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红莲》雪衣鸢尾

18、十八、无以为继

　　蒙潼的大军终于到达松言周边，远远驻扎在山口平原，为攻打做准备。全军早已戒备，经过易瑶临时整编的五万大军也蓄势待发，驻扎在谷口。这里距松言郡城不过短短五六里路程。
　　我沉默着巡视了一下族人。经过这十来天的休整，所有人大致都已调整到最佳状态。部分治愈医师被打散编入军队，大部分则留在后方，预备合力施展大范围的恢复术法莹露化雨。
　　星炼一直沉默地陪着我，无论我怎样对他视而不见。仅有的十二名驭魂全都在合力维持那个莫名其妙的双隐阵，不需他照管。
　　看到蓝月优在给族人分发可以少量恢复灵力的沁雨甘霖，每个人都只是默默接过那小小的玉瓶，大战前的凝重气氛一触待发。我拍拍她的肩，叹道：“月优姐姐，辛苦你了。”
　　女子回头爽朗地一笑：“司祭言重了。月优定会全力做好这术法之引，定让蒙潼人好受。”
　　我微笑颔首。
　　本来，这术法之引该由我来做。有珈蓝引导，定能更好地汇聚族人灵力，这莹露化雨的效果，会比月优主持好上几倍。
　　只是，我有更重要的任务。
　　远远同戎装的易瑶打了招呼，星炼终于离开，去到我对面的山头，与我踞势而立。高处望下，足尖踩着的，赫然是蝴蝶的两只翅尖。
　　银色的纹路，只有被星炼施以术法的人才看得到。
　　双隐之阵，明为毁灭天地万钧之势，暗合万物均衡，破而后立。
　　望着尘土渐起的远方，慕春已过，初夏来临。明媚的阳光，灼痛我的眼睛。
　　汐儿...默痕在轻轻地呼唤我。汐儿，别怕，有我。
　　默痕，是不是等我已焦急？这世上真正温柔对待蓝月汐的...怕是只有你罢？
　　地平线上，大军已现。当先那骑着一匹黑色神骥的俊朗男子，马槊一扬，狂放大笑：“小小阵法，看我如何破之！”
　　双隐阵之眼，在于银蝶之头，而非双翅。
　　而此刻那阵眼位置，明非焰及一干破刃族人严阵以待。锋锐长剑黯色如血，却比明亮星辰更慑目。血刃出鞘，红发黑衣的男子傲然狂啸，战意无匹。
　　眯着眼睛，透过刺目阳光看见白靖身侧的纤细少女。墨色青丝及至脚踝，雪白足尖离地一尺。水袖飞扬，巫女对着我分明一笑。
　　大军缓缓前进，队伍头部已入阵中。小小山谷容得两万大军后已显拥挤，阵法却丝毫没有发动的迹象。诧异间，望向谷中或隐藏在树后或石中的驭魂。这才发现，十二名阵引驭魂，已然气息全无。
　　铿锵之声豁然。沐风已然拔剑，与一名黑衣男子战在一起。熟悉的冷漠如死的眼睛，是夕落的司枷。
　　还好沐风有了兵刃，对上司枷并无压力。尽管陷入缠斗，赢也是迟早的事。
　　劲风偶尔割过我的裙角，我却纹丝不动。对面的星炼也是一般。同样有一名黑衣试图袭击他，却被一名破刃的男子截住。他显然身手不及夕落的黑衣，却一味缠斗，一时之间也未露败相。
　　好个白靖，居然舍得让夕落暴露，瞬间击杀十二名阵引，并牵制压阵的我和星炼。夕落的四大首领，居然一下出动两个，真是大手笔。
　　不动声色，灵力却顺着隐约的银线，自脚下流走。
　　事先布置的机关开始生效，滚木落石的数量却少了许多。莫非另外的两个首领在带着手下拆机关？若是夕落出动，易瑶安排的守机关的人手定是全然无用。
　　好精细的心思。我望向那骑乘黑色神骏的男子，却发现那如鹰目光，同样直视着我。
　　即使没有阵引，此阵也不是那么容易破的。在我和星炼的灵力催动下，已囊括了二万余蒙潼大军的双隐之阵缓缓启动。黑色的焰，恍若来自地狱之火，若有灵性，攀向进阵的敌军。巫女微一扬手，粘附在白靖四周的黑焰无声无息地熄灭。以她为中心，方圆的十几米，均是黑焰无效之处。
　　而那些被黑焰粘附的普通士兵则不住惨叫。似有生命的地狱之火，无论用衣物怎样去盖也不熄灭，沾了血，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白靖锐利目光扫向破刃一族所在的阵眼。带着巫女和一群黑衣，直向阵眼冲去，妄图以最快速度冲破。
　　明非焰等战已经许久。见敌人来袭，长啸一声，傲然迎上。巫女诡异的黑带再现，直接与明非焰正面对上。白靖则带领黑衣冲入人群之中。
　　好狂妄的人！一军主帅，竟敢直入敌阵。他还真当他是无敌的不成？
　　破刃一族在隐族人数最多。此刻千余名破刃的战士齐战，如红莲般炽烈的火焰燃烧了整个天际！蒙潼大军已经压上，破刃的战士虽然个个以一当百，却无法招架这潮水一样连续不断的攻击。我站在高处，清晰地看着红色被一点一点吞噬，心中冷然。
　　满目殷红，鼓声震耳。算什么，这些都算什么。
　　两军交接，战况惨烈。耳中渐渐被风声灌满，厮杀破帛声渐渐地弱下去。蒙潼的大军一望无际，可天佑的军队看上去却单薄得多。
　　咬咬牙，尽力榨取自己的每一分灵力。
　　珈蓝杖握于手中，长发飞扬在空中。可笑啊可笑，白靖，你当真以为那些破刃一族守在阵眼，就是怕你们破了此阵吗？
　　星炼控制了整个阵形的灵力变化，这双隐阵破之时，就是新阵成之时。新阵会有什么样的效果，连我也不曾知晓。
　　破刃司祭战力出众，巫女却不是以战为长，眼看已露败势。血色长剑屡次擦过少女的身体，带出几道深深的血痕。只是明非焰越战越靠近敌阵，眼下已经深陷敌军，要防范周围的明枪暗箭，还要应付巫女，殊为不易。但红发的男子意气飞扬，丝毫没有颓意。迅捷身影在战阵中穿梭，如收割生命的冥神。
　　抬起眼来，看到星炼投来的眼神。
　　是时候了。
　　袭击我的司枷已经明显不敌，几次险些被沐风一招毙命。沐风不怕受伤，但为了不过分消耗我的灵力，仍是尽力避免受伤，只是出手毫不留情。
　　他还记得，这司枷几乎取我性命。
　　同星炼交换一个眼神，珈蓝高高飘浮于我面前。灵力已尽，却换得新阵成。
　　双隐，正，死阵。召唤炼狱之玄火，焚尽所困之物。
　　反，生阵。阵破之时，反阵已生。将一切生灵死物，召回无边炼狱。
　　“破刃，出！”星炼大吼。明非焰不知为何，仍奋力脱身而出。但更多的破刃族人和普通士兵仍与敌军胶着无法脱身。
　　我足尖轻移，离开镇守之处。非是白靖破了这阵，却是我主动破去。
　　白靖，怕你怎么也料不到，易瑶会以千余破刃族人和少数士兵，换你和巫女的性命吧！
　　更何况，这困于阵中的两万大军，更是意外之喜。
　　山风越烈。致命的黑焰不知何时已经熄灭，蒙潼大军未及欣喜，就惊恐地发现，血染的谷中草地，颜色居然越发黯沉。随即地面开始龟裂，小小的裂口，有红色喷着气泡的液体涌出。
　　刹那间，地裂天崩，恍若末世。
　　敌军开始四散奔逃，却被无形的引力捆绑，怎样也逃不出阵法范围。我冷笑着，看活生生的人被炼狱吞噬，任惨叫撕破耳膜。
　　血腥味，好浓，让人直想呕吐。
　　白靖和巫女也被困于阵中，逃而不得。阵法一旦逆转，就会开始吸收他们的灵力。
　　为何，天边的云，也是缁红。
　　白靖停止挣扎，抬起头看一脸冷笑的我，冷厉目光一闪而过。我回过头去，看见又有两位黑衣逼来。
　　夕落四首领齐出有三，沐风或能自保，如何护我周全？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黑衣掠过被纠缠住的沐风，朝我而来。灵力枯竭，疲累得几乎无法动弹。
　　那黑衣一只手，便将我推下高崖。

　　“雪...刃！”
　　撕心裂肺的呼唤。是沐风，是星炼，或是倾昕？远远看着那紫衣少年喷出一口鲜血，却已看不清他的神情。
　　飞翔的感觉真是好，我终于不用羡慕那些自在的鸟儿。水色裙摆飞舞，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背后就是炼狱。默痕，在那里...或许能见到你吧？