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掌门（陆小凤传奇）》英飞

65、第六十五章

　　清晨，鸟鸣啁啾，晨风沁凉。马秀真伫立在窗前，遥望着东方的天空，看着旭日东升，朝霞绚丽，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她深深地一呼吸，清新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花香，苍白冰冷的脸庞，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万梅山庄的仆人送来早饭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马秀真的身影了。
　　山下的集镇上，却多了一个秀美的女子，眉眼如画，长发如云，轻罗薄縠，姗姗而行。有人孟浪地盯着她看，她也不恼，只淡淡地回个微笑，转身离去。
　　喧嚣热闹的集镇，没有山庄的清雅安宁，但有人气、有人味、有人情。在这样的人群里，再加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低落的心情，也慢慢地好了起来。
　　马秀真边走边看，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人去逛街。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原来已经这么久没有想起来了。
　　她对这个世界入世太深，经历了太多的人情世故，感受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反而失去了应有的自由和豁达。
　　叶孤城说，他会和西门吹雪重新决战。于是，她一夜未睡，忧心了整整一夜。
　　这是何苦呢，自己不爱惜自己，又没有人会为你心疼？
　　于是她跑出了万梅山庄，跑到这个热闹的集镇上，看看这些普通人的生活，感受他们的快乐和活力，而不是面对着万梅山庄那一群冷冰冰的人。
　　“客官，里面请！”忽然想起的一声招呼让马秀真愣了愣。她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停在了一家酒楼前面，“状元楼”的金字招牌闪闪发亮。
　　“本店有好酒好菜，楼上有雅间，姑娘里边请！”店小二又尽职尽责说道。
　　马秀真这才想起，她一大早就从万梅山庄出来了，逛了一天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还真是饿了，遂点了点头。
　　店小二领着马秀真到了二楼的雅间坐下。状元楼是一座挺气派的大酒楼，不但装潢考究，竟然还有说书唱曲的小戏台。马秀真坐着就能看到楼下的戏台上，有一白发的老先生敲着小花鼓在说书。
　　菜还没有上，马秀真静坐着一边喝茶，一边有心没心地听着。“话说当年西门吹雪……只刺出了一剑……陆小凤……”原来说书人讲的不是三皇五帝，忠孝贤良，却是在说江湖上的事情。
　　马秀真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死我活的江湖恩仇，在说书人的嘴里不过是一个个有趣的故事，谁能理解杀人与被杀的痛苦，生在江湖的无奈。
　　老先生摇头晃脑，将故事说得跌宕起伏，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喝彩之声不断。突然“咚”的一声鼓响，老先生清了清嗓子，道：“接下来老朽要说一件江湖秘闻……”
　　“江湖秘闻？”众人眼睛一亮，已有人迫不及待地说道：“自从中原镖局窃案破获以来，江湖上一直很太平，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老先生眯着眼睛，慢悠悠地道：“这件事情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老朽活了这么大岁数，江湖中什么大事我都了如指掌，听到之后却也是不敢相信。说出来，你们一个个下巴都歪掉，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别说众人好奇得紧，便是马秀真都不禁专注地等着老先生开口，心道：“什么事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难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再次决战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老先生抿了一口茶，缓缓道：“就在前些天，峨眉掌门跟着白云城主跑了……”
　　“跑了！？”众人异口同声道，然后整个酒楼里寂静无声，连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老先生望着众人鸦雀无声、面面相觑的样子，下巴扬了扬，眼中颇有几分得意，道：“我知道你们不敢相信，但峨眉派的掌门人怎么说都是个女的，听说还是个美人呢，想来白云城主嘿嘿……”老先生正要讲个滔滔不绝，突然“叮”地一声，整个人就摊在了地上。
　　剑，一把寒气逼人的剑，正直直地插在他身后的墙上。就在刚才，这把剑雷鸣电掣般，擦着他耳朵呼啸而过。
　　老人吓得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从门外的人，雪白的衣服，冷酷的神情，缓缓走进来。
　　万梅山庄下有太多这样的剑客，年轻，狂热，自负，有一把杀人的剑。
　　“白云城主也是你可以说的吗？”年轻人严厉的眼神一扫，吓得众人不敢直视。
　　紫禁之战虽然无疾而终，但白云城主在无数人心中，还是如清风明月般无尽无垢，如九天仙云般洁白无瑕。一剑西来，天外飞仙，仍是这个时代的不可破灭的神话。
　　老人被这样轻视着，不知哪来的一股气，哼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郎情妾意逍遥快活去了？”
　　年轻人的脸色白了又白，忽然冷笑道：“只要叶孤城愿意，身边就会有成群结队的美女，峨眉派那个女人算什么！但是叶孤城是不会爱上任何女人的。他是天下最尊贵的剑士，只忠于剑，诚于剑！”
　　他慢慢说着，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种羡慕、崇拜、憧憬的神色，“像白云城主那样的剑士，就算是我，都愿意一生一世相随……”
　　“一生一世相随？”他的话音才落，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一双迷人的凤眼，正静静地凝视着他，好像要从他身上寻找什么。
　　年轻的白衣剑客竟然脸红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女人冷冷地笑了笑，神色却落寞而萧索。年轻剑客抬起头正想说什么，眼前人就已经不见了，像一阵清风，不知从哪里吹来，在转瞬间就消灭了踪影。

　　万梅山庄，一室寂静，纤尘不染。叶孤城正端坐着，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剑。
　　“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好剑！”
　　“确是好剑！”
　　“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好剑！”
　　“本是好剑！”
　　紫金之巅，叶孤城还能回忆起他和西门吹雪第一次对决时的情形。如果不是唐天仪的死，如果不是马秀真的煽动，这两把绝世好剑，已经决出了高下。
　　“从一开始，这个计划就不该将你牵扯进来。”
　　“如果我战败，请收下我的剑。”
　　“我以为我可以离开了，你为什么又回过头来？这样，让我怎么舍得放手？”
　　“不会再让西门吹雪带走我爱的人了……”
　　紫禁之巅，他和马秀真的命运，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紧紧纠缠在一起，理不清，斩不断，莫要说谁伤害了谁，谁亏欠了谁。
　　“塞北大漠，江南水乡，北国冰雪，南海之滨，只要你在，我都愿意相随，一生一世，好不好？”
　　昨夜的话犹在脑海。
　　叶孤城忽然叹了一口气，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剑锋，寒气，凌人。这把剑杀过太多人，是不是只有染上他的血，才能平息它的杀气。
　　门外忽然有持剑的人跪下，道：“回禀城主，我们已经在山下发现了峨眉马掌门的踪迹。”
　　叶孤城的手一顿，忽又抬起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道：“她怎么还不回来？”
　　已近黄昏，但是那个人从一早就不见了踪影，还好，不是一气之下离开了万梅山庄。
　　“属下无能，要不要属下请马掌门回来？”那位属下偷偷瞅了眼自家城主的神情，小心地问道。
　　叶孤城慢慢道：“不用。”

　　黄昏，落霞满天，连涓涓的溪流，在夕阳中看来，都变成了奇幻瑰丽的彩练。日隐西山，飞鸟还林，连唱歌的浣衣少女们也已经归家去了。
　　都说日暮寻归途，那她又该往何处？马秀真静静地坐在溪水边，晚风吹拂着长长的青丝，看起来孤独而萧瑟。
　　世事总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而多变。昨夜是旧战重燃，今日又是流言蜚语，天下之大，似乎让她无处安生。
　　很久，她终于站了起来，抖落了一裙的细细碎碎的花瓣，被风一吹，便飘去了无人知道的地方。
　　“回去吧。”身后的人对她说，白而柔软的衣裳，淡而清醇的声音。他终于还是放不下心来找她了，叶孤城如是想。
　　马秀真回过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山坡。静夜空山，繁星灿烂，夜色里有朦胧的花影，暗香浮动。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马秀真忽然停住了脚步，望着茂密的树林若有所思。
　　“你怎么了？”叶孤城望着她问道。
　　“你有没有听到，”马秀真悠悠地说道，“有一种声音，在说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叶孤城神色一暗，道：“是杜鹃的声音。”
　　马秀真点了点头，低声念道：“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原来是这样的……”
　　“秀真……”叶孤城的心突然一紧，上前想抓住马秀真的手，却被她轻轻地避开了。
　　马秀真淡淡道：“我们快点走吧。”
　　她果然快步走去。叶孤城望着空空落落的手，又抬起头望着伊人远去的身影，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世间安得双全法，已经作出的承诺，又岂能再失信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