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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往事之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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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子日渐好起来。白靖整日不知所踪,单留下茶照顾我。少女寡言少语,经常终日无话。
心中空荡荡的。
太过习惯一睁眼就看见那白衣的男子。习惯看阳光的碎尘在他周围飞扬如钻,习惯他安静守护的身影,耳边的絮语,指尖微温的触感。
是不是如此,才觉得怅然若失。
我觉得再沉默下去,我一定会疯掉。于是我对正收拾药碗的少女道:“茶,你可知沐风在哪里?”
总觉得这少女与初见时不同。
“你该去问公子。”
言简意赅。对了,是沉默许多,不是当初那个叫嚣“小小驭魂能奈我何”的强势巫女了。
“其实我总觉得你似曾相识。”我没话找话。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若我早见过她,断然活不到现在的。
她手上的动作顿住。望向我,无波无澜的美目中终于有了一丝涟漪:“我们很早就认识。”
“你认识倾雪刃?”我问道。
少女微微颔首。
“那你能否给我讲些她的事情?”
出乎我的意料,茶并没有拒绝。
收拾好杂物,少女盈盈坐在我床头。虽是年少的容颜,目光却沧桑如垂暮。
“雪刃,你变了很多。”
“是么?”淡淡地回答。至此,已经懒得再去解释什么。
“曾经,你让我逃走。”茶的目光似在回忆。“你说,我不该天生便承受这令人厌恶的轮回。于是,我逃走了。”
“可是,你可知,我逃走之后,落得怎样下场?”
摇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向哪里?”少女软软的声音缓慢地说着。“我想去到那大漠之后传说的古国,也许真有楼兰许我容身。可是,路上,我被不断追杀,食物和水在匆忙之中都掉了。倾昕没有杀我,却任我在大漠之中慢慢枯萎死去。”
倾昕!我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字眼。难道当年的巫女,竟是效忠于天佑的?
“死亡于我已经太过平常,短暂的黑暗过后,睁开眼不过是又一个轮回的开始。”茶半眯了眼睛。“我开始不断地想要逃离天佑,却次次殒命。大漠之中死去,尸身被兀鹫吞食,已算是好的结局。”
冷汗涔涔而出。这神情平淡的少女,究竟背负了多少不堪回首的记忆!
“只可惜,每次的死亡我都记得,无法忘却。尽管每次都历经二十年才得重生,可是天佑历代的帝王,或没有继承他的天才,性子里的残忍却是如出一辙。”淡淡地一笑,似说着不相干的事情。“最后一次,我被一群土匪抓住,带回匪窝,受了一天一夜的侮辱。”
我沉默着。
“就是那次,我被蒙潼的白家救起。蒙潼虽无可以对抗天佑隐族的灵力者,却有一个坚忍的国主。自此,巫女叛归蒙潼。”
“我一直想问,当年的你,可曾后悔,劝我逃离?”
看着我的沉默,少女却只是温和地笑着,没有一丝仇恨。
“其实很感谢你。毕竟,我最终逃离了那令人厌恶的国度。”
是吗?真的逃离了吗?
我想,你只是从一个令人不堪忍受的轮回,跳入另一个怪圈。因为记忆不会消逝,便始终是你沉重的负累。
“天佑5年,蒙潼大败,倾雪刃身死,黎沐风身死。所有的史书,都未提及那一个当年风采慑人的女子,以及那个为了护她一同殒命的男子。”
“天佑6年,倾昕身死。很遗憾,那时我未重生,未能亲眼看到。”
“怎么……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发问。“为何倾昕甚至未能来得及平复天下,就身亡了?”
“大约是后悔了吧。”茶道。“你对史书略有涉猎,可曾知道佑帝之后为谁?”
“后……”舌尖轻轻念着这个字,心口却莫名的微疼。“可是世家之女,凌微?”
“是的。”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雪刃,若我告诉你,当年设计你被蒙潼抓住的,不是倾昕,而是凌微,你……可曾后悔?”
“什么意思?”
“不懂么…也好。”少女站起身来,柔软的发如同水银泻地。“许多事情,总是要自己想起来,才记得更加深刻。”
“那么,容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看到茶有离去之意,我迟疑着发问。
“嗯?”少女轻轻地回应。
“倾昕与倾雪刃同姓,曾是……什么样的关系?”
“关系么…大概是比兄妹,恋人,知己那样的世俗认知更加亲密的关系。”语气轻轻地一顿。“倾昕,倾雪刃,同为墨园老人倾凡收养,因故同姓,并无亲近血缘。话已至此。”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当我自迷茫中清醒,已无那个少女的影子。
“茶很少这么多话。”熟悉的男声响起。猛地抬起头看,看到白靖不知何时已站在屋内,目光沿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她很少不听我命令,可是那次带了司枷前去,是真的想要杀了你。”
“为什么?”想起那次的经历,忍不住心有余悸。
“大概是不想让你同她一样,陷进那令人厌恶的命运轮回里去。”清朗的笑声响起。“巫女的固执超出我的想象。”
瞪了白靖一眼,打心里厌烦这看笑话的旁观者。白靖转过身来,笑意盈盈,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道:“躺了这么多天,喝了这么久的清粥,想必是厌烦了吧?不如来尝尝我特意给你带回的芙蓉酥。”
细心将纸包拆开,里头整齐地码着许多精致的小点心。做成桃花状,浅黄的表面均匀地撒着雪白的糖粒与玫瑰花瓣,看上去很是诱人。我咽了咽口水,望着白靖,一字一字道:“把,沐,风,还,给,我。”
“你不要见我就说这句话,很是无趣的。”白靖显然已经习惯拿我的话东耳进西耳出,拿了一小块点心抵到我嘴边,哄道:“乖~”
我扭过头背对他。
“何必不接受我的好意。”戏谑的声音。“难道,你是怕自己的心失陷?”
这人真可恶。我恨恨地扭过头去,径直咬了一大口。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把他的手指也咬一截下来。
口中嚼了嚼,清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令我一怔。居然是很甜美的味道。
“将滚热的虾仁汤汁迅速泼洒在刚刚炸过的锅巴上,随着声响,蒙上一层绯红,泛出许多汽泡,鲜香飘溢啊...”
红发的男子在记忆里开朗地笑。
我低下头。在那炼狱之日的前夕,易瑶,非焰,为何你们的目光,甚至都不敢看我?
“接受我的恩惠的时候想着别人,是很不礼貌的事情。”食指轻点我的额头,口气严肃地教训。我回头又瞪他一眼。和白靖相处久了,想必很有可能会翻成大白眼改不回来。
“如果你诚心要给我恩惠,不如带我出去逛逛,可好?”我斜瞥他一眼,半真半假地建议。
“好啊。”男子一笑,欣然应允。
真是,就知道这小人不会答应……等等,他说什么?他说了好?
“娘子不要这么吃惊。”可恶的小人看着我瞪大的眼睛。“既然身体已经无碍,就快换衣服去吧。我领你看看这多水多情的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