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格》中馬

17、第 17 章

　　龍城趙家曾經盛極一時，在趙充國擔任大將軍時達到頂點，人丁也枝繁葉茂，不料被控謀反後，沒被殺的趙氏族人，男人發配邊疆築城，女人充為僕役下人，其他親戚朋友皆相見不相識，沒人敢跟趙家沾親帶故，有關係的也硬說沒關係。人情冷暖，趙家人深刻體會，趙夫人卻從無怨言，要其他家人莫為難他人，體諒別人難處。可恨的是，趙家淪落至此，還有人不肯放過。不知哪裡來的強盜於暗夜至趙家放火搶劫，不只大廳屋頂燒了個洞，趙家的糧倉更是被燒個精光。可惡的賊人還一不做，二不休，將趙家田園都灑了石灰，存心教趙家餓死。於是趙夫人將所有僕人都遣回家鄉，除了年邁的興叔及自小收留的孤女炎婷，以及幾個不肯離開的老僕長工。偌大的趙家莊，竟然不超過十個人了。
　　趙蕥夫與幾個男丁合力修好屋頂之後，無所事事，鬍子也不剃，像個無賴流氓，跑到酒香樓吃飯喝酒，付不出錢，被打了一頓丟出來，他也不覺丟臉，隔天還是照去。原本酒香樓拒絕讓這個白吃白喝的邋遢漢進門，直到一天，幾個京城富家子弟到酒香樓聽曲，強拉唱曲的小歌女陪酒，對她上下其手，可憐這小歌女雖然貌美清靈，但看起來根本十二歲不到，在小歌女被灌下一大壺桂花釀，不斷嘔吐時，連冷血的酒香樓陳老闆都看不下去，出去笑勸公子們放小孩子一馬，酒錢由老闆招待。富家公子哥大概喝到沒了理性，只剩獸性，當場砸了酒樓包廂，讓保鏢揍了陳老闆一頓，就在何公子興奮地要將小歌女押回府一逞獸慾盡興時，一個邋遢漢子卻堵在門口。
　　何盡裁一開口就醉氣薰天，謾罵叫說：
　　「不長眼的乞丐，別擋了爺的路，不想死的話，就快滾！」
　　那邋遢漢子好像只抬手輕輕動了一下手指，何盡裁就整個人飛了出去，撞上酒樓後面的柱子才掉了下來。
　　幾個何家護院保鏢亮出短刃，扭身上前攻向邋遢漢子，邋遢漢子身形一動也沒動，雙手在刀光拳影中一陣來去，何家護院的刀刃竟都被奪，丟到地上，眾人大駭。
　　原本陪同何盡裁一齊玩樂的公子哥兒們，見情況不對，都想溜了，何奈酒樓大門只有一個，正被那個惡煞給擋住了，誰還敢過去走那個門呀？英明有膽識的富家公子們，紛紛跳窗，沒人理那個躺在地上叫得像殺豬一樣的何公子，悄悄地溜了。一名年長護院雙手報拳，看來是鏢師頭子，說道：
　　「我是迴襄鏢局阮遠相總鏢頭，奉命護衛何家公子，今日護衛不力，令公子於酒香樓受辱，遠相慚愧。不知壯士高名，他日迴襄鏢局當登門討回今日之辱。」
　　邋遢漢子見阮遠相明知不敵，還硬說門面話，明明只有三腳貓功夫，竟敢大言不慚日後還要報仇，不禁調侃說：
　　「原來是中山京城中大名鼎鼎的阮總鏢頭，我只是個無名小卒，說出來阮總鏢頭也不知道。我說，要等你們回去選好良辰吉時，梳妝打扮好再來找我，我可沒那個耐心。既然你們要找死，不如現在我就成全你們，喜歡以眾擊寡，就大家全上吧！讓何公子看看你們的能耐。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反正你們總得斷幾隻胳臂骨頭，回去才有個交代是不是？」
　　阮遠相面上掛不住，大怒罵道：
　　「哪來的乞丐，忒說大話，你真以為我們怕了你不成嗎？要不是公子傷重，本鏢頭必定當場斃了你。兄弟們，趕快抬公子，我們回府。」
　　邋遢漢子卻似沒聽到阮遠相的話，也不管「傷重的何公子」一直不停的鬼叫哀嚎，身體仍然半靠倚在門框上，沒有讓路的跡象。半晌，當他看見雄壯威武、尤其嘴巴忒厲害的阮鏢頭帶頭跳窗逃跑時，不禁楞了一愣，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陳老闆躲在櫃臺後面，嚇得直發抖，原來這個每天被他用掃帚趕出去的邋遢漢子武功竟然如此之高，想到之前對他的侮辱怒罵，不由得害怕等會兒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報復。
　　邋遢漢子走到櫃臺，彎身對陳老闆說：
　　「人都走了，你可以出來了。」
　　陳老闆抖著身子走出來，還沒開始諂媚，邋遢漢子就摸著肚子，帶點討好地笑說：
　　「老闆，來兩斤牛肉，一罈酒，酒還沒被砸光吧？不然，一杯也可以。」
　　陳老闆呆呆地看著剛才威風如天神的男子，現在竟涎著面孔，又變身回過去他所熟悉的無賴漢，跟他討價還價，有些回不過神來。
　　一個拿著胡琴的灰髮老頭子，臉上還沾有方才被打的血漬，拖著腳走到邋遢漢子面前，掏出一個小布包，跪下哭道：
　　「何家在京城橫行霸道，無人敢說一句話。今日多謝勇士相助，否則我孫女就被何盡裁那個禽獸給毀了。勇士大恩大德，我胡三醒無以為報，這兒是一點心意，數目雖不多，但是我祖孫所有的積蓄了。」
　　敢情這胡三醒把他看成另一個惡霸了？中山國到底成了什麼樣的地方？邋遢漢子望著那袋錢囊苦笑。
　　陳老闆畢竟是個老江湖，比較有見識，看出眼前的邋遢漢子並非普通的惡霸土氓之流，不然，以他一身武功，他不必每天都好聲好氣地來酒樓拜託伙計給瓶酒喝、送碗飯吃，付不出錢之後還乖乖地被揍一頓，才拍拍屁股回去。
　　陳老闆怪胡琴老頭說：
　　「嘿，老胡，你把人家當成是跟何家一樣的土流氓嗎？」
　　接著嘻嘻笑說：
　　「壯士果然是少年英雄，小店之前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壯士原諒則個。不知壯士如何稱呼？」
　　「叫我趙四吧！」
　　「是是，原來是趙四英雄。我見趙英雄如神將下凡，今日於小店又有大恩，從今起，小店會幫英雄準備個專屬包廂，讓你隨到隨用。」
　　陳老闆打著心裡的算盤，想著：開玩笑，打完這場，何家一定還會再來，不把這個超級打手留著，難道教我拿這身老骨頭去跟他們打嗎？何況，京城裡的土氓可不只何家，酒香樓有了這天將罩著，看誰敢來鬧事！
　　「我可沒錢，你知道的。」
　　「錢？錢算什麼？錢財乃身外之物，小店能給趙四英雄一點兒服務，與您交個朋友，就是我最大的榮幸了。英雄以後不要再提錢這個字，提錢，就是侮辱我！就是侮辱我們的友情！」陳老闆義正辭嚴地說。
　　趙蕥夫對陳老闆的變臉功夫亦是呆了呆，旁邊的小姑娘卻忍不住笑了。被欺負的小歌女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臉上的淚痕未乾，笑起來更顯嬌靨欲滴，煞是惹人愛憐。
　　胡三醒輕責孫女說：
　　「緋暘，還不快謝過恩公。」
　　胡緋暘低身福了福，說：
　　「感謝恩公相救，大恩大德，緋暘永銘記在心。」
　　趙蕥夫只覺這小姑娘長得真好看，長大後，恐怕連被稱為人間絕色的悅妃都不及她。也沒多想，隨口說：
　　「胡老頭，你的錢我可不能要，小姑娘長這麼好看，你錢留著，不要讓小姑娘拋頭露面了吧！」
　　說完，就興沖沖地催陳老闆去包廂上酒了。
　　從來，所有人一見胡緋暘，莫不震驚於她的美貌，再三回首，捨不得離去。年幼的胡緋暘不知自己的外貌殺傷力有多強，但已習慣於驚豔，甚至貪婪、覬覦的眼光。唯有這奇怪的趙四，施了大恩，卻半句不提回報，見了胡緋暘之後，眼神也絲毫不變，態度還是一如原來的無所謂，老酒反而更吸引他，真是個怪人啊！胡緋暘想到這裡，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