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掌门（陆小凤传奇）》英飞

33、第三十三章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迎接又一个晨曦。沉睡一夜的古老都城，开始了它热闹纷呈的一天。此时一队长长的车马，却静悄悄地驶离京城。
　　有多少人天南地北的追随，只为一睹两位绝世剑客的旷世之战。但对于马秀真来说，这从来就不是重点。他们来到这里，背负的是仇恨。既然已经放下，就离开吧，离开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没有西门吹雪，也没有叶孤城。世界，不会因为他们改变。
　　马秀真静静地斜靠着，闭着双目，默默地感受马车的车轮在泥地上一点一点的起伏。人生的路也是如此，起伏颠荡，从来没有真正的平坦。
　　石秀雪也坐在马车里，她看着马秀真，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师姐，这么急着赶路，你的伤要紧吗？”昨天昏睡一夜，想不到峨眉派却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她知道后有些气恼又有些感动，师姐总会最保护她的人。
　　“没有大碍，马车慢慢走，只要离开京城就可以，我们这一路不用很急。”马秀真慢慢地说道。
　　“哦，好，那我让他们赶慢一些，这样人也舒服点。”石秀雪说完，揭开车帘吩咐了赶车人一番。
　　清晨的阳光照进马车里，马秀真懒懒地换了个姿势，忽又伸手揭开车窗的帘子往外面看了看。
　　石秀雪笑道：“我们已经出了城门了呢。”
　　马秀真点了点头，望着窗外的秋景，忽道：“这几天这么忙碌，差点与京城的秋天擦肩而过。”
　　北国的秋天是美丽的，和峨眉山或是江南的秋天不同，它有一种通透的大气。天空澄净碧蓝，高朗静远。阳光明媚透亮，亲切柔和。枫叶的深红，树木的微黄，给远山抹上暖暖的色调。这金色的秋天里，风好像也带着暖人的芳香，摇晃金色的树，抖落无数细碎的阳光。行走在这画意诗情里，人也不由变得愉悦和开朗。
　　轻轻的鸣叫，一行南迁的大雁从天空飞过。马秀真微微笑了笑，道：“这景致，真和戏文里唱的一样，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说的话突然顿住，过了一会儿，她又叹道：“不知明年今日，是何光景？”
　　石秀雪想了想，迟疑地问道：“师姐，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快离开京城，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决战的结果吗？”
　　马秀真望着远方的眼神忽然一暗，低头叹道：“总有一个人会死，为什么还要看？”
　　石秀雪道：“败了就一定要死吗？”
　　马秀真默默地点了点头，道：“那么骄傲的剑客，那样无情的剑法，可以死，却不能败。”
　　石秀雪忽然厉声说道：“叶孤城一定能杀了西门吹雪！哼，就算师兄师姐可以为大局着想放过他，他也活不过今晚。”
　　马秀真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人生中总有太多的事情是无法选择的，无法逃避的。明年今日，会是谁的忌日，又有谁会记在心底？左手悄悄地拂起右手的衣袖，那手腕上系着的赫然是那根发光的缎带。
　　无法面对死亡，更无法看着人的死去时，心底平淡无波。于是，选择离开。天空里的云总是在高远的天空，离开的时候，不带走一片云彩。

　　“师姐，下车吃点东西吧。”石秀雪道。
　　马秀真揭开车帘往外看，峨眉派众人已经在路边找了块空地就地休息，遂下了马车。
　　张英风看到马秀真下车，走过来问道：“师妹，你的伤怎么样了？过来吃点东西吧。”
　　马秀真淡淡道：“没什么，这种伤总得养很长时间，一时也好不了。”右肩中剑，伤到了经脉，右手使不上力，纵使没有残废，用剑是不太可能了。
　　一旁的严人英听了，道：“师妹，你……我……”
　　马秀真看了看严人英，笑道：“严师兄怎么了？”
　　严人英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对不起，掌门，我……”昨夜他违背马秀真的命令，擅自带人去找西门吹雪，直到后半夜张英风的人才找到他，不想峨眉派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自己没帮上忙，差点还被金道人利用。
　　马秀真道：“不用说什么了，你我都是同门手足，齐心协力，光大峨眉，才是师傅在天之灵最想看到的。你也是为峨眉派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严人英默默地点了点头。
　　马秀真看着严人英这副乖乖受教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严师兄对我这副样子，以前严师兄对我可是爱理不理呢。”
　　严人英听了，尴尬地笑了笑。
　　师兄妹四人坐在一起吃了点干粮和水果，期间谈笑风生，又像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他们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轻松自在地笑了？有很多事情比仇恨更重要，比如自由和快乐。
　　阳光暖暖地照拂着大地，让人觉得无比惬意和舒服，很多人干脆躺在草地上睡起午觉来。马秀真看看周围的人，微微笑了笑，独自往树林里走去。
　　树林那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循着水声走了不远，果真看到一条小溪。从山涧顺流而下，溪水清澈见底。马秀真将绣帕浸在溪水里，便感觉到了微微的凉意，左手用帕子擦了擦脸，人顿时觉得精神和舒服了一些。
　　山间的清风，吹送着草木的清香，摇落了满树的落叶，流水潺潺，鸟语花香，天高气爽，正是北国最美的秋天。马秀真闭上双眼，静静地坐在溪边的草地上，感受着风声、水声、鸟鸣声，大自然最原始的声音告诉她，这美好的一切。
　　这一切的美好，宛若当初。虽然再也回不去原来的生活，还好她有未来。
　　“未来……”马秀真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低头看了看右手腕上的缎带，柔软贴合地缠绕着。她笑了笑，解下手腕上这层层缠绕着的缎带。既然不会去看，还留着做什么？
　　溪水涓涓流淌，缎带随着溪水漂了一会儿，又沉到了水底。马秀真默默地看着，眼睛里却是空洞一片。
　　或许有一丝不舍，但终究还是选择离开，因为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马秀真又站了起来，望着蓝天白云，莞尔一笑，轻轻地踏着枯草往回走去。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尖锐的哨声。马秀真心里一惊，循声望去，却不料一条赤红的影子从身边的枯草丛中窜起。
　　就像一支箭，速度却远比箭更快，甚至比闪电还要快。眼中突然出现惊恐的神色，“这是……蛇！”马秀真身子往侧一偏，下意识地想用剑去挡。可是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她竟忘记右手受伤了，当左手出剑时已经迟了。蛇被削成两段，左手上也被蛇咬了一口。
　　这北方的秋天，怎么会有蛇出没？马秀真急忙用嘴将伤口上的毒血吸出，却不想吸了几口，人却昏了过去。

　　四周弥漫着潮湿发霉的味道，仿佛置身于阴冷的地狱。当马秀真苏醒时，这是她的感受。黑暗阴冷，好像是阳光从来照不进的地方。
　　“哨声，毒蛇……”信息掠过脑海，让她心中不禁一冷。这是非之地，终究还是没能躲开吗？
　　“你醒了？”一个冷淡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马秀真浑身没有力气，只愣愣睁着眼，冷冷问道：“叶孤城？”
　　叶孤城道：“马掌门，果然是聪明的人，只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马秀真道：“我们之间无冤无仇，我也从来没做过什么碍到你的事情吧。”
　　叶孤城道：“昨夜陆小凤见过你之后，就开始往皇宫里调查。马掌门怎么能说没有妨碍我呢？”
　　马秀真道：“陆小凤做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孤城道：“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马秀真道：“说什么，我知道什么？”
　　呼吸突然一窒，脖子被一只手紧紧卡住，天地立刻昏暗起来。“我们的计划，你怎么会知道的？”
　　手劲略微松了松，马秀真喘了一口气，道：“什么计划，我真的不知道。”
　　叶孤城的手忽然放开了，冷冷说道：“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陆小凤怀疑到什么又怎么样？你突然消失，峨眉派的人肯定会去找陆小凤帮忙的。”
　　马秀真道：“这就是你抓我来的原因？”
　　叶孤城道：“陆小凤一定会来找你的，但是明天天亮以后，大局已定，陆小凤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马秀真冷冷地笑了笑，道：“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饶了我一命。胜通和尚的死，还有欧阳情、孙老爷，你不会都想赖在我头上吧？”
　　叶孤城突然转头看着马秀真，慢慢说道：“你果然清清楚楚。”
　　马秀真的心好像沉到了最底下，眼睛忽然有些干涩，问道：“为什么？我们本是天南地北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叶孤城背过身往窗边走去，忽而说道：“我们的计划关系实在太大，我不能冒一点风险。”
　　马秀真道：“一开始你就选择了我作为替罪羊？”
　　叶孤城点了点头，道：“八月十五之后，我们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而我发现，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有心机，有仇恨，有手段，还有什么人能比你更合适？我相信，即使到现在，陆小凤还是怀疑着你。”
　　马秀真默默地将眼睛闭上，忽然又猛地将眼睛睁开，叹道：“我应该下注去买西门吹雪胜，这样即使我死了还有些补偿。”
　　叶孤城转身望着马秀真，道：“你觉得西门吹雪会胜？”
　　马秀真偏过头盯着他，冷笑道：“你以为你会赢？计划再完美，秘密也不能瞒住所有的人。你只是一个人，又不是真的神仙！”
　　叶孤城突然笑了，在这阴暗的屋子里，这笑声让马秀真不寒而栗。
　　马秀真道：“你笑什么？”
　　叶孤城道：“我突然发现，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明天，你就可以知道，我是不是活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