大婚时候的聘礼之一。”
      上座之人笑得璀璨,“她只是暂时保管而已。”
      “原来如此。”赵妈低下头,开始惋惜一条年轻的生命。
      当时明月的犹豫是直觉性的,也是对的。大礼于人,必有蹊跷,可惜终究不敌贪婪人性。
      “主子,老爷好像已经开始插手了。”
      “嗯,知道了。”上座的人依然不为所动。
      “那我们……”
      “我们如何?量他也不能奈我何。”
      “是,可是……”赵妈低头犹豫了一下,“毕竟真的查到些什么也是麻烦。”
      “嗯,那到是。本来打算过几日,如今不如顺水推舟,你去给他们提个醒,毕竟也要给刑部尚书一个脸面,自家的事情都拎不清楚,笑死外人了。”
      上座之人说话狠恶之极,赵妈也早习惯主子对贾尚书的仇恨之意,服低做小,“是,主子。”
      挥手屏退赵妈,上座之人缓慢走出内室,月光倾洒在她身上,朦胧了她的样貌,只有满身光华之气,映衬出大家闺秀的从容。季末的寒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清冷之气掠过了她的衣袍,说不出的淡漠,讲不清的哀怨,在冬季的池边,无需语言,无需动作,倒映出一池水的寂寞。
      “哎。”女人低叹一声,声音散落于冬风之中,没有暖意。
      坐了一会,女人起身回到屋中,从暗门回去。谁也没有发现,在离池水不远的木房旁,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惊异地瞪着眼睛,张口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