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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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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年幼而无力,只能默默地站在路旁看着,他的阿娇被不知面目的男人拥上车,然后车骑绝尘而去,只余下天际尽头扬起的尘埃以及若有若无的欢笑。梦境中的刘彻唯有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僵这张脸,无力和心痛把他的心戳得千疮百孔,痛得他无法呼吸,当他从梦中惊醒,只见四周漆黑的殿堂,唯有身下的枕席身上的薄被带着一丝的温度。沙沙的风声从殿外穿来,婆娑的树影告诉他月未过中天。刘彻压下心中的不安强制让自己入睡,许久后方进入梦乡。
这一次的梦不是前次离别的延续,而是刘彻从未做过的绮丽。
梦境中红烛慢慢地燃烧着,发出细微噗噗的声响,四周是大片大片明艳的红色。整个殿中除了刘彻,只有他的新娘。
刘彻慢慢地走过去,用手撩起新娘面前的珠帘,在红烛的映衬下桃花般的面容分外娇美,修长的远山眉、含光的丹凤眼、翘挺的小鼻子、宛如花瓣的红唇,美得让他移不开目光。而那张面上带着难有的羞涩。然后那眼波一转,樱唇微扯,吐出两个字来:“彻儿。”那声音又娇又媚,听得刘彻的骨头都酥了。
然后饮过合卺酒,他的新娘解开他的外衣,把他按倒在床上,便笑盈盈地亲吻下来。唇上那样软,口齿之间那般甜蜜,他的手深入新娘的衣襟拉开绳结,把那层层叠叠的衣物退下。然后他便看到新娘那光润的肩膀、微凸的锁骨、柔软的胸膛,他发出叹息:“阿娇。”便亲吻上了那樱红的尖端,反把身上甜笑的美人压到身下……
绮丽的梦境最后再无知无觉间结束,刘彻张开眼来,便看到从窗外透来的模糊的光影。他觉得下身有几分黏着,那个绮丽的梦境染红了他的脸……
大汉朝的太子已经成人,多少花花草草即将趋之若鹜。
可是再美好的绮梦也抹不去噩梦的阴霾,只是越发凸显出离别的悲戚以及被背叛的无力。而当王娡招来刘彻,用那没有波澜的声音说道:“阿娇要离开长安。”一直以来努力压下的怒火和忧虑得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碌碌的车骑声,若有若无的调笑声回荡在他的耳边,梦境里捞起的车帘中露出的半张欢愉的面容浮现在他的眼前。大汉未来的天子被深深地激怒,一直在他怀中的女人怎么可以被其他男人所拥抱。所以刘彻立马杀去了堂邑侯府,完全听不到背后王娡急切地呼唤。刘彻需要一个让他信服的解释,一个能够让他安定的许诺,他把从手中流走的沙粒重新握在掌中。
所以阿娇在自己的卧房中看到的是一个愤怒的少年,不再掩盖自己的情绪,他的身上再也没有那个城府深沉的君王的样子,他只是阿娇过去一直爱着的表弟。
阿娇有些诧异,诧异于刘彻的姿态,她也有些无奈,她竟然可以让大汉未来的君主三天二头变了颜色。不过,她的内心还是浮出那种怀念,穿过遥远的时间和空间,阿娇再次看到了当年深爱的少年。所以阿娇笑了,那份笑容里带着回忆的甜美,那是老妇人对于过往的追忆。刘彻楞了一下,然后他也笑了,不过那是怒极的表现。他觉得自己的愤怒成为了阿娇的笑柄,他的表姐那般悠闲地看着他的挣扎和困苦。
“阿娇表姐。”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森森的寒意,似乎还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声音。
阿娇无奈地收了笑容,看着愤怒的刘彻,她觉得很轻松。许多年以前她便无数次地安抚着愤怒的少年,那时的怒火甚至快要把宣室殿的屋顶掀开。建元初年的压制,让少年君主每日暴怒不已。而阿娇在刘彻和窦太后之间调停着,不断低减少祖孙间的间隙,不断去安抚天子的怒火,不断地鼓励着被打击的少年。哪怕无人记得她曾经做过一切,只记得王娡“唯忍”的教导、刘婧不断献上的歌女、韩嫣对答的贴心。所以她还是很熟练,哪怕态度有几分偏颇,但是她的确知道这样压下少年的怒火。
“怎么了,彻儿?”阿娇走到刘彻的身边,坐在了床榻边,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压下。
“你要离开长安啊?”贴近了,磨牙的声音越发地明显。阿娇轻拍着刘彻的手背说道:“是。”她不打算回避这个问题,逃避也不符合她的个性,哪怕经过了数十年的幽居,也磨不去骨子里的桀骜。对于陈阿娇,哪怕是大吵大闹,也好过委曲求全。少年侧脸转头看着阿娇:“为什么?”面上的笑容有几分狰狞,让英俊的面容变得扭曲。
“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长安。大汉的疆土那么广阔,我却只能在书籍中看到他们的样子。我想亲眼去看刘家的江山,踏遍这山山水水。”阿娇的手在说话间抚上刘彻的脸,用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去揉化那僵硬的肌肉。“哦,是吗?”刘彻的提高了语调。“所以才要退婚,要丢掉我?”少年用阿娇反应不及的速度把她压倒在床榻上,扣住她的手腕压在头的两侧,一腿插在她的两膝之间大腿紧紧低压住她的腿。刘彻的上半身悬在阿娇的身上,双目灼灼地盯着她。阿娇没有回答,这样的姿势让刘彻太有进攻性,一旦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其结果会很可怕。看着沉默的阿娇,刘彻低低地笑了出来,内里含着狂暴:“这便是你的答案吗?阿•娇!”说罢,刘彻重重便咬上阿娇的颈侧。阿娇便觉得颈项上一疼,然后便有淡淡的血腥味。刘彻抬起头来:“抱歉,不小心咬伤了呢。”可是面上却不带着丝毫的歉意,随即俯下身子,用舌头细细舔舐着伤口。阿娇内心暴怒了,死小孩!,努力地想挣扎,却被压得死死,唯有一只左脚可以上下踢,但是也只是踢得床沿啪啪地响。死小孩,哪里那么有力!脖子上出来湿漉漉地触感,疼痛与酥痒交杂在一起,搅得阿娇有一些混乱。
“放开我!听我解释!”明明却愤怒地斥责,出口的声音却发软得像呻吟。刘彻却依旧伏在她的身上,舔舐的唇舌从颈上忘下移,蹭开了领口后便吻到了锁骨上。阿娇一僵,即刻发力,推开了刘彻。
“刘彻!”轮到阿娇磨牙了。被推开的刘彻愣住了,眼里浮现出受伤的神色,但是没有再扑上来。阿娇没有整理衣服,只是凝视着刘彻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刘彻想回答,但是刚开口却混乱起来,表姐,爱人,或者是……他的感情太复杂,无法用一个称呼来形容,他更担忧表姐会立刻隔开二人的距离,以至于只能不断张嘴又闭合。
“彻儿,我曾经说过,总有一天你会对桃花糕腻味,亦会对做糕点的那个人腻味的。这是你的权力,只要你喜欢,你可以拥有挑选任何一个你喜欢的人。可是,人的心其实是很小的,有的时候只能装下一种东西,一个人。你作为未来的君王,当你的心里装下这个天下的时候,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阿娇的手指戳在刘彻的心口,她的头低下,压下的眼帘藏匿了心底的思绪:“而我的心也很小,而且还是死,被伤到了就永远都不可能复原。”停顿了一下:“你注定是要伤害我的,所以,我决定把你从我的心里面拿走。哪怕我的心会永远地缺失。”阿娇不能否定过往的爱恋,却也不能无视过往的伤害,在无数孤寂的时间里,她已经慢慢地把刘彻从心底移走,她不再强求,她也不再奢望,她想安居在这个天下间不再忧伤困苦。过往的甜蜜已经过去,没有必要在体验一次,过往的忧痛已经过去,不想再体会一次,过往的寂寥已经过去,无须再去追溯。更何况她的骄傲不容许她和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彘儿,你不是我的良人,我亦不是你的良人。我会嫉妒会愤怒会骄妒,最后让你厌恶。但是,我希望你认识的阿娇一直都是那个你喜欢的阿娇表姐。我会在你的身后,为你所驱策,成为你和窦氏和祖母平衡的桥梁。”
“我们啊,都不是彼此的良人,所以还是做姐弟吧。”戳在刘彻的心口的手指很软,纤细的指尖却如同刀刃一般。“如果我们是夫妻,就唯有相互伤害,因为我们一样地骄傲,一样地自我,一样地任性。”指尖划在刘彻的心口,却是亦划在阿娇的心间,剥开疮口取出里面的毒瘤。“我是你的表姐,会一直都是,而你也一直都是我彘儿。”
但是仅此而已了,阿娇微笑着在心里补到。
最后一下,像刀刃划在了刘彻的心上,他的心上,留下名为陈阿娇的刻痕,无论未来如何永远不可能消去。
他得到了解释和许诺,却不是他想要的。他得到了某种安定,心里却空去了一块。
“我们之间再无需演戏和谎言了。”这才是阿娇最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