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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如此田园 ...

  •   去时意兴勃发,归时却如倦客。从吕国到杨国的那条路,我仿佛走了很久很长,不曾想离开杨国却是如此迅速。
      我与晏秦郎乔装为商人,一路向吕国而去。在吕国国都西京,与商队分道扬镳,晏秦郎买了两匹瘦马,避开人迹,向深山密林间出发。
      自那晚告知晏秦郎“走吧”二字以后,我与他再无对话。
      还有什么可说呢?我早在他编织已久的蛛网中挣扎了,如今我无处可去,让他遂了自己的心愿,莫不还要和他把酒言欢不成?
      若我执意要告知颜十一真相,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了。颜十一被姚国的异母哥哥追杀,若晏秦郎有心挑拨,杨国恐怕很乐意将颜十一的尸首送回去。
      若我再低头一些,主动走到怀错身边,怕是下半辈子只能消磨在他的一众姬妾之间。而颜十一对怀错再没有用处,再逃不了一个“死”字。
      颜十一的父亲当初说我是他的情劫,真是再正确不过——取他性命的劫数。

      一路风雨,终于晏秦郎停住了脚步。在山坳中错落着几户人家。正值晌午,炊烟悠悠,一个农人直起身子望着这边,忽然猛挥手:“是阿晏么?”
      晏秦郎翻身下马,仰头看着我并伸出手来,眼中的喜悦清晰而脆弱:“我们到了。”
      我偏过头不去看他,也不下马。
      晏秦郎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不动,旁边的农人已经小跑到跟前,同晏秦郎站在一起打量:“阿晏,这是你媳妇么?好生俊俏。”
      农人笑嘻嘻地用手肘戳了一下晏秦郎,“闹别扭了,还不好好哄哄。”见我二人还是一动不动,农人上前一步,拉住马缰绳,拍拍晏秦郎的肩膀:“好了嘛,不要置气了,一起到我家吃饭去,小娘子你坐好了,我牵着马走嘞。”
      这下我也只好跳下马来,晏秦郎本是面无表情,此刻也变得笑盈盈,他牵着自己的马,一路与农人说些闲话。
      “阿晏你这次真是好久没来,你家的地我都种上豆子了,如果缺粮食尽管从我家来拿。”农人边擦着汗,边偷眼看我。
      “小娘子为何总是板着脸?莫不是不愿意和阿晏好吗?阿晏可是我们村里远近闻名的好小伙儿啊。”
      我忍不住低笑了一声,转过头和农人对话:“那阿晏是你们村里的人吗?我还以为他是西京人呢。”
      农人左边看看晏秦郎,右边看看我,摸着头笑道:“阿晏小时候被我阿婆在赶集的路上捡到,在村里生活了好几年呢,后来他就出村了,每年才回来一趟……”
      晏秦郎悠悠接口道:“那是因为我听说百里景领兵去攻打杨国,没忍住就跑出去了。”
      农人露出惊奇的神情来:“你原来是跑出去当兵了啊。”他转头向我夸赞道:“阿晏脑子很灵的,也很孝顺阿婆,阿婆总说当年捡阿晏回来是命里注定的。”
      我想起正是百里景将年幼的晏秦郎掠走,更是逼死了他的母亲武氏,不由自主去看晏秦郎的脸色。
      他浑然不在意地一笑,反而紧盯着我的眼睛,对那农人说:“这是我亲生父母给我定下的媳妇,这次来给大家看看。”
      农人合掌高呼了一声“阿弥陀佛”,“找到你的亲生爹娘就好,阿婆临终前总是惦念着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人知个冷暖,这下可好了,你给阿婆烧纸的时候带着小娘子去,让她老人家在地下也放心了。”
      说话中,农人领着我们来到一处院落,院内有一间茅草屋,他帮我们将马匹拴好,才哈哈笑着走了。
      我探头看向屋内,里面倒是整洁,一架木床,一个木桌,仅此而已。晏秦郎将行李放在桌上,堂而皇之地将身上衣服褪下,换上麻布短衣。换完抬头一笑,抱着一叠女服道:“木奴过来。”
      我立着不动,双手暗暗用力,正是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
      晏秦郎目光闪烁,近前一步挥手将我按在床上。
      而我竟看不清他的动作,不由一身冷汗,他的武功远远在我之上,如今落在他手上,真是半点胜算也无,正要开口,晏秦郎将衣服向我头上一盖,顺带又捏捏我的腰,在耳边轻声道:“娘子如果自己不换衣服,为夫就要帮你换了。”
      待我将衣服从头上扯下来,早不见了晏秦郎的踪影。
      直到傍晚他才提着一只鸡、一袋粟米回来。他挽起袖子,看也不看在一边呆立的我,就在院中的灶上杀鸡、褪毛,洗米煮粥。而后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两对碗筷来,递给我一副。
      我犹豫着没伸手,晏秦郎拿筷子挑起我的下巴,歪头懒洋洋道:“娘子莫不是还想让为夫一口一口喂吗?”
      一把攥紧筷子,又接过碗,我认命了。
      到了傍晚,屋内没有蜡烛,我只穿着亵衣平躺在床上,双手交握放在腹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不必做些徒劳无功的抵抗了。自那一日答应晏秦郎跟他走,这不也是在妥协之中吗?
      心理建设了半天,听见晏秦郎进屋的声响,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又待了一会,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起身向外一看,竟是晏秦郎在屋内地面上铺了一堆稻草。
      他仰面躺下,恰好看见了我伸头观看,便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手指在颧骨、唇角轻轻流连。
      我也似中了魔一般,一动不动。
      晏秦郎的神情是那样心满意足,好似整个世界都被收在心中,再无贪念,再无所求,再无人生之苦。
      他收回手,慢慢闭上眼睛。我却失眠了很久。

      *
      晏秦郎待我真如夫君对待娘子一番,穿衣描眉,执手亲昵,他每天都沉醉其中。在外人看来,真是小夫妻你侬我侬的模样。
      到了夜晚,晏秦郎总是睡在床边的稻草堆上。偶尔夜半口渴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握着。
      农忙时,晏秦郎也会在田地里挥汗如雨,一旦清闲下来,他便会在室内作画。有时候,我难免好奇,会偷偷打开他的画卷去看,这样一张一张看下来,只觉得自己年岁越长,容貌越发像了百里木奴当初的模样,如今若是让我与江醉里、千翠等人站在一起,怕是再也不会有人错认别人为百里木奴。
      画中的我神态无忧无喜,一派悠然自得,再也没有烦郁笼罩。从阴谋诡计中抽离,到了这烦恼的真空之地,是幸还是不幸呢?

      山中岁月匆忙,转眼三年过去。村落里的人对于我不事农桑、无事闲逛的生活已经习以为常。过了暑伏,天气越发的热了,我索性只着薄衫懒在床上,一边摇扇一边吃瓜。晏秦郎从外面回来,一身灰土满面热汗。
      他斜倚在我身上,就着我的瓜大大咬了一口,十分惬意道:“娘子的瓜很甜。”
      也许是天气太热,让我头脑糊涂,也许是想起从前艳情郎在戏台上颠倒众生的风华。我竟然没头脑地问了一句:“我长得很让人厌烦吗?”
      晏秦郎拿过扇子轻轻摇起来,略有些奇异地回答:“自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我故作狡黠地看着他,将赤脚放入他膝上,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像冬风一样冷淡?”
      晏秦郎笑了一声,俯身看我,手沿着脚踝向上抚摸,双目未有片刻离开的我面孔,似乎在等待我退缩变色的那一霎。
      我也是执拗起来,反而举手去解他的衣衫。
      晏秦郎向后躲闪了一下,手也停在膝盖处不再上移。他目光清明,未有沉醉之意。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太厉害了,差点从床上跌落下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不愿意碰我是吗?你千辛万苦把我折腾到这般田地,只是为了让我当你的‘画中人’?”
      亦或是,我本就是你复仇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将我困死在乡野之间,作为一个无名村妇埋葬在这里?还是……我想到更可怕的一点:“难道你把我困在这里,做出虚情假意的一套,是为了对付怀错?”
      是了,晏秦郎与洛秦融关系甚好,而怀错对洛家有倚有防。晏秦郎将我困在这里,日后怀错对洛家有什么动作,正好推我出去做筹码。而我竟如此愚蠢,以为晏秦郎真的对我有所眷恋,
      想到此处,我愤怒地跳下床,胡乱将鞋子套在脚上,飞快跑到院外树下,解开一匹马。
      能跑到哪里去?我暂且不去想,只要能离开这里。
      马儿先还是兴奋地疾驰着,后来慢慢减速下来,迟疑地在丛林中寻找出路。我环顾左右只见漫山遍野都是一样的树木,渐渐道路也看不清了。正此时,天空轰隆隆响起了一道雷,还未等我从马上下来,大雨倾盆而下,惊得马乱了阵脚,嘶鸣着想要躲雨。我赶忙从马背上下来,一脚踩空,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再勉强起身去牵马,哪里还来得及,马早就被雷声吓得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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