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掌门（陆小凤传奇）》英飞

45、第四十五章

　　马秀真回到了听涛小院，说了一句“闭关修炼”便没再踏出房门一步。石秀雪等人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再去打扰。毕竟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掌门人除了处理门派中的事务，大部分时间便是闭关修炼。
　　作为一大剑派的掌门人，安身立命、傲视江湖的根本，是剑。所以无论喜不喜欢，马秀真都知道自己必须将剑法练到最好。在过去三年的时光里，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其实是在练剑中度过。有人因为练剑而寂寞，她却是因为寂寞而练剑。
　　此刻，剑在解剑崖上。马秀真只打了一会儿坐，便再也没有心思继续。她的心很累。叶孤城说以后让她别再多事，这句话刺痛了她。她不愿意相信，所作的一切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多事之举。她不怕西门吹雪杀了她，忍着心伤害他，答应皇帝的要求，难道都不会为了他好好活着吗？如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那就是一个错误。“不，我不会……我已经是峨眉派的掌门人了，叶秀珠和孙秀青就是前车之鉴……”她一边告诫着自己，一边却忍不住留下了眼泪。这是不是第二次，因为那个人哭？

　　黄昏，夕阳染红了西方的天空。一名峨眉派的弟子敲响马秀真的房门，“掌门，弟子前来回报。”
　　门慢慢地打开了，马秀真面容平静，望了望四周，道：“进来回话。”
　　“怎么样，有没有查清楚？”马秀真问道。
　　那弟子行了个礼，便开始答道：“回禀掌门，我们已经查清楚了。叶孤鸿五岁入武当派，当时是木道人引荐。叶孤鸿的父亲其实是玉树剑客叶凌风，母亲是神眼沈三娘，还有两个妹妹。”
　　“玉树剑客？”马秀真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是不是过世了？”
　　那弟子道：“正是。十五年前，叶凌风在妻子沈三娘去世后思念成狂，触壁而亡。”
　　马秀真静静地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桌面，“继续……”
　　那弟子接着道：“其他的就不多了，我们只查到叶凌风的师傅正是木道人的俗家弟子，沈三娘是木道人的表妹，当年还是木道人做的媒。”
　　“这倒是有趣了，怎么处处都和木道人有干系？”马秀真沉吟着，吩咐道：“就这样吧，把收集情报的弟子都撤回去，小心不要暴露了。”
　　“是，弟子告退。”回报消息的弟子退下，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马秀真的心却越发寒冷。如果这件事情幕后的主使是木道人，或者更直接的是掌门石雁，那这个敌人实在是太有分量了，太有威胁力了。峨眉派历代对武当派都很忌惮，何况武当派历来有在各个门派安插眼线、收集消息的传统。不过这对于同是武林大派的人来说没什么，江湖就像一个战场，独孤一鹤生前就建有不错的情报网，这时候，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就发挥出来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马秀真踏出了房门。石秀雪立马跑到她面前回话：“师姐，今天武当派出了点事。”
　　“什么事？”马秀真坐了下来，便有弟子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
　　石秀雪道：“听竹小院突然出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偷听的人，当时铁肩大师、木道人都在场，却被他逃脱了，到现在都还没抓住他。”
　　“是嘛。”马秀真应了一句，却只管吃她的饭。
　　“师姐！”石秀雪急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又是黑衣杀手，又是偷听的高手。我这两天心里可真是不踏实，要是针对我们峨眉派怎么办？”
　　马秀真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过。”
　　石秀雪听了，懊恼地坐在一旁生闷气。
　　马秀真看了她一眼，道：“对了，花满楼也来到武当山了，你知不知道？”
　　石秀雪点点头道：“知道。”
　　马秀真笑道：“难得你安奈得住，没第一时间跑去找他。”
　　石秀雪道：“我不是那么没定力的人。不像有些人，一大早跑去见叶孤城……”
　　马秀真夹菜的手突然顿住，冷冷道：“你查我？”
　　“没有没有，师姐，我怎么会去查你呢？”石秀雪急道，“我只是听有人说早上看到你和叶孤城到后山去了，我就……我就……”石秀雪说得越发心虚，当她听到马秀真和叶孤城在一起的时候，她不知怎么的就灵光一闪，然后又忍不住试探她的大师姐。
　　马秀真静了静心，道：“我只是去祭拜一下叶孤鸿，正好和叶城主同路。”
　　“哦。”石秀雪点点头，“叶孤城和叶孤鸿有什么关系吗？他这样的人也会去祭拜死者。”
　　“堂兄弟。”马秀真回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难怪名字听起来就很像……”石秀雪看着马秀真低着头默默吃饭，心里最想说的那句没敢问出来——“师姐，你怎么知道的？”

　　四月十三，武当派大殿的灯火已燃起，灯火通明，最盛大的典礼即将开始。
　　马秀真已经换上了最庄重的掌门服饰，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大殿走去。她的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心里的担忧却挥之不去。今天清晨，武当派九个负责添加香火的火工道人突然被杀，咽喉处一剑致命，干净利落，凶手不知所终。
　　今晚的大典，应该是这场戏最高潮迭起的部分吧。
　　大殿外钟声响起，客人们陆陆续续到来。木道人今日紫衣玄冠，在殿外降阶迎宾。马秀真和木道人寒暄几句，便往大殿走去。大殿里摆的椅子并不多，来的客人却不少。铁肩、石雁、王十袋、水上飞、高行空、巴山小顾、鹰眼老七已经就坐，他们身后都站满了人，面上的神色却很凝重，显然他们也在想着白天的事情。
　　马秀真径直往安排好的座位上坐下。这个位置不靠前，也落后，正显示了她在江湖上的身份和地位。她虽是峨眉派的掌门，但在这么多实力强劲的江湖前辈面前，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晚辈。
　　典礼还没有开始，大殿里庄严而肃静。每个人都像带着一层面具，谁也猜不透他们心底的心思。这样的气氛，实在是让人压抑。
　　鹰眼老七忽然打破了这份沉默，说道：“叶孤城不是上了武当山吗，怎么没来？”
　　他的一句话，惹得肃静的大殿里一阵喧哗。尤其是那些仰慕叶孤城的年轻剑客们，真是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他们也早听说叶孤城来到了武当山，却没有荣幸见过真人，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马掌门，你可知道叶孤城去了哪里？”
　　马秀真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丐帮的王十袋，便想起独孤一鹤生前评价他“明明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却偏偏要作出游戏风尘，玩世不恭的样子”。这人一开口，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往她身上投来。
　　马秀真微微笑了笑，道：“王长老说笑了，武当派才是这里的主人，我作为客人怎么会知道叶城主的去向呢？”
　　王十袋晃着脑袋悠悠道：“我可听说有人看到你们一起往后山去呀？”
　　这话说完，落在马秀真身上的目光立马毒辣起来。武当山再大也只是那么片地，叶孤城和马秀真武功再好也逃不过这么多高手组成的监视网。
　　马秀真缓缓说道：“王长老想必也听说了叶孤鸿自杀的事情，这事和我峨眉派多少有些关系，死者为大，我不过是去祭拜的时候，与叶城主通路而已。”
　　“这么巧？”王十袋冷笑道。
　　“对，这事就这么简单。”马秀真回道。她是不会承认，当时提出一同去祭拜叶孤鸿，除了想打探叶孤鸿的身世，最大的原因是想和叶孤城待在一起。现实已经告诉她，那是一个怎样的错误。
　　王十袋冷冷一笑，八十多岁的老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实在是阴森可怕。马秀真别过脸不再说话，手心却捏了一把汗。
　　原来作为峨眉派的掌门人，一举一动都活在别人的关注之下。如果自己有一点“出格”的举动，所有人都会主动跳出来指责她。难道她的一生就该和这大殿里的泥像一样吗？可以高高在上，可以庄严神圣，却不能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感情。

　　典礼的吉时终于到来，戴着紫金道冠的武当掌门真人，在四个手执法器的道童护卫下，慢慢的走了出来。嘉宾客人们于是都站起来迎接他。马秀真静静地看着石雁，他的一举一动还是很稳健，但面容上的苍老和疲劳之色却是难以掩盖。
　　一个迟暮的掌门人，如果不能顺利完成交接，对门派传承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正如当年她接掌峨眉派的时候，外人虎视眈眈，内部也是明争暗斗。武当派，今夜会发生什么大事？马秀真想着想着，心里竟然有些隐隐的期待。或许今晚过后，江湖的格局将发生重大的变化。
　　典礼的各项仪式繁杂而沉闷，石雁却做得一丝不苟，每件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终于迎来了仪式中最重要的一项，石雁要宣布他继承人的姓名了。
　　大殿里悄然无声，所有人都等待着石雁宣布那个名字。尤其是武当派掌门座下五位大弟子，神情严肃，目光如炬。他们是最有希望继承掌门之位的人，但他们中只有这么一个幸运儿。
　　石雁望着众人，嘴角不禁露出笑意，正待他开口，大殿里那盏永不熄灭的长明灯，竟忽然灭了。
　　马秀真心里立刻生出警兆，自己预料的果然没错。
　　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大殿内外的七十二盏长明灯，竟突然全都熄灭。
　　几缕急锐的风声响起，神龛香案上的烛火也被击灭。灯火辉煌的大殿，竟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这是人的视力最薄弱的时候，也是心理最脆弱的时候。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极易心慌失措，这将是一个可怕的致命危险。
　　马秀真早就闭上了眼睛。常年修习针法给了她敏锐的听觉。她可以听到大厅里风声阵阵，响起了一连串惨呼声。黑暗与混乱，果然是杀人的好时机。
　　突然，她感到一阵更强锐的风声袭来，左右交错，如穿花拂柳，最终的位置是，咽喉！
　　双掌合十，夹住利剑，劲力一运，断成数段。这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但若有丝毫差错，便死在暗剑之下。
　　一击不成便是撤退。
　　但大多数人根本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然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变。那些凄厉的惨呼声，使得这突来的变化显得更诡秘恐怖。
　　然后就听见了木道人在呼喝：“谁有火折子？快燃灯。”
　　灯终于亮了，大家却更吃惊，更恐惧，谁也不能相信自己眼睛里看见的事——铁肩、王十袋、巴山小顾、水上飞、高行空、鹰眼老七，还有武当门下那五个最重要的弟子，竟都已倒了下去，倒在血泊中。王十袋腰上甚至还插着一把剑，剑锋已直刺入他要害，只留下一截剑柄。
　　木道人身上也带着血迹，虽然也受了伤，却还是最镇定，“凶手一定还在这里，真相未明之前，大家最好全都留下来。无论谁只要走出这大殿一步，都不能洗脱凶手的嫌疑，那就休怪本门子弟，要对贵客无礼了。”
　　没有人敢走，没有人敢动。这件事实在太严重，谁也不愿沾上一点嫌疑。
　　马秀真捂着胸口轻轻咳嗽，望着倒在血泊里的王十袋出神。这个刚刚还给她下马威，活得成精的老头，竟然就这样死了？
　　她不相信，也难以相信。死了这么多人，谁会是最终的赢家。木道人，还是那个端坐在掌门之位上的石雁？或者另有其他。
　　许久不见的陆小凤，他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