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掌门（陆小凤传奇）》英飞

47、第四十七章

　　四月十五日，午后，将近黄昏，陆小凤终于出现了，不过他不是自己走上山来的，而是被叶孤城抱上山来的。
　　“陆小凤受伤了？”马秀真向传话的弟子问道。
　　那弟子答道：“听说是被困在武当后山的山洞里，幸好白云城主及时发现。”
　　“是很及时。”马秀真笑了笑道，“秀雪，我们去看看，说来好多年没见过陆小凤了。”
　　陆小凤住在听竹小院。听竹小院是武当派接待贵宾的院落，陆小凤此时正是武当派的贵宾。马秀真和石秀雪进去的时候，陆小凤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看来也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分别。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小凤。陆小凤潇洒不羁、聪明绝顶、自信满满，从来没有过如此死气沉沉。只有遇到平生未有的挫折，人才能变成这样。
　　“陆公子，你还好吗？”马秀真开口说道，面对这样的陆小凤，说话的口气都不觉柔上了几分。
　　陆小凤将头往外一偏，眼睛眨了眨，正经说道：“嗯……不好。”
　　身后的石秀雪立马被逗乐了，连马秀真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陆小凤，还是这样有趣，甚至有点可爱了。
　　“陆公子。”马秀真问道，“你武功这么高，怎么会被困在山洞里呢？”
　　“别提了……”陆小凤叹气道，“差点活生生坐在黑暗里等死……”
　　马秀真笑道：“那我就不问了，幽灵山庄已除，老刀把子也死了，晚上是木道长的即位大典，陆公子和木道长是好朋友，想来陆公子一定会亲自去道贺的。”
　　陆小凤道：“我当然会去道贺。” 他要让木道人知道，这次挫败的经验虽惨痛，却并没有将他击倒。就算他已非认输不可，他也要面对面的站在那里认输。
　　“听说老刀把子就是上次在酒楼想杀我的黑衣人，叫做石鹤，是武当派的叛徒？”马秀真又问道。
　　陆小凤将身子往外翻，望着马秀真道：“你相信，石鹤就是幽灵山庄的主人？”
　　马秀真笑道：“不是石鹤，难道另有其人？怀疑一个人，总是得有证据的。”
　　“对，证据，证据……”陆小凤喃喃思索道。这的确是他平生所知道的最狡黠缜密的计划，除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在没有证据证明了。
　　马秀真道：“那陆公子好好休息吧，我也不便打扰了，告辞，晚上再见。”
　　虽然陆小凤没有说什么，但是马秀真已经可以肯定这个计划真正的幕后人肯定不是石鹤了。能动用这样的剑客为他卖命，整个江湖也只有木道人一个人能做到了，因为石鹤的师傅，就是木道人。
　　十年前武当派的掌门接替，马秀真还是有印象的。当时掌门之位就有竞争力的两位是时任掌门的徒弟石雁，以及木道人的徒弟石鹤。后来石雁登上武当掌门之位，石鹤却突然在江湖中消失了。这个事情当时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大不小的争论，没有人说得清石鹤是生是死，有说是石鹤不守清规，被武当清理门户。
　　如果是木道人，那么深不可测的剑法和心思，如果人家还想着一统江湖的话，她可真的有得头痛了。

　　马秀真带着人出了听竹小院，径直往住处走去，却又在路上遇到了叶孤城，于这松林竹海之间，如闲云孤鹤般慢慢走来。
　　峨眉派的弟子都静站着，因为他们走在前面的掌门人停住了脚步。
　　马秀真望着叶孤城微微出神，就在两天前，她曾在这里遇到过叶孤城，明媚的清晨，心情也如春花般灿烂。可现在她再见到他，心里却很复杂。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她的心渐渐被他吸引，渐渐沉沦。其实这一切，从来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叶孤城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许剑仙风华绝代，喜欢上是应该的。
　　马秀真微微笑了笑，向叶孤城行了个礼，就像她向木道人等江湖前辈行礼一样，恭敬谦和，却不失掌门人的风度，“叶城主。”
　　叶孤城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从马秀真身边走过。他走过去的时候，像云一样轻，不带起一点地上的尘埃。
　　这样最好，也不要带起她心里的波澜，让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时间消散。马秀真望着叶孤城远去的背影，会心一笑。
　　“哼，和西门吹雪一样，都是眼高于顶的人。”这边石秀雪见叶孤城这副傲慢的样子很是不满。
　　马秀真轻轻拉过石秀雪的手，笑道：“走吧，天快黑了，该准备准备给木道人道贺了。”

　　叶孤城走进屋子的时候，陆小凤已经起床了，看着陆小凤一脸笑眯眯不再装死人的模样，便问道：“你好像很高兴？”
　　“那当然！”陆小凤斜了叶孤城一眼，笑道：“刚刚可是有大美人来看我，我心里当然高兴啦！”他还要亲自去给木道人道贺呢，就算他已非认输不可，他也要面对面的站在那里认输。
　　叶孤城道：“是马秀真，她来看过你？”
　　“嗯！”陆小凤抓过一面镜子，一边拿手指梳理着自己的胡子，一边笑道：“她今天可真是温柔，我从来没听过她这么和我说过话。”
　　叶孤城道：“她不是一个凶狠的女人。”江湖上的女子多心狠手辣，马秀真和她们想必反倒像个大家闺秀，待人微笑有礼。
　　陆小凤嘟囔道：“那得看对谁……”
　　“哎呀，我想起来了！”陆小凤突然大叫一声，喜笑颜开。
　　叶孤城道：“你想起了什么，难道是发现了揭穿木道人的证据？”
　　“不是不是！”陆小凤笑着摸着自己的胡子道，“我想起第一次见到马秀真的时候，她对我就特别温柔，笑得特别甜。”
　　叶孤城没有回答他，陆小凤却还笑得更开心，道：“你肯定不会相信，当时我正在洗澡，马姑娘还亲自给我添热水，哈哈哈！”
　　陆小凤是一个喜欢女人的人，也很得女人的喜欢。因为他常常记得女人对他的好，却忘了女人对他的坏。不知道他此时说这话的时候，还记不记得当时他没了两撇心爱的胡子，还差点被烫成死猪皮的丑事。
　　叶孤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
　　陆小凤拍拍叶孤城的肩膀道：“这是我只跟你说过，千万别传出去。要是被马秀真那个女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修理我。”
　　叶孤城道却道：“木道人的即位大殿就要开始了，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陆小凤笑道：“当然，要是打起来了还有个帮手，有朋友真好。”有两个能帮忙打架的朋友更是好上加好。

　　夜色笼罩着大地，大殿里灯火辉煌。木道人戴着紫金冠，佩着七星剑，在灯光下看来更显得尊严高贵。昔日那游戏风尘，落拓不羁的木道人根本已不存在，此刻站的着是武当的第十四代掌门教主木真人。
　　马秀真走到木道人面前，躬身行礼道：“恭喜道长荣登大位，秀真前来道贺。”
　　木道人微笑着扶起马秀真的手臂，道：“马掌门客气了。武当峨眉世代交好，传到我们两人手里，应该让两派的交情发扬光大才是。”
　　马秀真笑道：“那是自然。”心里却在想：“你若只想着当武当派掌门人，何苦还派人杀我，我怎么能对你放心？”
　　马秀真和木道人在寒暄的时候，陆小凤和叶孤城走上了大殿。马秀真退到一边，看到陆小凤整肃衣冠，向木道人躬身行礼，叶孤城却只是静静站着。
　　他是剑中之仙，人中龙凤，没有人有资格让他行礼。
　　马秀真望着他的时候，叶孤城也正好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接触的刹那间，她便赶紧将视线收回来，目光往前方望去。
　　大殿之外，走来络绎不绝的贺喜之人。只不过一天，丧礼便成了喜礼，世事变换之快，让人措手不及。看着贺喜的宾客言笑晏晏的样子，她忽然觉得有些悲凉，自己何尝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带着虚伪的面具，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说一些违心的话。
　　她永远成为不了一个逍遥洒脱、真性情的人。
　　她微微叹了口气，却忽然听到“噗”的一响，回头看到陆小凤站着的石板竟然被压碎了。
　　陆小凤和木道人竟然在比拼内力！两个人的力量已如针锋相对，若是被第三者插入，力量只要有一点偏差，就可能害了他们其中一个人，也可能被他们反激的力量摧毁。
　　陆小凤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呼吸渐重，甚至连眼珠都似已渐渐凸出。而木道人看起来也很不好受。可是他们谁都不肯退让，谁都不愿认输。
　　就在这时，大殿外忽然有个年轻的道人匆匆奔人，神色显得很焦急。木真人忽然笑了笑，滑出两步，轻松撤回了真力，内功之高显然在陆小凤之上。
　　木真人开口问那年轻的弟子：“什么事？”
　　“西门吹雪来了！”
　　“贵客光临，为什么还不请上来？”
　　“他一定要带剑上山。”年轻道人的手还在发抖，“弟子们无能要他解剑，留守在解剑岩的师兄们，已全都伤在他剑下。”
　　这的确是件很严重的事，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人敢轻犯武当。
　　马秀真望了木道人一眼，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剑，那身上的气质，早已不是她从小认识的落拓不羁的木道人，而是一代宗主傲世天下的霸气。
　　“他的人在哪里？”
　　“还在解剑池边，八师叔正在想法子稳住他。”
　　木道人握着剑，向大殿外走去，马秀真便赶紧跟上去，连陆小凤和叶孤城都落在后面。西门吹雪对决木道人，在她不知道输赢的情况下，这一战实在值得期待。虽然西门吹雪主角光芒长在，但木道人刚刚的实力她是亲眼见到的。木道人的剑法，应该在西门吹雪之上！

　　木道人走得很快，穿过广阔的院子，走出了道观的大门，马秀真紧紧跟在后头。
　　道观外佳木葱茏，春草已深，草木丛中，仿佛有双发亮的眼睛。
　　马秀真的心突然一跳，一个穿着白麻孝服的人忽然从草木丛中窜出来，手里提着出了鞘的剑，一剑向木真人心口刺去。
　　木真人的手握着剑柄，本来很容易就可以拔剑击败这刺客，但是也不知为什么，他的剑竟没有拔出来。看见这穿着白麻孝服的女人，他竟似忽然被惊震。
　　还好马秀真并没有被震住，她的反应还是一样灵敏，甚至比豹子更加灵敏，一道银针射去，白麻孝服的女人忽得倒在地上。
　　“什么人？”马秀真喝上前道。那女人身重数十根银针，已经动弹不得。“你是叶雪？”马秀真惊讶道，又转过头看着木道人。
　　他脸上的表情不仅是惊讶，还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悲哀和痛苦，“你……你要杀我？”
　　叶雪怒目而视道：“你杀了我父亲，我当然要杀你！”
　　“你父亲？”
　　“我父亲就是死在你剑下的老刀把子。”
　　木真人的脸突然扭曲，面上神情变化莫测，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马秀真见了，冷笑道：“原来是幽灵山庄的余孽，来人，抓起来！”
　　谁说没有证据的，这活生生的证据不是自己跑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