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ue Love》苹果超人

5、4

　　再次见到流川，仍然是一个巧合。藤真去商店买东西，远远地看到一个高大的亚裔男孩趴在橱窗外眼睛盯着某样东西发呆，再仔细辨认清楚，原来是认识的人。藤真拍了拍流川的肩膀，流川猛地抽动一下被吓了一跳，流川过激的反应又把藤真吓得一抖。藤真积攒起一个阳光味十足的微笑和他打招呼，对方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什么态度？！藤真一时火大，从塑料袋里抓起一个土豆冲着流川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乓，正中目标。
　　流川顿住，右手抓抓后脑勺，再缓缓缓缓地回过头，眼睛里是两小团雄赳赳的怒火。眼看那家伙怒气腾腾地冲过来，藤真条件发射地又抓起一个土豆，乓，砸中他的脑门，趁着流川停顿的空隙，扭头逃跑。
　　藤真双腿交替的速度很快，而流川的腿很长，所以两人奔跑的速度大体上是不分上下的，但藤真还占着一个优势，他对地形比较熟悉，在小巷里几个转弯几个回转最后终于听不到身后的脚步了。扶着墙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觉得好笑，自己这是在干嘛啊，就算看他不顺眼也不至于用土豆当凶器攻击他吧。一路回想着小孩子两眼冒火的白痴像，嘴角忍不住一直在笑，走到家门口笑不出来了。流川枫明白什么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此刻正表情阴森地靠在墙边等他呢。
　　哎呀呀，就算打不过气势也是不能输的。藤真挺起胸膛决定先发制人，很凶地冲流川发脾气：“长这么大了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看到学长不叫也就罢了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太没礼貌了，你简直不配当日本人！”恩，不错，将问题上升到了民族品德的高度。看见了吧，作为学长教育教育你也是应该的。
　　流川枫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开门。”
　　藤真低头很认真地寻找钥匙孔，总觉得流川的目光恨不得在他脖子上烧出两个洞。一边积极地思考要说什么呢？这种尴尬的时候，还是傻笑吧。
　　结果事实证明，藤真总是想得太多，对方是个彻底的行动派，他还没来得及把钥匙扔到门边的柜子上，流川单手将他的肩按在墙上，一脚踹关了门，动作一气呵成，根本不给他挤出笑容的时间。
　　接吻的距离，藤真听到流川喘着粗气，气呼呼地质问他：“你究竟想怎样。”
　　藤真耸耸肩，表示无辜。能怎么样？说我喜欢你，然后要挟你对那个莫名其妙的晚上负责，跟仙道分手？这只能让我觉得自己更加可悲。想要推开流川，但是对上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就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流川却像下定决心那样狠狠地抱住了他。

　　于是，就这样在一起了。藤真不知道该怎样对仙道说，索性仙道的电话突然变得少了。藤真暗自猜想或许流川对仙道说了什么也未可知。想到仙道时多少有些负罪感，但是看着流川坐在饭桌前安静扒饭，一股温暖而柔软的感情在胸腔里盘旋着，一切都无所谓了。但是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多久呢？越是幸福越是害怕会有结束的一天。越是在乎越怕失去。从来没像这样忐忑不安过，幸福就像悬在空中的楼阁，美丽又不真实。

　　交往后不久就迎来了第一次摩擦。起因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像导火索，积攒的不满一触即发。藤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小气的人，与花形也好长谷川也好都曾经为了某些事情争吵甚至动过手，但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只要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总会在其他兄弟的调和下顺理成章地和好，而作为中学生的他们似乎也牵扯不到什么原则。这次不一样。
　　2月14日是个普通又不普通的日子，分界点在于你到底有没有情人。起先并没有特别在意。大街小巷的商铺都为了情人节装扮一新也打出了各种折价促销的标语，但早在一周之前已然如此，所以真的到了这一天，反而已经习以为常。真正意识到节日的到来，是在走进阶梯教室的那一刻。藤真一向是个引人注目的人，但夸张到刚踏进教室就被一堆女生以饿狼捕食的目光死死锁定还是第一次。等看到她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并恍然大悟时，已经错过了落跑的时机。
　　对不起，我有想要共进午/晚餐的人了。
　　这句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有那么一瞬间，藤真真的想拿个牌子写上“Occupied”然后挂在脖子上，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那是个什么形象？
　　不知道流川的情形怎么样。之前也没有任何表示。两人共同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就这样像任何普通的一天那样悄然滑过，还是。。。
　　踌躇不是藤真的作风，同样，低声下气地邀约也不是他的作风。犹豫不决中居然已经走进了一家礼品店，是再次巧遇流川的那家店。店员很是热情地凑了上来。既然进来了就买份礼物吧，即便今天不送以后也还是用得找的，而且绝对不能太贵重，要装（？）出不经意的样子，绝对不要让那小子得意。这样斟酌着，橱窗内一个还算精美的银质篮球手机挂饰瞬间捕捉了藤真的注意力。店员一边包装礼品一边说，您真是好眼光，这是本店最后一个。藤真盯着店员包礼物的手发愣，那家伙会用手机挂饰？
　　由于推掉了所有的邀约，又不想被人拆穿谎言从而传出藤真健司孤独却死要面子的谣言，藤真早早地回了家。空荡荡的房间莫名让人心慌。心不在焉地翻书，大部分的时间其实是在看表。
　　没有电话没有钥匙转动门锁。转眼都过了八点还见不到流川的人影，比平时居然回来的还要晚。不行了，忍不住了。藤真还是很没骨气地拿起电话拨了他的手机。接通，对方环境有些吵杂，但没有回应。
　　“流川？你什么时候回来？方便的话，顺路去超市买些牛奶。”这是藤真想好的托词。
　　“这些小事你自己办不到么。”流川的声音冰冰凉凉，全是不耐烦。
　　藤真握着挂断的电话茫然地听着忙音，委屈的滋味突然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将他淹没。两人交往以来，他从未拜托流川做过任何事。将他当做弟弟一般照顾成了习惯以至于即便两人成为了情侣仍然照顾着他。但是，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么？什么叫小事你自己办不到？在认识流川之前的二十年都是一个人独立地生存着，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一个人办不到的事情，拜托你也好请求你也好，只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拉近彼此的距离。恋人难道不该是互相依靠证明你我的爱么？
　　我到底在做什么？
　　藤真摔门出去的时候，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像卡住的碟片，反反复复一遍一遍无休止。
　　天空飘起雪花，落在脸上沁入心脾的凉。藤真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相拥的恋人闪烁的霓虹，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我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这就是爱，那样的爱没有需要的价值。
　　我到底在做什么？
　　单方面地付出，单方面地承受，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我到底在做什么？
　　越爱就越孤寂，越爱就越害怕，不如回到一无所有的从前。

　　手机的铃声响了很久，藤真才从呆怔中反应过来。手机是交往后攒钱买的。知道号码的人并不多。难道是那个家伙？心脏漏跳一拍，却在看到陌生来电后化作自嘲的冷笑。
　　“喂~~”拖长的慵懒的声音。
　　“仙道？！”那个家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我。。。”手机对方的人想要说什么却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停顿了片刻，“那边下雪了吧。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外面吹冷风？”
　　“有些事。”在雪中长时间发呆，藤真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吵架啦？”仙道的声音还是懒散，语速稍微快了些，正因为这样，听在耳朵里像是幸灾乐祸，相当讽刺。
　　“没什么。”
　　藤真听到仙道深深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藤真，流川不适合你。”
　　“他就适合你么？！”几乎是破口而出。藤真很少和人发生语言上的争执，主要原因是觉得吵架这种事只是意气用事除了显示自己没风度以外，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效益。但是听到仙道的话，反驳的话就那样脱口而出，完全不受理智的控制。
　　“对不起。”两个人同时道歉。
　　藤真笑了，电话那端的仙道也笑。
　　心情居然莫名其妙的开朗了起来。没办法，谁要自己喜欢上的就是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呢？如果喜欢上的是任何其他温柔的人，恋爱就不会这么辛苦。但是那又怎样？无论多好的人，不是自己最想要的那一个就没有任何意义，不是么？
　　一抬头，马路的另一端路灯下是穿黑色大衣系着围巾的流川，歪着脑袋播着电话，神色中的焦急清晰可见。他看到了自己，收起手机放到口袋里，耸起的肩也放了下来。
　　交通灯闪烁由红转绿。流川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过来。

　　“请你们一定要幸福。”仙道突然说。语气竟是从未听过的认真。
　　“不用你说也会。”

　　“白痴。”流川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一圈一圈套在藤真的脖子上。在口袋里摸了会，右手握拳伸到藤真面前。
　　藤真大眼睛忽闪忽闪。展开左手。
　　轻柔地落入手心的是一个银质的篮球手机链。
　　“礼物。”路灯下的流川，额头上还带着汗珠。
　　突然很想笑。于是藤真刷拉一下扯开了笑容。
　　流川一脸问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第一眼看到就知道很适合他，更何况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盯着它发呆也不会有现在love love的状况，所以几乎跑遍整个市区也一定要买下来。但是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
　　“果然是白痴啊。”藤真边笑边摇头。“走吧，回家。”拉住他的手，寒冷的冬季，我们互相依偎获取温暖。
　　就这样走下去吧。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留给未知的明天。现在能做的只有把握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即使没有明天，我们的今天也要幸福。

　　春假去希腊吧。藤真一边翻看着报纸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随口说道，碧蓝色的眼睛从报纸上端露出来偷偷观察流川的反应。对方腾地站起来跑进房间，一阵噼里啪啦的折腾，半倚着房门拿着一个小本子哗哗地翻。
　　藤真心里暗笑，笨小孩，早就调查过了，怎么可能选你有比赛有集训的日子呢？
　　流川合上本子随手一扔，又跑回客厅。好。
　　流川在美国也算是小有名气，这并不意味着流川枫的球技就真的超过或者能够与美国本土明星相媲美。其主要原因之一为美国篮球界的日裔球员屈指可数，主要原因之二为流川枫长相俊美完全不像只猩猩，所以他深受日本球迷特别是女球迷的追捧。而商家看中了他在日本顾客中的号召力，对他有着诸多关照，建立在金钱关系上的互利造成了流川较高的人气。这一点藤真看得非常透彻，流川懒得思考。反正事实就是拜名声所赐，流川的手头相当之富裕。出名也有出名的弊端。过度的关注迫使两人刻意避免着在公众场合做出亲昵的举动。
　　来到陌生的环境瞬间抛开了所有的顾虑。自由地牵着手走在异国的路边，在路灯下随意地亲吻。看海看古迹，又或者懒散地躺在沙滩边晒太阳睡大觉。夜晚则随心所欲地索求与给予。日子可以过得如此简单平静而又幸福无比。只因为我们在一起。
　　可是从第三天开始，流川变得越来越没有精神，懒懒地像只青虫，只想躲在叶子底下一动都懒得动。傍晚，藤真拉着他沿着旅馆附近的小路散步。路边篮球场传来啪嗒啪嗒篮球拍地的声音。小狐狸瞬间精神起来。
　　于是藤真垂着双腿坐在路边，看流川运球起跳上篮，运动的流线和挥洒的汗水，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在神奈川的日子。果然，流川是没有篮球就不能生活的人。如果有一天流川的生活中不再有篮球了呢，那将会变成什么样子？藤真在心里甩了甩头，怎么会有这天？篮球场内的流川眼神坚定心无杂念，目光里完全没有其他任何人或事，包括藤真健司。在他心里，始终是篮球最重要。如果天平一端是篮球，另一端是睡觉+自己呢？藤真还没来得及继续胡思乱想出个所以然，橙色的球向着面门飞了过来，顺手接住，流川站在篮球架下对他做了邀请的手势。
　　不可否认地，藤真吃了篮球的醋，不过，这根本就不具备可比性吧。就好像吃饭和睡觉一样，缺了任何一样生命都无法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