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掌门（陆小凤传奇）》英飞

34、第三十四章

　　马秀真静静望着墙角的蜘蛛网，看着那只大蜘蛛一丝不苟地织就了一张大网。这个时候，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新伤旧伤加在一起让她的身体很虚弱，但是这么关键危急的时候又不得不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
　　潮湿阴冷的屋子，像一潭绝望的死水。她是被推进死水里的人，那么他呢，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处在这样的地方？马秀真微微地侧了一个身，便看到了窗口伫立着的叶孤城。白衣胜雪，面如冠玉，风仪若仙，哪里再有一点病弱的样子？剑如飞仙，人如飞仙，偏偏自贬于红尘。
　　马秀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将身体侧向里面。如果这就是命运，她也只是一个看客。他的世界，她走不进去；她的世界，那个人又怎么会多看一眼？
　　“你为什么又要叹气？”叶孤城忽然问道。
　　马秀真微微愣了一会儿，答道：“无论是谁困在这里，心情总是不好的。”
　　“的确。”叶孤城道。
　　这潮湿阴暗的屋子，就是那间深山小庙里的僧房。陆小凤会想到吗，叶孤城又回到了这个死过人的地方？最意外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马秀真不得不承认，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样都是躲藏的高手，只要他们不想让人发现，即使别人翻了个底朝天也无济于事。
　　“你要待到晚上，然后去紫禁城吗？”马秀真问道。
　　叶孤城却道：“想必这时候陆小凤应该正在找你。”
　　马秀真道：“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他一定会去紫禁城观看决战，不会来找我的。”
　　叶孤城道：“只要能混淆他的视线便可，子时过后，大局已定。”
　　“大局已定？”马秀真忽然冷笑道，“你的计划确实很周密，但你却忽视了一个最大的对手。”
　　“哦？”叶孤城转过身子好奇地看向马秀真，“是谁？”
　　马秀真道：“你们要对付的那个人，他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无知。”
　　叶孤城淡淡道：“是他，你见过他？”
　　马秀真道：“来京城的第一天，我见到了一个和南王世子长得十分相像的人，那个人应该就是皇帝吧？打扮成侍从，在春华楼微服私访。”
　　叶孤城道：“你觉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马秀真道：“是个年轻明白的人，心里还能想着老百姓。”
　　叶孤城冷冷道：“你觉得他是个好皇帝？”
　　“好皇帝？”马秀真笑道，“这我可不知道。他还年轻，刚刚亲政，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有着美好而远大的抱负。”
　　两世为人，虽然对皇权和政治不是很懂，但也能看明白一些。陆小凤的世界是架空的武侠世界，如果说它和中国哪个朝代最相似，那就是明朝中后期，六扇门和紫禁城都是明朝出品。明朝的皇帝，好皇帝没几个，昏君和极品倒是层出不穷。皇帝这个工作，能干好一辈子比登天还难，连秦皇汉武这样的千古一帝晚年都能栽倒。她对谁做皇帝真没兴趣，不过现在那个年纪轻轻、发愤图强的年轻皇帝可是不容小觑的。
　　马秀真侧身凝视着叶孤城，认真道：“听我一句，你还是放弃吧。”
　　这是她的愿望，却不是他的追求。叶孤城道：“你不懂。只恐琼楼玉字，高处不胜寒……人在高处的寂寞，你还年轻，又怎么会明白？”
　　叶孤城转过身，道：“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妄想离开。天亮之后便能回去。峨眉山，大概也是一个好地方。”
　　叶孤城走了，带着他的剑，没有犹豫，决绝而去。
　　她只能默默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是不是人在高不可攀的地位待久了，自信到了极点，也自负到了极点？生杀予夺，唯我独尊，让天下众人顶礼膜拜，但都说高处不胜寒，所以选择往更高处走。紫禁之巅，也是天下权力之巅。于是那么决绝，不给自己一点后路。
　　马秀真从荷包里取出两丸清毒的药丸吃下，又用银针给自己排毒疗伤，好在之前及时将毒血吸出来，蛇毒没有进一步扩散。身体虽然虚弱，但是有内力支撑。马秀真复又望了望那张蜘蛛网，嘴角是冷冷的笑容，天亮之后？她怎么能被一张小小的网困住？
　　正想着，屋里走来一个端着药碗的年轻人，“姑娘，请喝药”。
　　马秀真虚弱地直起身子，慢慢伸出手接过药碗，微笑着道了一声谢谢。
　　年轻人羞赧地笑了笑。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弱柳扶风般的女子，哪有城主吩咐的那般危险，倒是我见犹怜的，便说道：“这是城主吩咐的解蛇毒的药。”
　　马秀真微微点点头，拿起药碗在鼻下闻了闻，药倒是解蛇毒的好药，就是里面加了安眠的成分。于是她又朝那人笑道：“我有些口渴，能不能先给我一碗水喝？”
　　“哦，我这就去拿。”年轻人立刻答道，转身往门外走去。
　　可是他没能走出那扇木门，人已经倒在地上了。马秀真左手捏着几根银针，叹道：“叶孤城走前忘了让我喝下这碗药，就你们几个还想困住我。”冰冷的双眸望着木门，那门外的世界，正等待着她。

　　九月十五，黄昏，夕阳艳丽，彩霞满天。陆小凤从合芳斋出来，沿着已被夕阳映红的街道慢慢走着。决战、皇宫、峨眉派，这些都在陆小凤脑海徘徊不去。究竟是马秀真在故意误导他，还是决战当晚真的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为什么峨眉派会紧急离开京城，半路上马秀真又突然消失？真相就像一阵风一样，甚至比风更加不可捉摸。
　　陆小凤突然停住了脚步，望着不远处站着的人，轻轻地笑了笑。“马掌门，你终于出现了。我可是找了你一个下午。”
　　马秀真道：“带我去皇宫。”说着，她忍不住咳嗽了一阵。
　　陆小凤道：“你看起来身体很虚弱，发生了什么事情？中午峨眉派的人急急赶来找我，说你不见了。”
　　马秀真道：“没什么，被毒蛇咬了一口。”
　　“毒蛇？”陆小凤惊讶道，“和欧阳情与孙老爷一样。”
　　马秀真轻轻点点头，道：“我本来不想参和紫禁城这当儿事的，想不到他却不放过我。”
　　“他是谁？”陆小凤道。
　　马秀真反问道：“你觉得是谁有这么大能耐？”
　　陆小凤道：“听欧阳情说，她在怡情院见过宫中的王总管和海南派的剑客在一起。我往皇城下的太监窝里查了查，那个王总管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倒是吃喝嫖赌样样都上手。”
　　马秀真笑道：“还有呢？”
　　陆小凤道：“最近王总管每天都出宫，在太监窝的赌场里见一些神秘的人。”陆小凤说着摸了摸胡子，笑道：“莫非他们想在决战那日生事？大内禁卫森严，高手如云，可不是他们几个人能翻起风浪的。”
　　马秀真道：“你有没有见过皇帝？”
　　陆小凤道：“我行走江湖十多年，去过无数地方，倒还真没去过皇宫，皇帝老儿是胖是瘦我都不知道。”
　　马秀真道：“那你见过南王世子吗？”
　　陆小凤思索道：“南王世子？听说他的剑法得了叶孤城的真传，也是一个用剑的高手。莫非这事和南王府有关系？”
　　马秀真点点头，道：“我告诉你，南王世子和皇帝长得很像。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陆小凤满脸震惊，道：“偷天换日！”
　　马秀真叹道：“是啊，多好的计划啊。”

　　马秀真不知道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陆小凤是对是错。本来她相信，以陆小凤主角的智商和能耐，即使没有她也能发现真相，适时阻止叶孤城的计划。她来到合芳斋，本来是来找西门吹雪的。她将缎带丢了，只能求西门吹雪带她进宫。既然见到的人是陆小凤，或许说出实情也省了很多事情吧。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的，她没想当救世主，更没想当一个护驾的功臣。
　　她刚刚从一张网中挣脱出来，不能被另一张网束缚住。那就去看看，织网的那个人最后的结局吧。
　　圆月已经升起。太和殿就在太和门里，太和门外的金水玉带河，在月光下看来，就像是金水玉带一样。陆小凤和马秀真踏着月色过了天街，入东华门、隆宗门，转进龙楼风阙下的午门，终于到了这禁地中的禁地，城中的城。
　　“我以前来过这里。”马秀真抬头望着巍峨的宫殿，缓缓说道。
　　陆小凤笑道：“哦，想不到马掌门还来过这种地方。”
　　马秀真望着守卫宫门的禁军，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和朋友到这里游玩，那个时候这里有很多游客，却没有这些拿着刀剑的禁卫军。”
　　陆小凤望着马秀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只是笑了笑。皇宫大内卧虎藏龙，有礼聘的武林高手，也有躲仇家避风头的汪洋大盗，还没听说过皇宫里什么时候有很多游客了。
　　马秀真转过头望着陆小凤道：“我的缎带丢了，你还有几条缎带？”
　　陆小凤的笑容僵住了，叹道：“我现在手里也是一条也没有。”
　　马秀真道：“这几条缎带你都送给了谁？”
　　陆小凤道：“老实和尚、司空摘星、司马紫衣、唐天纵、木道人，还有你一条。”
　　马秀真好笑道：“怎么会有人忘了给自己留一条？”
　　陆小凤只讪讪地回了一个笑容，望着禁卫森严的皇宫发愁。
　　这时候，黑暗中一个人影直窜了过来，衣袂带风，猎猎作响，刚冲到陆小凤面前，忽然又凌空翻了三个跟斗，轻飘飘的落下。满头白发苍苍，弯着腰不停的咳嗽。
　　陆小凤笑道：“你知不知道这个猴精是谁？”
　　马秀真道：“这么好的轻功，看起来又是陆公子的老相识，只能是司空摘星了。”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的易容术好像已变得一点用都没有！”
　　陆小凤道：“这个猴精，我没有缎带了，怎么办？”
　　司空摘星笑道：“你看这是什么！”手里忽然拿出两条缎带，在月光下看起来忽而浅紫，忽而银灰。
　　陆小凤接过缎带，疑道：“难道你把司马紫衣和唐天纵的都偷了来了？”
　　司空摘星摇摇头，忽然笑着伸手向前面一指，道：“你看看前面来的是谁？”
　　马秀真和陆小凤往前望去，黑暗中走来的人影正是唐天纵。
　　唐天纵见到马秀真，眼中忽然闪过杀意，冷冷道：“马掌门，我听过峨眉派今早突然出城了，想不到现在你又到这里来了。”
　　马秀真道：“想了想，这样旷古绝今的决战还是不能错过。”
　　唐天纵没有再说话，但马秀真可以感觉到他时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莫非他已经知道唐天仪的死和峨眉派有关系了？马秀真心里冷冷一笑，知道又怎么样，唐家结的仇家不比峨眉派的少，光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月光中刀剑散发着冰冷的光华。天威难犯，九重天子的威严，连这些武林豪杰都不敢轻犯，每个人都规规矩矩地静静走着，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马秀真慢慢走着，心里却一片冰凉。君不见这红墙内外紫禁城之巅，埋葬了多少青春美丽的容颜。晚风吹拂，却吹不散紫禁城百年的幽暗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