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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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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能永远不变,有的时候,改变只是面对突变而做出的本能反应而已。虽然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但事情真的发生时,仍然让人不知所措。
4月15日。藤真永远记得那一天。因为从那天开始,流川的事业生活性情,一切都迅速的变质腐败,包括他们的爱情。
那天是大学联赛半决赛。自从酒吧事件之后,藤真就没有再去现场看过流川比赛。但这场比赛对于流川来说尤为重要,某NBA劲旅的教练将会亲自观看并考察队员的身体素质、技术水平乃至临场心理承受力等等能力。这无疑是职业篮球之路上非常关键的一步。所以藤真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下,便低调地赶到了比赛现场。他的心里有些焦灼,不只是为了比赛和考察,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对流川说,而这件事如此难以启齿以至于他由衷期望比赛的胜利能够缓解流川知道后的怒气。
流川并不是首发。意料之中。藤真坐在第三排靠近过道的地方,只能看到流川坐在板凳上的背影,散发着求战的渴望,随着战况愈加激烈,渴望的气息就愈加浓烈。没有交谈没有沟通,流川就那样冷冷地孤独地坐在场地旁边看着场内如火如荼的争斗。这种不协调的违和感使藤真的心脏猛地一抽,无法摆脱不详的预感。
上半场打到大约一半的时候,比分处于胶着的状态。流川站起来做着热身动作,看来是要上场了。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欢呼,藤真虽然没有白痴地跟着那帮女生嚎叫,但血液的流动也加速了。
黑色的豹子。球场内的流川给藤真的感觉就是这样,敏捷的行动,快速的判断,以及果断地攻击,漂亮的动作朴素着不带一丝炫耀做作。当年神奈川的少年经过岁月的历练已然成长为出色的篮球手。看着场内的流川,藤真欣慰又有些感慨继而又有些怀念有些难过,当初那个能与他并驾齐驱的自己早已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不复存在了。
意外总在不期意间骤然而至。流川轰然倒地蜷缩着身体脸色惨白。那一瞬间藤真头脑一片空白。直到医生宣布诊断结果后的很长一段都觉得这一切一定都是噩梦不是真的。流川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醒过来。藤真握着他冰冷的右手向上天祈祷,无论怎样,请一定一定不要将篮球从他的生命里夺走。
藤真不相信神,因为神从来没有满足过他的任何愿望,这次也不例外。当被明确告知右脚的伤将不可能完好如初之后,流川的表情相当平静。外界说他乐观坚强,但藤真明白,流川只是在消化这个消息,他还没有彻底想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治疗结束后没有必要继续呆在医院里支付昂贵的住院费,藤真带着表情冷淡的流川回到家里静养。流川只是腿脚略微不方便而已,比起身体更令人担心的是他的精神状况。他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同时强烈地逃避着现实。藤真觉得现在的流川就好像一颗失效的定时炸弹,一定会爆炸,但不知道具体的时刻,所以总是生活在提心吊胆中。
起初各方面的报道仍是关怀为主同情居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流川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另一种则是负面炒作。藤真希望是前者,但媒体却不这么认为。当温情不再是人们愿意读到的内容也不再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时,负面消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流川那些昔日的队友也都纷纷指责他傲慢孤僻没有团队精神,有的甚至对他的球技刻意贬低,再之后不知道是谁爆料又引发了流川就读名校是否存在黑幕的社会关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流川目前的住址,因此只要本人对诽谤持无所谓的态度,他大可以获得清净直到风波结束。报纸被藤真小心地藏了起来,但他没有办法阻止电视中的评论,幸而电视报导并不多。只要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一切都会好的,时间是治疗一切创伤最有效的灵药。当时的藤真确实这么笃信着。
某天下课之后,藤真急匆匆赶回家,撕成碎片得报纸撒满客厅,等待他的是一地狼藉和蜷坐在窗台下的流川,他知道终于到了该面对问题的时候。流川单纯的世界全变了颜色,所有人连同篮球一起背叛了他。
藤真抱着他说就算世界末日他也不会背叛他,更何况根本就不会世界末日。
只要不放弃就会有希望。
即便没有意外也总有退役总有无法继续的一天,只是提前到来而已。
即便不能以篮球为职业站在NBA的赛场上仍然可以从事与篮球相关的工作,世界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绝望。
但是无论他说什么,流川都听不进去。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根本不再奢求会有奇迹会有希望。
藤真陷入两难之中。一边是脆弱的恋人,一边是逐渐逼近的归国日期。一年的交换时间即将结束,届时签证也会失效,继续留在美国是不现实的事情。但是流川这样的状况让他如何能够一走了之?他甚至没办法开口对流川坦白。从前的流川只是沉默寡言,而现在的他日渐自闭焦躁。精神上的疼痛造成一系列生理反应,整夜地失眠,食欲不振,而身体的不适又加剧精神的负担。
藤真,这样不行,你应该带他去看心理医生。花形在电话里说。
花形和长谷川都是藤真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兄弟,只是上大学长谷川留在神奈川联系渐渐少了,慢慢地生疏了起来。即便来到了美国,和花形的联络也没有断过,但即使是这种亲密的信任的关系,藤真也并没有想要向他坦白和流川同居的事情。花形读的是医科,藤真身体出现状况的时候曾打越洋电话向他咨询,然后花形查过资料问过教授后回电话,不巧藤真不在家正是流川接的。花形早就知道藤真与某位日本学弟一同租房,简单地解释两句说是等藤真回家再打给他就想要挂断,对方却很是热心地向他询问相关情况。那样的口音那样的音色那样寡言的特点加之藤真零零散散提到过的某些琐事,电话那端的花形心中慢慢地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形象,连猜带蒙地获得了答案。花形当时的心情相当复杂,既吃惊又有些责怪藤真刻意的隐瞒同时又有些为自己的好友开心,这个别扭的家伙总算愿意面对自己的感情了,索性流川又已落入了藤真的手中,虽然对仙道有些不好意思,但总算是修成正果。无论过程如何,知道藤真和流川之间内幕的只有花形和仙道而已。
遇到这样的劫难,当然不可能去和仙道商量对策,花形理所应当义不容辞地成为首要被骚扰的对象。
心理医生么。。。藤真还在犹豫。
花形却有些着急了。运动员伤后的心理建设本来就是极为棘手的事情,更何况是流川这样的性格呢。流川应该勇敢地面对事实,而藤真你也应该勇敢地面对这样的流川。
不可否认,花形说的很有道理。虽然查过忧郁症之类的资料,但不是科班出身的自己显然力不从心。流川这样的状况不能再拖了。
联系了心理医生并终于劝动了流川。第一次的治疗效果还是很乐观的,至少流川晚上睡得很安稳。但是新的噩梦又来了。藤真小看了媒体的能力,第三次治疗结束走出诊所就被守候在门口的记者围堵起来。本来流川看心理医生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问题在于他那个曾经对藤真怀有不良居心的队友借机报复向记者透露了两人同居的事。由于查无对症开始并没有引起记者的兴趣,而这次算是有图有真相彻底落实了。一时间关于日裔篮球手流川枫的性向成为了新的热门。走到这一步,藤真不得不感慨流川的魅力真不是一般的大。即使是名气中等的明星闹到上一个阶段基本上也该过气也差不多该over了,偏偏他流川枫即便过了一个多月仍然持续高度关注热度不减。
最糟糕的是流川曾经为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运动品牌拍过几幅宣传海报,在本人不甚了解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被该企业定位为品牌代言,而同性丑闻暴露之后,该企业以破坏形象为名打算起诉流川。对方提出的巨额赔款气得藤真当场发飙。流川所在的学校被前段时间的入学黑幕问题和目前的丑闻闹得声誉受损,以出席时间严重不足为由要求流川办理休学或辍学手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藤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而当事人流川枫对于这些事情丝毫不关心也懒得给出回应。
即便在这样复杂的情形下,心理治疗在藤真的坚持下仍然继续着,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流川的状况渐渐好转。某天藤真回到家并没有看到流川,手机无人接听,附近的超市篮球场寻人未果,正准备报警时,流川穿着笔挺的西装回到了家里。
流川一边解领带一边对呆愣的藤真解释,我去应聘了。
藤真深吸了口气,一直这样下去迟早有天要被这个小孩害死。
没有问他应聘的结果,学校既然暂时无法回去,那么找个工作来做总比无所事事好。但从他整日奔波的情况来看,面试的效果显然并不乐观,没有哪个企业愿意请派头十足工作能力不强还麻烦不断的员工。
很快藤真就被记者们人肉搜索了出来。在当事人拒绝正面回答任何问题时,他们将矛头转向了事件的另一个男主角。闪光灯在眼前闪烁不停,这样的阵势让藤真一阵晃神。强挤到面前的脸都有些扭曲,为什么要对这些无聊的人说实话呢?藤真心里冷笑着,并没有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我们只是一起负担房租而已。
流川的事情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请你直接去问他本人。
是的,五月学期结束后,我就会回日本。
隐瞒事实是目前所能够想到的解决问题的最好的方法。无论流川还是藤真,那笔赔款都是超出可支付能力数百倍绝对不可能兑现的。这样的苦心流川应该能够谅解吧?
藤真这么想着,并没有任何愧疚的感觉。官方发言本来就不可以当真。却没想刚一进门就被流川一拳打倒在地。
连你也要背叛我。流川用的是肯定的怨恨的语气。
我不会放你走的。流川粗鲁地拽住藤真的手腕往卧室拖,力气之大藤真根本无法挣脱,被他拖着连摔带爬十分狼狈。想要解释却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疼痛至极的交合让他瞬间有了流泪的冲动。
即便我一无是处,也绝对不允许你从我身边逃走。流川发狠的双眼撕裂一样的占有第一次令藤真感到恐惧。或许真的会死也不一定。陷入昏迷之前,藤真突然颤抖着意识到这样疯狂的流川真的有可能做出任何极端的事情。
一睁开眼就看到流川布满血丝不再清澈的双眼。他抱住藤真的肩道歉。身体的剧痛使藤真直想将思想抽离。之前想要解释的话都没有说出口的力气。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情绪失控而已。无论他做了什么,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爱。现在的流川脆弱的像个孩子只能依靠自己而已。这样想着,伸出手臂温柔地回抱流川。我不会离开你,即便你一无是处,只要你还是你,我就不会离开你。得到了想要的承诺,流川终于被安抚下来,趴在他的身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藤真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流川逐渐平稳的心跳让他松了一口气。可是,归国的事情要怎么办呢?尝试下延期吧。总会有办法的。
流川变了。他开始频繁地拨打藤真的手机核实他的行踪。只要藤真回来的略微晚了,他就焦躁不堪,说出的话语咄咄逼人。忍无可忍时,藤真与他发生口角,但每次的结局总是流川粗暴的占有和伤害,清醒之后的道歉。对着镜子,藤真抚摸着身上日愈增加的伤痕,自己和流川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圈:不信任使流川变得疯狂,疯狂借由暴力发泄,而暴力的行为使两人的心越来越远,藤真日益冷淡的行为又加深着流川的不信任。多久没有说过甜蜜的情话?多久没有心平气和地吃一顿烛光晚餐?多久没有互相温柔地爱抚?曾经维系两人的爱还存在么?
藤真,离开流川吧。他太过依赖你。这样的流川太危险了。花形焦急地劝说。
藤真只是冷笑。如果他想杀死我就让他杀吧。如果只有死才是完结的话。
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抱着即便同归于尽也一定要在一起的这种决心,藤真想他这一辈子就会和流川这样纠缠下去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但事实证明,年少的他还是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