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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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秀真的手上紧紧握着的是一支金簪，温热的血慢慢流到她的手心，让她的手僵硬得如石化了一般。那抹微笑已经被恐惧替代，脸色苍白如纸。
金簪已经没入叶孤城的身体，刺痛从心口传来，可是这刺痛远没有心里的绝望来得更加深沉。他和西门吹雪的决战还没有开始，难道就要这样终结？
“你……为什么？”叶孤城的声音很淡，很快就会消散在这悲凉的月夜里。
马秀真猛地脱开了手，声音颤抖着道：“我……我不想你死在西门吹雪剑下……”所有人都将这场紫禁之巅的决战看得如此神圣庄严，可是她看来，不过是一个人悲剧的终结。即使被所有人痛恨被仇视，她也要破坏这场决战。她不舍得叶孤城就这样死去，带着必死之心、荣耀之心死在西门吹雪剑下。败了就一定要死，这样输的代价实在太可怕。
“你……”叶孤城突然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有些可笑，胸膛的血顺着金簪的伤口流下来，很慢很慢，一点点刺痛着他的神经。
“我师傅就是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我至今都耿耿于怀，为什么当时我没有拦住他。说什么尊重，说什么剑道，死了就死了，一切都化作了空无……”马秀真哽咽着说道。这短短几个月连续失去五位亲人，一点点地打击着她的信念。剑道、权力、爱情，都抵不过生命的逝世，人间最美好的一切都化作过眼烟云。她本来想硬着心肠离开的，是他最后又绊住了她……所以，她要赌一把，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不是想杀我吗？”叶孤城的脸色寒冷、朦胧，就像那深夜里的飘渺的白雾。
马秀真退后了几步，道：“我……我……”该怎么解释，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去阻止叶孤城这场命中的死劫。金簪虽然刺入了叶孤城心口的位置，但她下手很准，应该不会死的。是的，不会死，又不能和西门吹雪决战，只要他躲过紫禁城一劫，就算叶孤城恨她报复她，她都可以不所不惜。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后悔，让明年的今天只能黯然自伤。即使对他不是刻骨铭心的爱，但心里的确根植了一份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会渐渐被他吸引，慢慢沦陷……你看着他的时候，以为只是好奇去接近，当你要失去他的那一刻，突然明白，原来那个人已经留在心里。
叶孤城突然间跪倒在地。这心口的刺痛正在慢慢销蚀他的意识。他杀过太多人，都是一剑下去干净利落，想不到到头来却要忍受这样的痛楚。
马秀真颤声道：“对不起，我……”看着他经受着这样的痛，她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她的话没有说完，脸色突然刷白，因为太和门殿顶的飞脊上，她看到了西门吹雪。
杀神！这个马秀真第一个从脑海里蹦出来的词。不是没有见过西门吹雪杀人，也不是没有和他交过手，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西门吹雪。他好像带来了紫禁城漫天的飞雪，冰冷地覆盖了整个世界。马秀真只看了西门吹雪一看，就觉得被夺去了全身的温度，苍白，冰冷。她在西门吹雪剑下侥幸躲过两次，这一次却是真正感受到死亡带来的恐怖和绝望。
空旷的广场，哪里都是路，却哪里都无路可退。
马秀真突然笑了笑，有些无可奈何，又是有点自嘲。费劲心机又如何，渡不化别人心里的劫，却招来了自己的杀身之祸。或许一开始，她就不该对这个世界太投入。用尘封的心去观看这个世界，只在意风花雪月多好，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不要太在意爱恨生死、恩怨情仇。
面庞划过一滴眼泪，只是这个夜太黑，没有人会看得见。
“又是你。”夜风吹拂着西门吹雪的衣和发，也吹散了他话中的冷度。
马秀真没有回西门吹雪，只是低头看了叶孤城一眼，虽然跪地支撑着，但他的情况显然很不好。发丝遮住了叶孤城的脸庞，看不清他这时候的神色。马秀真心里无奈地笑了笑，其实那样孤高绝世又心机深成的人，又怎么是她能看透的呢？
今夜是他的劫，也是她的劫。
“我没有想破坏，只是想阻止……对不起……”说对不起，是因为她任性地要阻止这一场紫禁之战。如果她对于叶孤城来说只是一个破坏者，现在可以了清这一切了。
马秀真抿嘴笑了笑，这一夜的紫禁城，真是奇妙，谁能想到今晚能发展到这一步。
有人说，西门吹雪吹的是血，不是雪。又有说，西门吹雪吹的是雪，不是血。但这时候有什么分别呢。听说西门吹雪不杀女人，马秀真想，此时自己在西门吹雪眼里只是一个罪人了吧。罪无可恕，只有一死。
从四面八方赶来无数的禁军，又将太和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在这群陌生人眼中，马秀真又何尝不是罪大恶极，破坏的不只是即将成为的武林传说，还有他们的身家性命。
杀神的剑已经动了。但这个时候，马秀真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恩已还，怨已清，能做的她都努力去做了。在古龙的小说里，只要你不是主角，只在不经意间就去悄悄死去。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地活着，也希望身边的人好好地活着。但是命运无常，祸福难料，岂能如人所愿？
那一剑的光芒如银河直落九天，杀，无赦。
曙色已临，天地间却仿佛更寒冷、更黑暗。人生如梦，这时却是梦醒时分。马秀真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剑带来了凌厉的风，那道厉风直击面庞，刺得人生疼，可是她却不能挪动分毫。西门吹雪若要杀人时，没有人能逃得了的，何况是化作杀神的剑。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不是能回到原来那个普通平和的世界？马秀真如是想。心突然变得空荡荡，在这个世间的一切，都已经放下。
天地换色，只在一瞬。
马秀真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寒光闪闪的剑离她那么近，却生生停住了。
她后退了一步，这死里逃生的一刻太突然，以至于她直面西门吹雪的眼神时，心里还透着害怕。
四周的人群里没有一丝声响，刚才那一瞬的光芒，好像夺去了他们的神智，如石化般僵立在那里。
西门吹雪的剑，被叶孤城的剑身挡住了。
也唯有叶孤城的剑，才能抵挡西门吹雪的剑。
他们的剑终于交锋，却又僵持在那里。
马秀真看着叶孤城，心里突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将她拉回来的人又是他，可为什么又是他？
谁也没有说话，剑也都没有放下。
马秀真却急了，她看到叶孤城苍白的脸冒出了冷汗，眼中有隐忍的疼痛。她轻轻出了一口气道：“你们都放下剑吧。西门庄主想怎么对我，我都接受。”今晚她做得都是为了叶孤城，又何必再让如此？
叶孤城开口道：“西门，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何必迁怒他人。”他此时脸色苍白，说话的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于是，西门吹雪放下了剑。剑虽然放下了，那股杀气和冷气却依旧摄人心魄。
叶孤城手中的剑突然落下，在冷硬的青石板上“叮”地一响。这静夜里的一声响，也惊醒了四周围观的人。他们睁大双眼，生生地看着叶孤城倒在了地上。
再没有力量厉害可以支撑叶孤城，他就像秋日里的叶，轻轻飘到了地上。悄然无声，像死一般宁静。
西门吹雪藏起了他的剑，俯身抱起了叶孤城。剑是冷的，但是这个人的身体还热着，所以他不能让生命中最大的对手就这样死去。
马秀真看着叶孤城倒下去的时候，心骤然绷紧，逮到西门吹雪抱起叶孤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此时，唯有西门吹雪能安全带着叶孤城离开皇宫。
可是马秀真却忘了，紫禁城有三千禁卫军。如果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双剑联合，普天之下自然没人能抵挡，可是现在只有西门吹雪一个人。
殷羡突然挥剑冲上来拦住西门吹雪的路，道：“你不能将这人带走，无论他是死是活，你都不能将他带走。”
西门吹雪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道：“你想留下我？”
殷羡冷笑道：“难道我留不住你？”
西门吹雪额上青筋凸起。
马秀真那根心弦也突然绷紧，此时，她唯有寄希望于西门吹雪，还有，陆小凤。她突然向四处看去，陆小凤在哪里？他一定能解决这最后的麻烦。
果然，有一个人在后头笑，“叶孤城虽然倒了下去，陆小凤可是还好好的。”
殷羡霍然回身，喝道：“你想怎么样？”
陆小凤淡淡道：“我只不过想提醒你，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我的朋友。”
殷羡道：“难道你想包庇朝廷的重犯？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
陆小凤道：“我只知道不该做的事，我绝不去做，应该做的事，你就算砍掉我的脑袋，我也一样要去做。”
马秀真却松了一口气，此时在她眼里，陆小凤实在是太可爱了。叶孤城能有陆小凤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幸运。
殷羡的脸色变了。侍卫们弓上弦，刀出鞘，剑拔弩张，局势又是一触即发。
只是，这里并不只有陆小凤一个人。前来观看决战的还有司空摘星、老实和尚、木道人和古松居士。他们虽然不是叶孤城的朋友，却是陆小凤的朋友。
木道人道：“贫道虽然身在方外，可是方外人也有方外之交。”
他转过头来，看着老实和尚，道：“和尚呢？”
老实和尚瞪了他一眼，道：“道士能有朋友，和尚为什么不能有？”
他又瞪了司空摘星一眼，道：“你呢？”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道：“这里的侍卫大老爷们不但都是高手，而且都是大官，我是个小偷，小偷怕的就是官，所以我是很不想承认陆小凤是我的朋友，只可惜我又偏偏没法子不承认。”
他们说笑得很轻松。这里虽然是庄严肃穆的紫禁城，面对的是寒光闪烁的刀林剑海，他们却仍然笑得轻轻松松。
马秀真也微微地笑了笑，这一幕竟然她有些感动。江湖中也并不是真的那么冷酷无情，至少在真正的朋友之间，还有生死与共。
殷羡他们却已紧张起来，侍卫们更是一个个如临大敌！这一战若是真的打起来，那后果就真的不可想像了。两败俱伤，死伤惨重，是谁都不想看到的，也是谁都不可承受的。
陆小凤沉思着，缓缓道：“也许还有一个人能阻止。”他遥视着皇城深处，眼睛里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
“谁！”殷羡道。
就在这时，大殿下已有人在高呼：“圣旨到。”
一个黄衣内监，手捧诏书，匆匆赶了过来宣旨，“奉天承运，天子诏曰，召陆小凤和峨眉派掌门人即刻到南书房，其它各色人等，即时出宫。”
天子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永无更改。各色人等中，当然也包括了叶孤城。
马秀真静静地看着西门吹雪带着叶孤城离开，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望了望东方的天空。晨曦微露，太阳就要升起来，迎接新一天的光明。她轻轻笑了一笑，又想起南书房里的皇帝，那个年轻老成的皇帝，召她去干什么呢？
还好，这一战终于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