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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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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色真美!”月光柔和清美,竟让人忘记了宫殿之下的刀光剑影。
马秀真微微笑了笑,道:“我小时候总是一个人爬到屋顶上去看月亮和星星。”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几年,当她思念起以前的生活时,就会爬到屋顶上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海上生明月,是不是也很美?”马秀真忽然望着叶孤城问道。
“是,很美……”叶孤城说话的时候,寒星般的眼眸里不禁露出一抹柔和之色。他虽然是个寂寞无情的人,但也喜欢在海上,在月白风清的晚上,飞行在月下。
马秀真却心里默默地叹息着,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明年的今日,就要是他的忌日吗?
明月寄相思,总是离不开悲欢离合。她没有说,后来她就渐渐不再去屋顶看月亮了,因为一个人望月实在太孤独……马秀真望着叶孤城,心里微微有些疼。到底人的心是怎样长的,才可以忍受那样的孤独和寂寞?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放弃自己,成全剑道。
马秀真低头看着叶孤城手中的剑。即使它名动天下,光芒万丈又如何,说到底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难道还会比不上冷冰冰的金属?
叶孤城道:“你在看我的剑?”
马秀真移开目光,看了看下面的情形,道:“现在怎么办?你怎么离开这里?”太和殿四周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侍卫,围成了重重叠叠的人墙,刀剑在夜光中散发着冷冷的煞气。
叶孤城没有回答,却望着前方道:“他来了。”
凄迷的月光之下,御风而来,白色的月,白色的衣,好像将这黑暗的夜都化成了雪一般的白,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望着叶孤城,叶孤城也静静地回望着他。他们两个人的目光相遇时,就像剑锋相击一样。他们都没有动,这种静的压力,却比动更强、更可怕。
两个命中注定的敌人,终于遇到了彼此。
马秀真突然咳了起来,咳嗽牵扯的是心底的疼痛。她默默地看着叶孤城,眼里是复杂的神色,留恋、不舍、疼惜,还是无名的憎恨?
叶孤城竟然也回头看着她,道:“我应该看着你喝下那碗药。”
马秀真没有回答,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如果可以,她希望生命中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不!是不要来到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里,她喜欢的从来是平淡安宁的生活。
一片落叶飘过来,飘在他们之间,立刻落下,连风都吹不起。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学剑?”
叶孤城道:“我就是剑。”
西门吹雪道:“你知不知道剑的精义何在?”
叶孤城道:“你说!”
西门吹雪道:“在于诚。”
叶孤城的瞳孔突然收缩。
西门吹雪盯着他,道:“你不诚。”
叶孤城沉默了很久,忽然也问道:“你学剑?”
西门吹雪道:“学无止境,剑术更是学无止境。”
叶孤城道:“你既学剑,就该知道学剑的人只要诚于剑,并不必诚于人。”
西门吹雪没有再说话。
马秀真却突然问道:“诚于剑,所以任何人在你眼里,都是那么微不足道的,是不是?”叶孤城回头望着她,却点点头。
马秀真眼底是死灰般的黯淡。刚刚他搂着她越过那片刀林剑网,飞行在月白风清的空中,她心底浮现出一丝小小的希冀,是不是于他,自己是有一些不同的。每当她望着他的时候,她不自觉想看看这个人的心。孤高傲世、远在天外、目中无尘的剑仙,到底有着一颗怎样的心?
原来他只是一把剑,剑本无心,只会伤人。
话已到尽头。夜色里一片寂静。
“叶孤城,快快束手就擒!”殷羡的厉声划破夜空,让这凄迷的月染上肃杀之气。剑网、枪林,刀山,好像就要冲上来。叶孤城纵然有绝世无双的剑法,就在这顷刻之间,也得尸横当地,血溅五步。
西门吹雪忽然道:“等一等。先听我说一句!”
殷羡身势骤停,此时此刻虽然已剑拔弩张,但西门吹雪要说话,还是没有人能不听。
西门吹雪道:“我但求与叶城主一战。”
对西门吹雪来说高贵的敌人,比高贵的朋友更加难得。他等待这一场决战,已经很久了。
殷羡道:“难道你连王法都不管了?在你眼中看来,这一战不但重于王法,也重于性命?”
西门吹雪冷冷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能得到白云城主这样的对手,死更无憾。这一战势在必行,你最好赶快拿定主意。”
殷羡紧紧握着双手,鼻尖都滴出了汗,他无法拿定主意,深宫惊变,如果再出差池,那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忽然间,他看到枪林刀山里走来一个人,陆小凤!陆小凤是西门吹雪的朋友,也是叶孤城的朋友,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对这种事做决定,那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拍拍殷羡的肩,道:“你还没拿定主意?”
殷羡道:“我……”
陆小凤道:“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劝他们快快动手。因为这一战,无论是谁胜谁负,对你们都有百利而无一害,那么,还等什么呢?我说的利可是渔翁得利的利!”
殷羡考虑了许久,终于轻轻地出了一口气,道:“今夜虽是月圆之夕,这里却不是紫禁之巅。”他们都在西门吹雪身上下了重注,以当前的情形来看,西门吹雪的胜算实在是很大。面对如此大的诱惑,人可以冒着杀头的危险。
这里是太和门,往北就是庄严肃穆的太和殿。
紫禁之巅,近在咫尺。
明月虽已西沉,看起来却更圆了。
叶孤城的身形动了。
“你……”马秀真突然道,“你一定要去吗?”
叶孤城道:“我是叶孤城,他是西门吹雪。”
马秀真静静道:“你现在,是不是抱着必死之心?”西门吹雪也这么说过,可是他们的心却怎么一样?西门吹雪此时没有了妻儿的束缚,而叶孤城却是政变的失败者。
叶孤城回过头看着她。
马秀真接着道:“我想你肯定是这样想的,是胜是败,已经失去了荣誉的意义。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至少比别的死法荣耀得多!”
“对不对?你现在是不是这么想的?”马秀真直直地看着叶孤城的眼睛。
叶孤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陆小凤说的不错,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马秀真忽然垂下了双眸,道:“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就如当初看着我师傅死去一样……”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手指深深嵌入了肉里。
叶孤城道:“你不用做什么。从一开始,这个计划就不该将你牵扯进来。”杀死胜通的银针、城郊的毒蛇,或许他真的做错了。他本以为这个计划十分周密,甚至为了以防万一,毒杀欧阳情和孙老爷,只是因为怕他们泄露南王府和王总管在怡情院密谋之事。他最大的失策,是眼前这个女人,她竟然对此事如此知晓,而他却没有杀了她。如果她在剑道上有心,何尝不可能成为西门吹雪那样的对手?
“对,我不该牵扯进来。所以,我要走了。”马秀真望着叶孤城忽然笑了笑,她果然没有勇气再看着一个在乎的人在她面前死去。
叶孤城道:“等一等。”
马秀真静静地望着他。
叶孤城道:“如果我战败,请收下我的剑。”
马秀真没有回答。
叶孤城叹道:“终究是我才让你中的毒,你现在手中无剑,想出皇宫不易。”如果他死了,把剑给她,也不算埋没了这把宝剑。
马秀真轻轻笑了笑。这算是歉意吗?可是,她要的不是这些……
马秀真道:“我对你的剑不敢兴趣……我本对剑道无心,练剑也只是为了在这个江湖上生存……”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终究不是一样的人……”所以,她有她的方向;他有他的方向。
一轮圆月,仿佛就挂在太和殿的飞檐下,西门吹雪已经在飞檐上。太和殿下已经围满了人,人虽多,却没有人声。他们都在静静地等待叶孤城,等待着这场旷世的决战。
太和门却已经冷冷清清,夜风轻轻吹拂。
马秀真往北望了一眼,心里又是一声沉默的叹息。
“我走了……”不需要再说什么了,连一声再见都不能。
苍白的月,苍白的剑,苍白的脸。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让人的心也觉得无比苍白。
天空里飘来的一片云,现在它就要飘走了。
她只能静静地看着,可以有留恋,有失落,却不能做什么。这样孤高自负的人,认定的事情怎么能再听进别人的一句善言?
从巍峨的宫殿顶端跃下,就像从云端轻轻落下。
天空飘来了一片云,它不经意的停留,投影在她的波心,留下了阴郁一片。
太和门下围着的人已经散开,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还在。
人在伤心的时候,总是最脆弱的。人脆弱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
马秀真却忘了这么一回事。她从殿顶飞下的时候,心里还是一片苍白。
黑色身影突然窜到面前,双手飞扬,发出了一片乌云般的毒砂。
断魂砂是唐门暗器里面最霸道、最可怕的一种。只要对方在一丈之内、两丈方圆间,休想躲得开,只要挨着一粒,就必将腐烂入骨。
那人出手的速度很快,庆幸的是他离马秀真在两丈之外。就是这么一点距离,对于一个武功高手来说已足经够了。身体往后退去,左袖中的天蚕丝带已经抖落了那片致命的毒砂。
她刚想松一口气,却不想十多枚毒蒺藜迎面而来。
她看清那个黑色的阴影,唐天纵,眼里那抹嗜血的戾色。她曾经说过,唐天仪虽然不是她亲手杀的,但是和她杀的没有什么区别。所以,现在该是别为亲人人寻仇的时候了。
如果你没有什么本事,千万不要闯荡江湖;既然闯荡江湖,就一定要有保命或者杀人的本事。否则,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她从来没有从此心力交瘁的时候,因为在这紫禁之巅的决战之夜,还要面对一个弟弟为哥哥的复仇。原来这个江湖上根本没有干干净净的人。她说不喜欢这个打打杀杀的江湖,自己最后还是成了这其中的一份子。只有技不如人的,哪能轻易化干戈为玉帛?
忽然间,紫禁城的夜空划过一道光芒。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辉煌和灿烂。这是雷神的震怒,闪电的一击!
唐天纵已经死了,血色的眼睛只留下绝望的恐惧。这个年轻的人,到死也没有阖上自己的眼睛。
马秀真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她不明白,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那群等待决战的人突然躁动起来。唐天纵死了,杀死他的是叶孤城。
“为什么,我以为我可以离开了,你为什么又回过头来?这样,让我怎么舍得放手?”马秀真紧紧地搂着叶孤城,身子微微颤抖。
叶孤城搂着她没有说话,却可以感觉到这个女子的依恋和痛苦。那一刻,自己只是下意识所为……
突然,他感觉到胸膛一种奇异的刺痛,甚至感觉到了冰冷的金属尖尖地触及到他的心。
怀中的女子脸上带着一抹明媚的微笑,声音轻柔地落在心底,“不会再让西门吹雪带走我爱的人了。如果你真的想死,还不如死在我的手上……”
那抹微笑就像绽放的罂粟花,美丽迷人,却代表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