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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滑胎 ...

  •   一刻钟后,大夫过府,隔帘诊脉之后,对着贾尚书等人点点头,率先走出内室。大夫人留下明月伺候,随着贾尚书走去厅堂。
      “大夫,如何?”贾尚书眼中期盼之色大盛。
      “大人,”大夫拱了拱手,“请恕小老儿才疏学浅,三姨娘这胎怕是难保。”
      “怎会如此?”贾尚书吃惊非凡,“不是一直很好么?”
      “大人有所不知,”大夫看了看贾尚书怒发冲冠的样子,心里掂量着说辞,“其实三姨娘体寒肾虚,之前流过孩子,未能仔细将养,伤及根本,此胎实在凶险,小人之前只是尽力保胎,只是也需要孕妇配合才是。前几天是有所起色,只是每个人的体质都会随着潮汐时辰有所变化,是以五行配合而生落,因此,这两天似乎又有些颓势之态。近日姨娘怕是食了些生冷,本来微暖的身体被外力破损,今日又有腹泻症状,这对常人无碍,只是姨娘身体特殊,才有了滑胎先兆。小人彼时施针救治,只是治标而已,控制了颓势蔓延,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姨娘又见红。同一时辰两次见红,且姨娘体虚阴寒,恐难保住胎儿了,大人要有心理准备。不过小人定当竭尽全力,救治姨娘,如果最后依然无果,但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说完,大夫跪了下来,“本来小人应该在府中伺候,怎奈家慈近日重病,小人未曾仔细了姨娘,望大人惩罚。”
      “刘大夫请起。”贾尚书亲自扶起跪在面前之人,“儿孙之事多为缘分,只是我子嗣单薄,未免有些焦急。令堂病重,为人子女理应侍奉床前,法条之内,情理之中,何罪之有?只是希望大夫多些尽力,保住胎儿。”
      “大人言重,小人自当尽力救治。”
      “有劳。”
      刘大夫再不多话,提笔开出方子,着丫鬟和药童一起去店铺拿药,希望可以补救一二。
      贾尚书未曾离去,一直守在床边,大夫人和二姨娘也留了下来,观测事态发展。三姨娘肚痛难忍,贾尚书只得用力抱着她,让她有些安慰。三刻过后,汤药煎好,三姨娘服用后终于平静了一下,就当人们以为三姨娘情况稳定之时,三姨娘一声尖叫,惊醒众人。“老爷,老爷,孩子……”也许真的感觉到孩子的流失,三姨娘慌乱到口不能言。明月赶紧查看,三姨娘□□已经鲜红一片,流血不止。
      此时,贾尚书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拽着刘大夫来到床前,“大夫,快救人。”
      刘大夫颤颤巍巍走至床边,看了一眼围在周围的人,低下头开始对三姨娘进行检查、诊断,不多时,抽出随身携带的针袋,给三姨娘施针,又吩咐明月准备所需用品,在旁教导清理。忙活了一个时辰,三姨娘终于在疼痛中稳定下来,逐渐昏睡过去。
      贾尚书留下丫鬟伺候,跟着大夫人、二姨娘,迎着大夫去了厅堂。
      “大人恕罪。”刘大夫首先跪了下去。
      贾尚书此时疲惫不堪,料想凶多吉少,不免有些悲哀,看了大夫摆了摆手。“起来吧。”
      大夫人看了眼旁边的金莲,“扶大夫起身。”
      刘大夫已是花甲之年,经历风雨,也是医药世家,但此时也黯然拭汗,自古民不与官斗,刑部尚书的子息在自己手中陨损,不免有些担心。
      “刘大夫,您一生行医,救人无数,但有时生死皆为常,有些终是人力所不及,咱们已经尽力,就不要自责,我家老爷也不会怪罪。”看着贾尚书神游天外,大夫人不得不出面圆场。
      “多谢夫人深明大义,不过小人始终有疏忽之责,愧对大人和夫人的信任。”刘大夫又一躬扫地。
      大夫人用手捅了捅还陷入哀伤的贾尚书,至此贾老爷方才回神,“不能怪大夫,只是我贾某人福薄。”说完,长叹无语。
      一时之间,厅堂肃静,下人怕主人迁怒,也无人敢言,连呼吸都极力控制。
      最后大夫人打破了平静,“刘大夫,不知令堂身体如何?只是今日我三妹实在艰险,不知大夫可方便在府中停留多时,待情况稳定之后再行回去,免得舟车劳顿,鞭长莫及。”
      “家母病情稳定一二,无妨,小人遵命。”刘大夫躬身行礼。
      “翠红,引大夫下去休息。”
      翠红送大夫出屋,引去外院,即便是大夫,住在内院与女眷相对,也是不便。翠红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刘大夫在后面跟随。
      “刘大夫,令堂可曾好些?”
      “托姑娘的服,稳定一二。”
      “今日大夫歇在府里,可需要托人去府上交代?”
      “老夫一会遣童儿回去,姑娘有心。”刘大夫冲着翠红笑着拱手。
      翠红也微笑以对。
      “唉,想三姨娘也是个可怜之人,入府十年,好不容易又有胎儿,眼看三月将过,却还是滑胎,多年夙愿落空。如今韶华已逝,怕是将来子嗣艰难。”翠红一边说一边看着刘大夫。
      “是啊,可怜,孩童无辜,可惜终究无缘见世。”刘大夫也有些扼腕。
      “奴婢听说刘大夫医药世家,为人刚正不阿,在坊间口碑极好,心生敬佩。行医救人都是公德,听老辈人说福报积累多了,将来轮回也是要做贵人的,刘大夫大善,也定能显耀前后。”翠红跟刘大夫聊起家常,说得大夫面有愧色。
      “唉,老朽一生俯仰无愧,算不得经世之才,却也是勤恳诚信。”刘大夫一阵感慨,“姑娘,我知你是大夫人贴身丫鬟,言语颇有分量,听说尚书夫人是个贤妻,也颇公正,不知可否实言?”
      “我家夫人为人和善却赏罚分明,如果大夫有何疑虑,那就大可不必。”翠红神色突然严肃,“大夫,您老人家可有话说?”
      “唉,是有些疑虑。”今天一晚,刘大夫的叹息次数已经有之前一个月那么多,心中诸多疑窦无人可讲,如果碰不到贤明主人,怕是自己都有牢狱之灾。
      “老人家但说无妨,奴婢虽是夫人近婢,却也不是不分是非、口蜜腹剑的投机小人,老人家有何疑虑,如不嫌弃,可道明一二。”翠红放慢了脚步,把灯笼向刘大夫身前靠了靠。
      此时,两人行至二门,唤醒守门的来喜家的婶娘,去往外院。外院有下人住所,还有一些客房,翠红安顿好刘大夫,准备回去大夫人处复命,在关门的瞬间,刘大夫却出声挽留,“姑娘且慢。”
      此时已经二更末,“老人家,有事?”
      “嗯,老朽思虑再三,不能因着事情关己,而过于思虑过甚,不去甚解。”
      翠红笑着坐到了刘大夫面前,“其实奴婢早就看出刘大夫之前神色有恙,只是不便深问。”
      “啊!”刘大夫惊讶抬头,翠红,他并不陌生,身为名医,总是不免跟贵胄结交,他来贾府也不是一次两次,大夫人有些思虑过甚,每月总会有几天要他巡诊,因而金莲、翠红这些丫鬟也多有交集,从前只觉得这个丫头平实稳当,没有金莲的跳脱活泼,却也是人缘颇好,不曾想却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敏锐观感,着实难得。“原来姑娘早已慧眼识穿。”刘大夫又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老朽刚才发现一件怪事。”
      “怪事?”翠红不解地看着刘大夫。
      “是。本来今夜三姨娘头次见红,老朽已经将危机逼退,虽然三姨娘体虚,但是有赖平日调养仔细,补品金贵,只需按时服药,仔细将养,未必不能坐稳胎儿。怎知事情急转,间隔不久却二次见红,不知是何原因,就当是突发,老朽再次诊治后,重新调整了药石针剂,姨娘服用后却随之滑胎。老朽验证药渣,发觉跟药方有些出入,适才大人正在哀伤,老朽也怕查查失误,所以未曾禀报。现在想来,确实是方药不符,不知出入为何。”
      “那老人家的意思是……”翠红探下身子,眼睛盯着刘大夫的眼眸,语气和缓。
      “老朽本来心中犹豫,只是行医几十载,没有愧对自己和旁人,无不尽心救治,谨记祖上教诲,实在不愿事实蒙尘,因着一己之私罔顾他人,这才对姑娘说实话。老朽药方中并没有三七和牛黄,药渣却有残留。三七有止血功效,但是也有通络之用,牛黄更是寒凉破气之物,药石不多,对常人无害,但是三姨娘正值虚弱之时,这两味药材足以造成滑胎危险。”
      “老人家,你肯定?”
      “是,肯定药方里没有,只是药材是从老朽店铺取回,因而……”
      刘大夫的顾虑翠红焉能不明,“老人家放心,夫人从来不会冤枉无辜,只要老人家没做过,夫人是不会因为查不到人就陷害您为元凶,但是只要做过之人,一定有蛛丝马迹可让人寻。”翠红对着刘大夫一福身,“老人家放心,奴婢自会如实禀告夫人,请夫人私下调查,定还您公道。”
      刘大夫听闻翠红愿意劝说夫人不声张,感激五内,对着翠红拱手,“姑娘乃夫人近侍,说话举足轻重,此番行事,真乃大善之人,无论结果,老朽铭感五内。”
      辞别刘大夫,翠红一路回内院,大夫人已经回了主屋,贾尚书留在梅园安慰三姨娘。
      刚进院子,发现翠花还在门口驻足,“小姐,怎得还没休息?”
      “在等姐姐你。”
      “等奴婢?怎么了小姐,出什么事情了?”翠红以为翠花遭遇什么,立刻紧张起来。
      翠花笑起来,“姐姐总是担心我。没事,就是想问姐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奴婢去安置刘大夫了。”
      “听说三姨娘滑胎了?”
      “是。”
      “可是意外?”
      “不知,还要再查。”翠红面色严肃。
      “也就是说可能是他人谋划?终究还是人为。天意,也要靠操纵。”翠花面上讥讽之色甚浓,“如此小生命也不放过,贾府女人果真狠心。”
      “小姐……”翠红看着翠花满脸的愤怨,有些担心,小姐自小宠爱万千,没有接触阴谋黑暗,虽然天资聪颖,终究只是孩童。这些日子经历生死,今晚还见到相处之人一夜暴毙,难免惊心,希望不要被有些阉噆之事影响才好。想到此处,翠红不愿她再参与谋算之计,“小姐不早了,您该就寝了,奴婢还要去夫人那复命。”
      待翠花转身进屋,翠红也进了上房,她料想夫人定会等她。
      “夫人,翠红回来了。”金莲在旁边小声提醒着在床榻上昏昏欲睡的大夫人。
      大夫人一下惊醒,“安置好了?”
      翠红福身,“是,安排好了,刘大夫已经就寝。”
      “嗯,可知原委?”
      大夫人不愧出自大家族,李氏家族经历兴衰而不倒,总是有过人之处,培养出来的孩子自是不同非凡。大夫人看出刘大夫查看药渣之时紧锁眉头之样,捕捉到翠红也在观察,双目对碰,便轻轻对着翠红点头,随即让翠红安置刘大夫去外院,目的不言而喻。翠红也不愧夫人身边第一助力,完全领会主人心思,随之也就出现以上之事。
      翠红靠近大夫人,低声交代了刘大夫所讲之事,夫人一边听,一边叹息,“果真是人祸,我就想三房那么谨慎,不至出如此纰漏。”
      “那夫人,咱们……”翠红低声询问,眼光闪烁。
      “既然你应承了刘大夫,就依你所应,私下调查吧。明日给你寻几人,你出府一趟。”
      “是,夫人。”
      大夫人摆了摆手,“我累了。金莲,你留下守夜,翠红,你回房吧。”
      “是。”翠红退出内室,挥手令仆役进去伺候,退出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